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險的傢伙,祖傳的惡毒,比眼睛蛇還陰險十倍,早晚連心肝也爛掉,自己把自己給毒死。”酒井高明在肚子裡不斷詛咒着白川四郎,貓起腰,左搖右晃地跑向警備旅大隊所在區域。
不愧爲行伍多年的老兵油子,他的動作比狸貓還要迅速,每次臥倒,要麼恰好藏在戰馬的屍體後,要麼躲進了詭雷爆炸的彈坑當中,而每次跳起,則是在照明彈剛剛熄滅的瞬間,充分利用了人眼對黑暗的適應延遲,令敵我雙方步槍準星都很難撲捉到他的身影。
幾百米的距離轉眼跑完,很快,他就從趴在地面上的僞軍堆中,翻到了同樣滿臉惶恐的小喇嘛,爬在地上腦袋頂着腦袋衝着對方豎起眼睛,狐假虎威地呵斥,“肖團長,你到底想幹什麼,既不敢前進,又不敢朝後方請求火力支援,難道你準備就這樣一直趴到天亮麼,!”
“太君。”雖然對方的軍銜和職務都比自己差了不知道多少級,小喇嘛依舊不敢在鬼子面前託大,哪怕眼前這名鬼子看上去像極了一名市井小販兒,“太君請聽我解釋,屬下,屬下正在觀察土八路的動靜!”
“是麼,那你說說,土八路都在幹些什麼!!”反正距離白川四郎給出的進攻發起時間還有一段,酒井高明不介意多瞭解一下戰場細節,憑藉直覺,他認定了自己的“老朋友”張鬆齡就趴在一百多米外的戰壕裡,端着把嶄新的阪本式步槍尋找狙殺目標,他不想表現得太積極,以免真的成爲“老朋友”的靶子。
“他們,他們剛纔趁着咱們這邊沒用機槍掃射,偷偷地派人從戰壕裡跑出來收集彈藥,他們,他們還試圖用繩子將死馬的屍體拉到戰壕前,修補被炮彈炸出來的缺口,除了這些,他們,他們好像還在戰壕附近又埋了很多詭雷,我怕驚動他們,就,就沒下令開槍攔阻。”‘日本太君’有問,小喇嘛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幾句話,就將對面中**隊的最新動向,說了個清清楚楚。
“嗯,你做得很好。”明知道所謂的怕驚動對手,實際上是怕招來對手的報復,酒井高明依舊笑着誇獎,在川田大隊裡頭,他還是誰見了都可以踩一腳的窩囊廢,然而在皇協軍面前,他就是誰也惹不起的太上皇,想怎麼裝腔作勢就怎麼裝,笑過之後,猛地把臉一板,眼睛一瞪,“川田長官命令!!!”
“嗨依,請川田長官教導。”小喇嘛果然吃這一套,立刻撅着屁股敬禮。
“放下。”酒井高明傲然頷首,“川田長官命令,肖團長繼續帶領隊伍,向八路軍的陣地施加壓力,下次進攻發起時,務必繼續向前推進,所有行動,都必須聽從酒井中尉指揮,不得擅自後退,也不得縱容手下耽誤戰機,否則,軍法從事!”
“嗨依。”小喇嘛順手從地答應,然後擡起半個頭,小心翼翼地請教,“太君,下次進攻是什麼時候,事先還會有炮兵進行火力壓制麼!”
“不會。”酒井高明板着臉搖頭,“大日本帝國的炮彈,也不是白撿來的,不能過分浪費,你先把命令傳達下去,然後耐心等着兩顆綠色的信號彈,看到信號彈後,先派兩個排進行試探性攻擊,什麼時候我讓他們隱蔽,他們就立刻臥倒,原地隱蔽!”
“嗨依。”小喇嘛再度用力點頭,答應得格外痛快,派兩個排的人發起試探性進攻,當然用不到他這個團長大人親自帶隊,這個任務比先前相對安全得多,也比先前體貼得多。
“這兩個排的人,一定要分散開,發起進攻時,氣勢要做足,其他人,原地開火掩護,一定要把土八路的火力點儘量地暴露出來。”憑着以往參加戰鬥的經驗,酒井高明繼續低聲指點,生死關頭,他和張鬆齡之間的“友誼”,就只能暫時忘在腦後了,如果今晚兩人當中註定只有一個能活下來,酒井高明毫無疑問地會選擇自己。
“有點可惜,但是沒辦法。”想到張鬆齡那張年青而又淳樸的面孔,酒井高明心中悄悄嘆氣,“誰叫這是戰爭呢,誰叫你不是日本人呢,該死的戰爭,該死的白川四郎!”
“該死的小鬼子,又準備拿僞軍當炮灰使。”就在正對着酒井高明一百五十米外的第二道戰壕,張鬆齡也在低聲詛咒,夜戰是老二十六的殺手鐗之一,也是八路軍游擊隊爲彌補自身火力不足而重點訓練的項目,所以他的夜視能力被鍛鍊得比這個時代的普通人要好得多,不光是他,全體黑石游擊隊的幹部戰士裡頭,眼下都找不到一個夜盲症,草原上的牲口內臟不值錢,自從老疤瘌成爲隊醫之後,羊肝湯就成爲每天晚餐時的必然選項,雖然喝得人人想起來就有點兒反胃,但是對眼睛的調養效果,卻遠遠超過了預期。
沒有夜盲症的困擾,又經常進行鍼對性訓練,大夥當然能看清僞軍們正在做的調整動作,看樣子是準備豁出犧牲來跟游擊隊慢慢磨了,這種鈍刀子效果不會太明顯,但應對起來卻非常困難,畢竟游擊隊的兵力比對方差得太多,手中的武器也實在太單一。
“要不,我帶幾個人,偷偷從後邊把戰馬牽過來。”趙天龍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僞軍的變化,用手指捅了捅張鬆齡,低聲建議,“趁僞軍不防備,給他來一個反衝鋒,保證能殺得他們屁滾尿流!”
“問題是,他們退下去之後,你怎麼保證自己還能平安撤回來!!”張鬆齡想了想,迅速搖頭,斷然否決的趙天龍的提議,小鬼子顯然是準備利用漢奸的人數優勢跟游擊隊打消耗戰,趙天龍他們即便主動出擊,殺死的也全是些個炮灰,無損於小鬼子分毫,說不定川田國昭正盼着游擊隊這麼做,等游擊隊被漢奸消耗得差不多了,一直在旁邊養精蓄銳的鬼子正好坐收漁翁之利。
“那你說怎麼辦。”自己的想法被否決了,趙天龍也不覺得懊惱,看着張鬆齡的眼睛,繼續小聲商量。
“暫時我也想不出太好的辦法,只能見招拆招,等會僞軍發起進攻時,我帶人去前邊迎戰,你帶第二梯隊在後邊給我掠陣,發現鬼子動靜不對,立刻提醒我向後撤。”張鬆齡想了片刻,皺着眉頭回應。
“我去前面,你帶第二梯隊。”趙天龍哪肯讓好朋友冒險,立刻提出不同意見,話音還沒等落下,兩顆耀眼的信號彈拖着綠光躍起,緊跟着,十幾挺重機槍在黑暗中噴出道道火蛇,將整個陣地籠罩於彈雨當中。
“所有人臥倒,把身體儘量壓低。”張鬆齡一把按翻趙天龍,同時大叫着命令。
按照他的提醒,游擊隊員們一個個把身體緊緊地貼在第二道戰壕內側,誰也不肯輕易擡頭,小鬼子用重機槍發射出的曳光彈彈拖着幽綠色的尾巴落在前後兩道戰壕邊緣,將游擊隊員們剛剛偷空重新壘起來的土牆打得“噗噗”做響,幾匹臨時被拖過來的戰馬屍體也迅速被子彈**,帶新鮮的碎肉四下飛濺,染得第一道戰壕內外一片殷虹,有幾塊碎肉甚至被子彈帶着飛到了第二道戰壕上空,落下來,砸在小巴圖等人的臉上,小巴圖厭惡地向旁邊滾了滾,順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試圖將臉抹乾淨,這個動作卻令他徹底變成了京劇中的紅臉關公,從額頭到下巴都佔滿了血跡,只留下兩隻明亮眼睛和一口潔白的牙齒還保留着原本的顏色。
“別緊張,小鬼子這是照例在給僞軍壯膽兒,像這種強度的火力,他們根本無法保證持續性。”張鬆齡輕輕地拍了小巴圖一下,同時大聲向所有人提醒。
“胖隊放心,我們已經習慣了。”游擊隊員們擺擺手,大笑着嗓子迴應。
戰壕外的機槍射擊聲很響亮,大夥必須用近於大吼的方式,才能保證交流順暢,但每個人到目前爲止都鬥志昂揚,對外邊的鬼子和僞軍也非常鄙夷,帶着這邊十多倍的兵力,原本一人一把刺刀,都能把陣地拿下來了,小鬼子和僞軍們卻要依靠機槍和大炮掩護,纔有勇氣發起進攻,並且每次進攻都像娘們的拳頭一般,根本使不出什麼力氣。
“習慣了就好。”張鬆齡非常滿意弟兄們的表現,笑着衝大夥點頭,“大夥還記得自己剛纔分在哪個小組吧!!等會兒只要機槍聲一停,一組就立刻跟着我從交通溝頂上去,記得不要輕易開槍,打退了僞軍的進攻之後,立刻沿原路向後撤!”
“是。”被分在第一組的游擊隊員齊聲答應,彷彿就要跟着張鬆齡去赴一場酒宴,包括其中兩個白俄人,臉上的表情都非常輕鬆。
大夥都對張胖子有信心,眼前這個胖子隊長雖然年齡不大,卻有着豐富的與小鬼子交手經驗,到目前爲止,小鬼子所使出的絕大部分招數,都被他事先給料中了,特別是預先挖兩道戰壕,把其中的第一道戰壕留給小鬼子炮兵的做法,簡直是神來之筆,剛纔蹲在第二道戰壕裡看着小鬼子的炮彈像迎接新春的焰火般在第一道戰壕前後輪番爆炸,游擊隊員們心裡就像喝了美酒一樣興奮,沒有比這兒更過癮更刺激的事情了,你看着炮彈近在咫尺,它卻對你造不成任何傷害,而原本該被炮彈爆炸聲壯起膽子的僞軍們,卻一個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你只要衝着他們頭頂上隨便開一槍,就能將他們嚇得趴倒一大堆,兩排子彈過後,陣地上就再也看不到一個站着的男人。
“準備進入陣地。”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時間,張鬆齡突然又大聲命令,彷彿與他的命令相呼應,戰壕外的機槍聲在話音落下的剎那,嘎然而止,隨即,凌亂的腳步聲從不遠處的地面上傳了過來,游擊隊員們一邊端着武器沿着預先挖好了兩條交通溝往前面的第一道戰壕趕,一邊擡眼朝腳步響起的位置偷看,只見四十多個黑乎乎的人影正朝着第一道戰壕自己衝來,每一個人影都將腰佝僂得像只熟蝦米般,步履蹣跚,東搖西晃。
“各自進入預先指定位置,端槍瞄準。”張鬆齡低聲吩咐着,率先進入戰壕,將擲彈筒貼在戰壕內側,憑着剛纔的記憶從戰壕內探出半個腦袋,偷偷尋找鬼子重機槍的位置,已經衝到距離戰壕一百米之內範圍的那些僞軍不足爲懼,他更重視的小鬼子手中的重機槍,那些東西形成的火力網對游擊隊的威脅極大,如果僞軍們的攻勢受阻,率先向游擊隊進行報復的,肯定是重機槍,相比之下,小鬼子手中的九二野戰炮威力雖然巨大,畢竟反應速度要比機槍稍遜了些,並且光憑着照明彈的幫助,鬼子的炮兵也很難保證轟炸的準確性。
“啪。”一顆流彈打過來,在他左臉旁濺起一串塵煙,緊跟着,頭頂上又飛過去一顆,僞軍們手中的騎槍準確性不怎麼樣,卻遠比三八大蓋兒靈活,在跑動中不用停下來就能隨意開火,並且單手就能完成退彈殼和槍栓復位等一系列動作。
張鬆齡揮了下手,像趕蒼蠅般,將落在頭上的土珂拉掃走,然後瞪圓了眼睛繼續尋找,根本不在乎僞軍們的亂槍攢射,如此昏暗的照明條件下,即便是他自己,想擊中一百米左右的目標也得以臥姿或者半跪姿態架着槍瞄上好一陣兒,想在跑動中隨便開一槍就將他殺死,純粹是在賭運氣。
的確,僞軍們是在眯縫着眼睛瞎蒙,他們甚至戰壕邊緣那個低矮的凸起部分是人的腦袋,還是自然形成的土包都沒看清楚,就胡亂開了槍,當發現連續幾輪射擊都沒產生任何效果之後,便失去了繼續向那裡開火的興趣,紛紛把槍口轉向另外幾個可疑目標,哇哇怪叫着扣動扳機。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更遠的位置,也有大批僞軍在衝着戰壕開槍,他們射出的子彈,更是沒有任何準頭,大部分都提前打在地面上,擦得地面火花四濺,還有很多飛到了黑漆漆的夜空中,從此再也不知所蹤。
“大夥都準備好了沒有。”在一片亂槍聲中,張鬆齡側過頭向游擊隊員們發問,鬼子的機槍陣地他已經看清楚了,一共分爲六個火力點,每個火力點處都架着兩挺重機槍,周圍還有幾挺輕機槍做協助配合。
“準備好了。”游擊隊員們壓低了聲音迴應,唯恐嚇到了越來越近的僞軍。
“瞄準。”張鬆齡點點頭,低聲吩咐,同時迅速將擲彈筒架在戰壕邊緣,朝着距離最近最近的一個機槍火力點位置做粗略瞄準,“預備,!”
“開火。”他大聲斷喝,右手用力下扯,擲彈筒的發射索被拉動,“嗖。”地一聲,將小鬼子精心打造的四十八瓣手雷射上半空。
“呯,呯,呯。”排槍齊射聲完全壓住了擲彈筒發射時原本就不算很高的破空聲,已經衝到距離第一道戰壕五十米處的僞軍們措手不及,被打了一排滾地葫蘆,僥倖沒被子彈打中的,則按照低級軍官們先前的吩咐,迅速臥倒,給後面的鬼子機槍騰空瞄準視野。
然而,他們首先聽到的,卻不是重機槍的咆哮,而是一聲沉悶無比的爆炸,“轟隆隆。”身背後的某個位置迅速騰起一團亮光,緊跟着,是一片驚慌失措的鬼哭狼嚎。
“嗖。”趁着小鬼子的機槍手還沒做出反應,張鬆齡又迅速射出了第二枚四十八瓣,然後收起擲彈筒,低着頭在戰壕裡迅速轉移,“自由射擊,自由射擊,打空了槍裡子彈迅速後撤,誰也不要戀戰。”一邊低着頭小跑,他一邊大聲將最新命令傳入每個同伴的耳朵,每從一名游擊隊遠身後經過,還不忘了輕輕拍對方後背一下,以免此人殺敵殺得太投入,錯過了最佳撤離時間。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鬼子機槍手們在片刻愣神之後,終於做出了應有的反應,輕重機槍同時開火,各類子彈拖着長長的尾巴,全部射向了擲彈筒剛纔發射的位置,張鬆齡先前藏身的地方,迅速被子彈犁出了一道豁口,溼潤而又肥沃的地面表層泥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子彈削走,很快,內層的沙礫質土壤就被翻了出來,不斷濺起一串串火花。
“後撤,趕緊後撤,誰也不準停留。”趁着小鬼子的機槍手們跟泥土較勁兒的份上,張鬆齡第三次探出腦袋,迅速向戰壕外掃了一眼,然後大聲命令,剛纔那兩枚四十八瓣效果還算不錯,其中一枚正落在距離戰壕最近的機槍陣地中,將原本支架重機槍的位置炸出了一個大坑,另外一枚,則因爲動作太倉促而落偏在距離上一個彈坑大約有二十米的地方,好像炸死了幾個鬼子機槍手,也可能恰巧炸到了向前運送彈藥的輜重兵,彈坑周圍躺着好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已經沒時間繼續確認戰果了,夜暮中已經響起了九二式步兵炮專用炮彈特有的撕破空氣聲,這種在亞洲戰場上幾乎無敵的步兵火炮,能夠發射三點八公斤的高爆彈藥,下落之處,周圍十五六米都很難找到一個活物,然而這種步兵炮也有一個非常大的缺陷,被無數中國士兵用生命爲代價發現的缺陷,就是炮彈飛行速度相對緩慢,那些在戰場上生存能力超強的老兵們有四成機會根據炮彈撕破空氣的聲音提前發出預警,帶領身邊的袍澤迅速遠離炮彈可能的落點。
“快跑,快跑,趕緊先後跑。”張鬆齡用力推着身邊的弟兄,藉助提前挖好的縱向交通溝,遠離第一道戰壕,有一名白俄籍游擊隊因爲身材太高,彎腰幅度不夠,被戰壕上空的流彈打中,哼都沒哼就倒了下去,其餘游擊隊員來不及悲傷,擡腿從他的遺體上跑過,幾乎每個人的褲腿,都被戰友身體上噴出的血跡染了個溼透。
“全體臥倒。”張鬆齡又大喊了一聲,飛身撲下,壓住距離自己最近的小巴圖,“轟。”“轟。”“轟。”耳畔傳來一連串巨大的爆炸,頭頂天空開始搖晃,身下大地也開始搖晃,交通溝兩側豎壁上,大塊大塊的泥土被震落下來,砸得衆人鼻青臉腫,無數片滾燙的鋼板從交通溝上空和大夥的後背掠過,灼熱的氣息烤的人頭皮發麻,後腦勺處的頭髮也一根接一根豎起來,雜草一樣刺向夜空。
沒等衆人從震撼中恢復清醒,耳畔已經又傳來張鬆齡的大吼,“起來,繼續往第二道戰壕那跑,趕緊着,小鬼子的可能會進行炮火延伸!”
第一小組的大部份游擊隊員都掙扎着站了起來,灰頭土臉地撒腿向第二道戰壕衝去,但是與張鬆齡沒有跑進同一條交通溝,位置又稍微偏後的三名游擊隊員,則永遠地閉上的眼睛,就在接到臥倒命令的一瞬間,有枚高爆彈恰恰落在了他們身後的交通溝入口附近,爆炸的餘波從背後追上了他們,將他們的身體撕扯得百孔千瘡。
沒有時間回頭去替他們收攏遺骸,也沒有時間因爲袍澤的陣亡而流淚,這就是戰爭,決定一個民族是有資格繼續生存下去,還是像十八世紀時印第安人,毛利人那樣被一步步逼入絕境的戰爭,每個活下來的戰士,都把悲傷和仇恨牢牢地埋在了心底,發酵,積累,直到有一天向侵略者噴出復仇的怒火。
“轟。”“轟。”“轟。”“轟。”九二步兵炮發射出的高爆彈在游擊隊員們身後,一枚接一枚炸開,小鬼子的第二輪轟擊到了,果然是進行了炮火延伸,游擊隊員們在張鬆齡的帶領下彎着腰,低着頭,繼續向預定藏身處後撤,腳步沉重而又堅定。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第三輪,第四輪炮彈先後落下,將陣地前半端炸成了一片火海,在彈片最大威脅範圍外,張鬆齡停住了腳步,慢慢回頭。
鬼子的重機槍已經停止了盲目射擊,有百餘名僞軍藉助火炮的掩護,正在朝第一道戰壕推進,受到大炮的鼓舞,他們跑得遠比先前要快,恨不得火炮一停,就直接衝進戰壕裡,然後憑藉絕對的人數優勢,直接將陣地拿下。
“向後轉。”張鬆齡摸了摸系在腰間的手雷袋,舉起擲彈筒,大聲吩咐,第一組小組剛剛撤下來的戰士們想都沒想,迅速轉身。
炮彈爆炸聲嘎然而止,勝利在望的僞軍們發出一陣狼嚎,直起腰,海潮般涌向戰壕。
“殺他們一個回馬槍!!”張鬆齡用擲彈筒指着衝在最前方的僞軍,扯開嗓子命令。
“回馬槍,回馬槍。”戰士們端起三八大蓋,踏着袍澤的血跡,迎面衝向已經與第一道戰壕近在咫尺的僞軍,每個人臉上,都沒有絲毫畏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