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之謠言,附於信內。
自兄走後,滇軍上下士氣略有低垂之意,且少有軍官懈怠軍令;雖然軍法如山,奈何法不責衆,望兄於京,通電一封,以振士氣,亦解弟之尷尬。
還有,如今滇軍內部似有霍亂之症,雲南少藥,望兄能在京採購,送餘雲南,以免因病而累及全軍。
書不盡言,就此擱筆。
弟,唐繼堯致禮而書。
看過了書信的正文後,我又從信封內取出來唐繼堯心中所說的附。
上面是這樣寫的;三旅二團長胡,於中軍散佈謠言,其文如下,曰:蔡松坡入京就職,無異於青雲直上,而卻將我等代其出生入死,血火掙扎之志士忘於腦後,此一罪。
蔡松坡入京後升任上將軍而我等滇軍將官卻無一獎賞,此必是蔡鍔阻攔,不甘心我等日後可以凌駕於其頂,此二罪。
唐蓂庚受任雲南都督、滇軍司令必蔡鍔推薦,此人乃蔡鍔之親信,他蔡松坡任人唯親,薦親而不薦良,此三罪。
唐繼堯初任都督,便以軍法當衆責打我這樣的老班底,此唐繼堯立威之舉,雖與蔡鍔無關,卻此二人同氣連枝,故其四罪也!
此四罪,乃蔡鍔之私,唐繼堯之故。有此身負四罪之人當爲我滇軍之辱!
唐蓂庚亦難逃矣……
後面還有一些,不過我卻沒有看下去。因爲我知道,其實後面所寫的東西估計與這些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更何況,這一宴,又是袁世凱做東,馮國璋架橋,段祺瑞賣臉,三個人以北洋老友的名義設的,我一個士官派,又怎麼和適宜那。不過,既然他們請我,而且我又已經赴宴過了,又何必再提那?
不過有件事倒是要說一說。馮國璋這一次來,我估計他就是調解袁世凱與段祺瑞二人間的爭鬥,這一點沒有錯,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馮國璋這次回來竟然帶回來了一個消息,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
那就是他說整個金陵也就是南京,最近一段時間不知爲什麼頻頻有匪寇橫行,劫財掠色不止,還大肆宣揚他們是從境外勢力滲透進來的,而起說實在的,據馮國璋所言分析的話,最近出現在金陵附近的匪徒,不單單一個個訓練有素。
聚散看似無端,實際卻是統一號令行事的,而且還配備有較爲先進的武器裝備,之所以說是較爲先進倒不是因爲已經確定下來了,反而是馮國璋的兵馬還沒有一次與其正面交鋒的機會。
而之所以說是較爲先進,全是因爲那些作戰參謀對於剿匪傷亡報告的分析罷了,雖然這是一條還沒有證實的消息,但是絕不要小看那些作戰參謀,是,我承認這些參謀中卻是有少數是裙帶關係而來的庸碌之輩。
但是絕大多數,能夠成爲作戰參謀的,必然不是等閒之輩啊,就拿我在雲南的那個作戰參謀部裡,就是這樣的情況,雖然我勵志革新軍隊,不已親屬關係爲收錄之準則,但是沒有辦法,我能夠控制大幅縮減,可是想要杜絕的話,至少還要幾年時間。
我的作戰參謀部裡面,就是這樣的情況,因爲滇軍分組爲五個兵團,所以也就是說設立有五個作戰參謀部,和一個參謀本部;參謀本部自然是不用說,裡面的每一個人都是我和滇軍中的骨幹力量,三議決定的。
而那五個作戰參謀部,卻不是這樣,裡面除了我派遣下去的人意外,還是有部分是從各個部隊中挑選出來的,如此一來,出現親屬裙帶,就無法避免了,我嘗試過用鐵血手段快刀斬亂麻,可是,其結果,怎麼說那……
要不是我及時的“懸崖勒馬”,怕是滇軍之內差不多都要發生譁變了。但是即便如此,還是不能否認作戰參謀的作用的,其實什麼部門什麼機構都一樣,自然有優劣並存,而且假如真的全部都是極爲優秀的下屬,我想,作爲最好長官或者是最高掌權者的那個人,怕是也不會有什麼安生日子吧。
這一次,馮國璋說出了有關金陵匪患的問題,而後就在飯桌上向袁世凱提出了想要對金陵近期附近周邊縣城進行一次大規模的肅清活動。其實這本不用匯報給袁世凱這個大總統的,但是馮國璋這麼做,我雖然不解其意,但是我相信他絕不會幹一些無用的事情的。
而袁世凱那,雖然他很詫異,馮國璋會爲了這麼一點小事而向他面報,但是已然說出口了,而且他也覺得這不是什麼壞事,所以也就直接應允了,而且可能是酒興亦或是他與馮國璋之間的多年情感吧。
他不但直接應允了馮國璋要用兵的請求,反而還主動的當下就寫了條子,要財務部門即刻批下一百七十萬現大洋,調到南京去,給馮國璋作爲他這一次用兵的軍費,而另一邊的段祺瑞。
見袁世凱如此,不由得笑了起來,不過雖然看起來很真誠,但是他的笑聲中,那一絲的婉轉,還是能夠讓人聽得出他的心聲的。
這不,就在袁世凱將批條交到馮國璋手裡之後,段祺瑞也連忙的對馮國璋許下,如果他要在金陵及其附近用兵的話,那麼段祺瑞將派遣徐樹錚親去輔佐的同時,還將即刻以陸軍部的名義,調動金陵周邊臨近的駐軍,配合馮國璋的用兵行動。
說起來,其實這些都是好事,至少對於馮國璋剿匪一事,都是有利無害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卻是看到了馮國璋眉宇間的愁苦爲難之色,不過仔細想想,我覺得其實馮國璋的用心我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無論怎麼說,兩方面給予他如此大的支持,他還是不該如此的,因爲宴席上,就此時,我卻是看到了袁世凱與段祺瑞二人眼中的不滿之色。但是這也怨不得二人,畢竟他們兩個之所以會如此,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而馮國璋如此的表現,怎麼說也是有些不買賬的意思。
這也就怪不得他二人會是如此了,不過便是如此,此二人還是不動聲色個的與馮國璋親切交談。他們這麼做,無外乎就是想要拉攏馮國璋到自己的一方罷了,不單單因爲馮國璋的身份地位威望。
其實這些再這樣的一個年代,都是一個屁罷了,他們看中的還是馮國璋手下的幾十萬武裝流量還是他背後的英、美、德三國公使罷了。雖然馮國璋不願參與到權力鬥爭中,但是這不表示他就是一個甘於平靜的人。
要是他真的甘於平靜的話,我想來,他要不會三兩個月就給我發上一份親近電文了。還有我聽說馮國璋最近與東三省總督張錫鑾搞得有些不明不白的,對此,我就有些感到懷疑了。
張錫鑾雖然掛着一個三省總督軍的名頭,可是誰都知道東北的問題,絕不是一個張錫鑾可以左右的,更何況真論起來,馮國璋的地位威望,比之他張錫鑾可謂是一個天上月,一個地下泉了。
馮國璋根本沒有必要在意張錫鑾,而且其實就是張錫鑾本人來說,我想他也是不敢招惹馮國璋的,更何況,他們一個在南一個在北,風馬牛而不相及的兩個人,竟然會鬧得不明不白,雖然不解,但是想起來,還是真挺有意思的。
宴席可以說是無滋無味,我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麼,又喝了些什麼,總而言之,行屍走肉一般的離開宴會之後,我便直接來到了雲吉班。我想進來,也只有這個地方纔能讓我毫無顧忌的放鬆下來了。
要說一說蕙英了,前幾天她叫家裡的下來給我帶來口信說,要是我再不回去的話,家裡恐怕門前的那株海棠花,也終究要砍倒了當柴火燒了。可能一般人不明白這其中的含義,但是我們兩個作爲夫妻,自然是有一些獨特的交流方式以及言語了。
雖然我明白這句話中的分量,可是我卻並不在意,因爲越傷心,才能越乾脆。
小鳳仙見我進屋,不由得上前來,一面幫我脫下軍裝,一面對我問道:“將軍,想必是筵無好筵會無好會吧?”
我點點頭,笑了笑,沒有說什麼,而後小鳳仙又問道:“那不知道將軍您,打算什麼時候帶鳳仙再回到府裡去哪?蕙英姐姐,怕是已經不在乎鳳仙這個人了吧。將軍啊,如果不瞭解您的人,還真的會認爲你就是一個薄情寡義之輩那。”
“你這叫什麼話。”我坐下喝了一口茶,道:“蕙英這個人你還是不瞭解她,你知道嗎,鳳仙,在她的心裡啊,可是有着比洱海還要寬闊的地方,能容下許許多多的東西,這些東西可以沉入海中,再不浮起,卻終不會被海水洗刷於無形。”
小鳳仙拿過一碟果子,坐到我的身旁,笑着對我問道:“那將軍,既然蕙英姐姐有如此胸襟城府,不知道將軍您,又是怎樣那?怕不是,您比之蕙英姐姐更爲深邃吧?”
我一怔,而後看着小鳳仙的眼睛,笑了,並沒有解釋什麼,而是自顧自的說道:“你與蕙英,皆是可憐人,不怪我薄情寡義太無情,實在是這世道啊,家國天下,爲國需棄家呀。我只想着,若哪一日到來的時候,一個人恨我,一個人能爲我嘆息一聲,也就足夠了。”
“將軍。”小鳳仙低下頭,不知是在沉思還是在感嘆,許久,她這才又擡起頭來,看着我,又好像沒有在看着我一樣,聲音不大,音色低沉着,說了一句:“便是百年之後,將軍之意氣,然必無人忘卻。”
我坐在公案後,仔細的回想了一下這個第三旅二團的胡團長後,我不覺知道了什麼。我將這份書信回過手放在了身後的書架上。
而後叫來陳敏麟,要他馬上就去給雲南發一封電報。
內容如下:弟之來函,兄已盡睹。兄誠信謝弟之掛牽。請通告滇軍全部將士,鄙人蔡鍔在京,安全如常。有勞弟兄們牽掛。
至於胡團長之事,甚爲可惜,此人雖出言不遜奈何仍是滇軍老將,處置已極刑,雖弟出於不得已,奈何恐會使滇軍老將寒心。
故需重撫其家眷,其子當由弟收爲義子,好生撫養教導。
以此好安撫滇軍將士之心。
另兄有一事需託付於弟,蔡鍔已在京安家,奈何偌大府邸只有我與副官及數位侍從,甚是淒冷。
故請弟將兄之妻、母,及諸家眷,護送至京。家母年老,一路上望弟好生照料。
兄蔡鍔。
我還特意囑咐陳敏麟這份電報可以由北,京公署處發出。
他不解的問我說:“將軍,在雲南的時候你一向反對公物私用。像這樣的通電你不都是要讓我去電報局的嗎?”
我搖搖頭,笑着看了看他,對其問道:“敏麟啊,你可知道咱們滇軍三旅二團的胡團長嗎?”
“胡團長?”陳敏麟皺着眉頭嘴裡嘀咕:“你說的是……”
“就是,就是。”我哈哈笑起來,催促他道:“你快去吧,把電報發出去;你帶點錢,回來的時候去稻香村南貨店訂些上好的糕點,然後裡面不要用酥皮這一類的東西,並且要少放點雞油。”
“啊。”敏麟一笑,眯着眼睛對我道:“將軍你這是給老夫人訂的吧?”
“哈哈,快去吧啊。”
另一邊,在大總統府內。
袁世凱此時看着手裡剛剛送來的河南戰報,一言不發,可是他的一對眼珠子卻都已經憋的衝了血。
而且他捏着戰報的手還在輕微的震顫。不用看也知道,這是河南方面的戰鬥必然開展的不順利,甚至可能整個河南地區都已經全線潰敗。
啪!
袁世凱猛的把戰報摔在桌子上,嘴裡嚷嚷着:“雷振春!雷存修!兩個廢物!”
在一旁伺候的楊度見袁世凱如此,忙上前勸解,道:“大總統何事如此動氣?可要注意身體啊,九五之尊,難能可貴是康健啊。”
楊度一臉的諂媚,再加上他有意無意的加重了語氣的“九五之尊”四個字,倒是讓袁世凱心中暗喜,不由長出了一口氣,不似剛纔那般了。
袁世凱將戰報用手推到楊度身前,示意他看,並且嘴裡還說道:“析子啊,你看看,兩個龜孫,一萬多部隊,打了半年,愣是讓白朗一夥逃了而且逃跑的過程中又拿下三個縣城!去球的吧,懟死兩個熬糟貨!”
其實這樣的戰報楊度是沒有權利翻閱的,但是鑑於他是袁世凱的親信,又兼是袁世凱送到他手邊的,自然另當別論了。
楊度翻看着手中的戰報,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不怪袁世凱如此大發雷霆,實在是雷振春、雷存修兩個人這丈打的太磕磣了。一萬多正規部隊還攜帶有騎兵旅、炮旅,以及一個千人的衝鋒敢死隊,竟然沒能把白朗一幫匪寇全殲,不但讓人跑了,而且追擊的時候竟然還能讓對方攻城拔寨。
袁世凱怎麼能不氣憤那?
不過,其實雖然面上看是這樣,但是楊度心裡卻清楚,袁世凱其實真正生氣的是白朗一夥與孫文之間的聯繫。
有密報說,孫文曾邀人與白朗面談,言及拉攏白朗之意;其實白朗雖然人數衆多,而且有些武器,但是說到底就是一個匪寇罷了,他的勝敗根本不足以令袁世凱 。
別看這一次有兩位將軍帶着一萬多部隊以及河南當地的駐軍共同圍剿還沒有捷報,其實這根本就算不上是難題。
雷振春也好,雷存修也罷,兩個人只不過北洋軍中泛泛之輩。
如果袁以派馮國璋率軍圍剿;而且馮國璋若出兵,則必勝。
就是因爲白朗一夥根本不足以讓袁世凱讓馮國璋這樣的大將出兵罷了。
其與孫文的聯繫纔是袁世凱震怒的原因。因爲在國,際上,列強眼中,他們雖然與袁世凱建立關係,但是大部分都是表面文章,而且多在觀察。
此時中,國之動盪,遠非歷史往昔可比,黨,派林立且爭鬥不斷,雖然此時袁世凱掌握大權,但是北洋政,府依舊處於風口浪尖之上。
不說外在的問題,單說內在:府院之爭、北洋各鎮都督,擁兵自重,漸漸脫離袁世凱的掌控等等。
還有就是孫文的革,命黨,以及前清老臣保,皇,黨的一些暗中的動作等等。
風雨飄搖啊。
場面上,北洋政府與孫文革,命,黨是出於合作關係的,所以他們兩方都要儘可能避免正面衝突,冷戰可以,熱戰是絕對不能打的。
所以白朗一夥在此時就顯得尤爲重要了。
因爲其與孫文有聯繫,所以白朗也就等於是代表了孫文的革,命,黨;而北洋軍與白朗匪幫的戰爭勝敗,也就側面的表示了雙方的強弱。
所以在白朗問題上,袁世凱是抱有“必殺”的決心的。
楊度放下手中的戰報,對袁世凱道:“大總統,白朗匪幫之猖獗,已到了一個臨界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