白手輕飄飄落了下來。他的靈魂之眼,冷冰冰的,他那雙手,在黑暗裡竟白得發光!
“秦慕,你讓我一頓好等。”他說這句話時,忍不住笑出了聲。
“等?”秦慕站起身,慘笑道:“你沒有找?”
白手道:“你既存心躲起來,我又何必費力去找?不如找個好地方,選個好視角,自在輕鬆,半睡半醒,等你出來。”
“怪不得別人都說,白魔化石手並非你最厲害的本事!”秦慕恨恨道。
“哈哈!”白手得意的笑了,他隨意走了幾步,更加得意,因爲他向前一步,周圍人就向後躲兩步,“你說的對,我最引以爲豪的,是我的耐心。”他走到秦泰身前,打量着他,又看了看他手上抓的人,臉上笑容即刻隱去,倏地出手,向鉗子似的鉗住了他那條抓着阿瑟的手臂。
“啊——”秦泰發出一聲驚呼,那條臂膀“唰”的變白,身旁的閻傲東眼疾手快,立馬抽出鋼刀,手起刀落,將秦泰那條手臂齊肩卸了下來。秦泰一個踉蹌,慘叫連連,捂住鮮血淋漓的傷口,急忙向後退去。
白手眉頭微皺,他手裡拿的那條手臂,已然變成了雕石。他眼光,飛快地從秦泰的斷臂轉移到閻傲東身上,然後又回到秦泰。手心一緊,頓時將那條手臂形石塊捏成了碎末。
黑暗中,聒噪聲與驚呼聲交錯。白手四周的人,都不一而同的,避開他四五步。
阿瑟“嘿”的大呼一聲,從地上跳起,連連搓揉自己的額頭,痛得跳腳。大叫道:“白手判官!”
白手道:“多謝你引路。接下來,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阿瑟雖然內心不服,無奈白手救了他的命,恩人發話,於是只好道:“我咽不下這口惡氣!”
白手道:“你可守在外面,出去的人,全交由你處置;還有,那批失蹤的武器,就埋在十里外,一片綁着紅繩子的小樹林下面。”
阿瑟微微一怔,白手不僅救他性命,還連武器的下落也說了出來。心裡暗歎“靈魂之眼”真是有莫大神通。只是如此一來,他再也不能拂他意了。是以道了聲“多謝!”,轉過身,瞪了眼秦慕秦泰,拂袖而去。
白手和阿瑟之間的談話,絲毫不把旁人放眼裡。秦慕瞧着,早已怒不可遏。阿瑟走後,他黑着臉,對白手道:“我和他的談話,你都聽到了?”
白手笑了笑:“我什麼都沒聽到,我看到了。我來這裡只爲一件事——處置殺害餘判官的兇手。”
秦慕忽然冷笑一聲:“如果你看得到,那你應該也知道,他該死!”
“不,”白手搖搖頭,“所有事都是你在搗鬼!沒有你,不會有這一切。”
“哼!我搗鬼?”秦慕瞪大眼:“若不是你們服罪宮明一套暗一套,我能攪動這風雲麼?”
白手陡然一聲怒喝,一隻白手煞白恐怖,如死神的魔爪,倏地向秦慕的脖子伸出。一旁的閻傲東秦泰,早就打好了十二分精神,白手一出手,秦泰急忙把秦慕向後一拉,閻傲東上前一步,手中刀說時遲那時快,往白手手腕砍去!白手另一隻手,卻也在同時,朝閻傲東的手腕抓去,而且似乎比閻傲東的刀還要快。閻傲東竟絲毫無所畏懼,刀勢不改,依舊向他手腕砍落!
“叮”的一聲,刀着着實實砍在了白手的手上,卻如同砍到塊堅硬無比的石頭,傳出一聲脆響。閻傲東微微驚詫,他持刀的手腕,已被白手抓中!
白手靈魂之眼略一遲疑,將他扔向一邊。然後在黑暗中找到了秦慕和秦泰身影。
“哪裡逃!”他身快如風,穿過一堵堵人牆,那隻手,就這樣牢牢抓住了秦慕肩膀。秦慕迴轉身,衝他嘿嘿笑,忽的把臉一抹,現出張嬉皮笑臉來:“判官,我是食人怪!”白手大怒,揚起大手,就要往他天靈蓋拍下之際,身邊突然颳起一陣烈風,將地道里的沙塵,統統揚了起來:“判官大人,我實無意冒犯,只是要保全二哥性命,迫於無奈!”白手揮手掃開眼前一陣沙粒,勃然大怒:“竹城三怪!是你們自尋死路!”說完一雙白手白如明月,黑暗中泛着寒光,往烈風一探,抓出了一人。那人哇哇大叫,白手理也不理,大喝一聲:“白魔化石——”那人表情立即凝固成了驚恐模樣,變作一尊人形雕石!
“好厲害!好厲害!大哥救我!”那陣烈風變成狂風,又於暗處颳起兩個驚慌失措的無辜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往白手方向投去!白手一一抓過,化作石頭,捏成石粉!唬得一干人等,呼爹叫孃的做鳥獸散,風怪和僞裝怪,混在人羣中,邊逃邊喊:“殺人囉!殺人囉!判官殺人囉!殺了秦慕大金山,兄弟齊喝西北風!不如萬衆合一心,繩子扭成股,與他拼死拼活賭一賭!”他們邊叫邊跳邊唱,卻也真有許多殺手,視錢財重於性命,被他兩兄弟這麼一唱和,當真做如夢初醒狀,或破釜沉舟狀,紛紛掩殺回頭,使出生平最得意的刺殺手段,就要殺白手一個回馬槍!他們當中的大多數,無一不懷揣同樣的念想:我們以百敵一,莫非怕他不成!亂拳打一處,亂刀砍一人,總有那麼一兩次,能僥倖得手吧!
他們不是傻瓜,只是最普通,最正常不過的搏鬥思維!既然本方佔盡天時地利,沒理由怕了他。
他們當然沒理由害怕,只是不瞭解,他們要對付的白手判官,究竟何方神聖。
陡然間掩殺出一大幫人,白手也忍不住皺了皺眉,眼看秦慕等人的身影即將要隱沒在四通八達的通道中,他再不留情,立馬恢復他冷麪判官的神色,一雙白手有說不出的敏捷,一手一個,將兩個不知死活的職業殺手提到半空,大喝一聲,蒼白的手臂吐出兩股白芒,像滴水出漣漪,打在兩人身上,光芒登時泛起陣陣光暈,如漣漪似的四周盪漾,將所有觸及之人,定格成一尊尊蒼白的,不動的石像。他將手上兩尊石像往地上一放,口中誦唸一股咒語,然後在這兩尊雕像的眉心點上一點,它們即刻如注入了生命一樣,蠕動起來,拼合在一起,扭曲揉成一尊凶神惡煞的石獸,張牙舞爪橫在地道中央,誰若貿然靠近,立馬會被它吐出的光芒化成石頭!
白手撇下這羣殺手,立刻飛身追趕秦慕秦泰和竹城三怪。靈魂之眼也再度開啓,往條條通道掃去。不一會兒,便在一條通道中,發現了飄蕩着的罪惡之魂!他哼了一聲,閃至入口處,白手泛起白芒,倏地往地上拍去!
“你們誰也逃不了——”他吐出一句,雙手發揮神通,將觸摸到的地面,盡數石化,並以極快的速度向前蔓延!
爾後,他便聽到裡頭傳來風怪一聲“小心地下”,接着又聽到兩聲巨大的“轟隆”聲響。白手知道他們是打破了牆,穿到另一條通道去了。他瞧準了路,人影一晃,飛進了黑暗中。
那邊廂,秦慕秦泰竹城三怪“蹭蹭蹭”躍過另一條道,沒跑多久,發現白手已追至身後。即使地道中不時有藏匿的殺手出手截殺,可哪是白手的對手,一個照面,就被化成了石頭。
秦慕決沒料到他會追得如此之快。他深知白手能耐,只要是他想追殺的人,從來沒有逃得掉的。是以他乾脆停下腳步,大喝一聲:“奶奶的!我跟他拼了!”聽到此話,食人怪首個叫好。只因他生平,最恨的就是畏首畏尾,最看不慣就是盛氣凌人。所以秦慕一聲令下,他立即轉身,身先士卒。張開血盆大口,朝白手飛撲過去!
白手眼前,陡然現出一張大嘴,大得能將他從頭至腳整個吞下。他微微一怔,雙手朝前一探,捅進了食人怪的嘴。“砰”,掌心穿過咽喉,擊中了個半軟半硬的物體,那物體受着他的掌力,竟自咽喉伸出來!
是一雙人腿!
白手已化石,那雙腿也瞬間變成石塊。一個化了石的人從食人怪嘴裡吐出來。風怪嘿嘿大笑,化成一陣風,吹入食人怪口腔。食人怪借弟弟蓄在咽喉的風勢,陡然之間一個吐納,將那塊人石當做武器,對白手噴去!
白手微微錯愕,被射出的石塊撞了撞。頓時渾身一震,退了半個身位。食人怪卯足勁力的一吐,居然有相當大的力量!
“哼!”白手將石頭踩碎。食人怪一擊即中,哈哈大笑,又在通道暗角處,一手一個,提出幾個藏匿的殺手往自己嘴裡送。被吃的人,甚至都來不及呼叫,已變作了他的果腹之物!白手一步步靠近,食人怪閃來閃去,囫圇吞棗吞食活人。那些可憐的殺手,一時間竟分不清哪方是敵人,哪方是同黨?只覺得此間的人全都瘋了,全都變成了怪物!而他們,都是這些怪物的犧牲品!
白手倏地向前探出一手,此刻的食人怪,吞食大量活人之後,體型一下子變得健碩之極,彷彿渾身都充滿了力量。白手一手擊出,他也暴喝一聲,回以一嘴,嘴內同時飛出雙拳。一手雙**接之下,激起了一陣白芒!通道四處,頓時亮如白晝。食人怪被白手震退,飛身又撞開了一個洞,他連滾帶爬,從洞中穿過去。口裡直嚷嚷:“好痛!好痛!”白手圓睜靈魂之眼,他看見白芒之中,秦泰已變作一個血色鬼物,殺氣騰騰,像動物一樣匍匐在地,準備向自己撲來!他的身後,又忽然襲來一股刀風,卻是之前被他隨手打發的閻傲東,此刻也已變成了個半人半鬼的東西,手執鋼刀,朝自己砍來!
白手臉色一沉,怒喝一聲,在兩個鬼怪夾擊的一剎那,兩隻白手迅如奔雷,勢若雷霆,一手按住了秦泰的臉,一手扼住了閻傲東的咽喉。秦泰的臉和閻傲東的咽喉,立即石化,並向身體各部位蔓延!
“白手!”又一黑影,狀若癲狂,怒嘯着,突然從暗處蹦出!
秦慕!
他這一撲實在是快極,又勝在出其不意。白手陡驚之下唯有撤手,向身後閃避。可身後,是牆!他撞在牆上!秦慕一雙巨拳,以排山倒海之勢打來!他閃無可閃,倉促之間回手格擋一下,以期削弱幾分勢頭。可秦慕的拳,實在太重!
白手雙手,胸口,都猛的一痛,不由自主向後飛去,也不知撞塌了幾堵牆。最後落地時,周身劇痛。他悶哼了聲,擡起頭,又看見秦慕如追魂索命鬼,鬼叫着再度撲來!他以手撐地,雙目一睜,靈魂之眼即刻射出兩道紅芒,擊穿了秦慕左右臂膀。在那肩膀上,留下兩個指甲大小的血洞。“呼呼”兩聲,血洞陡然噴出兩股紅色火焰,熊熊燃燒起來!
“啊——”秦慕倒栽在地,痛得鬼哭狼嚎。那燃燒的紅色火焰內,不斷泛出他的過往身影,亂造殺孽時的身影,他狂傲的姿態,他兇狠的神情,還有一雙雙染滿鮮血的手,都在火光中一一閃現······
“表哥!”
“秦大人!”
秦泰閻傲東,拖着半白半紅,半僵半軟的身軀,爬了過來。竹城三怪誠惶誠恐,也從風中飄出。白手緩了口氣,從地上爬起,一手指着地上打滾嗷叫的秦慕,一手在眼前舞動施咒:“秦慕,你罪惡太深,只有罪無可恕的人,靈魂才禁不住煅燒!”
“表哥!表哥!”秦泰連喊數聲,見表哥只是困在火苗中掙扎慘叫。他發了狠,直不起身,就雙腿一蹬地,整個兒朝白手飛去!
“混蛋!給我住手!”他怒不可遏,揮動他唯一能動的手,便要去挖白手雙眼!
白手飛起一腿,將他踢向一邊,也將他身上化成了石頭的那部分踢得粉碎!秦泰一聲慘叫,沒入了暗道。竹城三怪等人,只聽見一陣石頭粉碎的聲音,從那處響起。登時恐的恐,怒的怒,僞裝怪膽子最小,嗖的嚇跑了。食人怪與風怪咬牙切齒,躍躍欲試,可一瞧見秦慕的慘狀,再看看白手那雙銳利威嚴的眼睛,誰也不敢貿然出手!風怪最後壯起膽子,指着白手破口大罵:“喂!你燒夠了沒有!快快住手!不然看我一陣風,把這火引到你身上!看看你自己的靈魂,是否就真的潔白無瑕!喂,你聽到沒有!”他自顧自罵,終究沒敢真的化成風,將火吹到白手身上,因爲他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引火**。
倒是閻傲東,忽然自體內迸發出一陣血色紅芒,將上半身的石塊,盡數化解了。他渾身顫抖地直起身,全身自上而下,一半紅一半黑,紅色那半甚至可以看清他體內的筋骨脈絡,正在劇烈變化!突然,他揚起手,擊出一道血色印章。白手給秦慕施咒的同時,眼角也瞟着他,只是沒料到他竟突然擊出這樣一道矩形似的印章,而且印章面積之大,力量之詭異,勢頭之猛。叫他也不禁一驚,雙臂向前一抖,施展白魔化石光!
白芒與血芒相碰,竟發生了極其詭異的一幕——白芒不斷將血印化作石質,血印也不斷吞噬着白芒,最後紅白雙芒相互蠶食下,竟同時歸於泯滅!
白手臉色一沉,手上咒語也隨之停滯,靈魂之眼轉而瞪向閻傲東,厲聲問道:“你是何人!”然而閻傲東此刻,意識已漸模糊,身上紅黑雙芒交互閃爍。紅芒閃爍時,他一手揚起了鋼刀,刀尖處,滲出了一滴滴血,將落未落的懸浮於刀尖與地表的空間;黑芒閃爍時,他另一隻手突然變得粗大,五指變成了爪,爪尖也滲出一滴滴血,只是那血,是黑色的。黑血懸於五爪之尖。他的眼,竟也是一隻紅色一隻黑色,眼中充滿肅殺之意,與白手的靈魂之眼對視!
白手雙眼瞪得老大,震撼之極,因爲他的眼睛,竟看不出對方的底細!靈魂之眼怎麼可能看不出底細?
“我再問一句,你是什麼人?”白手看着他,臉上盡是疑惑之色。閻傲東渾身發抖,像是被他這麼一問,陷入了極度矛盾之中,兩隻眼睛也一左一右,一右一左的朝各自反方向移動,也不知移了幾多次,最後同時移到正中央時,他打了個機靈,喃喃道:“我是閻傲東!我是閻傲東!我是閻傲東!”他越說越興奮,越說越大聲。白手眉頭一皺,內心一凜,因爲閻傲東在喊出第三遍時,他刀尖上,爪尖上的紅黑血滴,同時變大,旋轉起來。紅血旋成血印,黑血則化成圓球!
閻傲東定睛望着他,嘴角露出一絲邪氣十足的笑,忽然道:“我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