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機槍?土八路怎麼會有輕機槍?他們帶了輕機槍,爲什麼在先前的戰鬥中始終藏着不使?!正在準備發起白刃突擊的小鬼子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居然忘記了臥倒躲避,一個個眼睜睜地看着突然從戰壕裡冒出來的輕機槍對準自己的胸口噴出數道火蛇,然後帶着滿臉的難以置信栽倒。
“!”“!”“!”早就在戰壕裡急紅了眼睛的第二戰鬥小組成員,也紛紛端起三八大蓋兒,快速射出一整排復仇的子彈。如此近的距離,小鬼子的隊形又站得如此之密,大夥根本不用瞄準。只要把槍口對向人羣,就能保證彈無虛發。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在輕機槍和三八大蓋兒的攢射下,只是兩三秒的功夫,排成密集白刃進攻陣形的小鬼子,就被子彈削去了整整一橫排。位置不在隊伍最前方的鬼子兵們這才明白自己又掉進了陷阱當中,嘴裡發出一聲淒厲的驚呼,轉過身,狼奔豚突。
“殺給給!”“殺給給!”鬼子的第三小隊的最高指揮官,陸軍中尉南次道武舉起刀,接連砍翻了四名鬼子兵,都無法遏制整個衝鋒隊伍的潰敗。受武士道精神的薰陶,鬼子兵們可以輕鬆地面對手持單發步槍的中**人發起白刃突擊,也不會畏懼跟土八路進行貼身肉搏。可是你讓他們以血肉之軀去堵輕機槍的搶眼,還是有些過於強人所難了。僥倖沒被子彈追上,也沒被當場執行了軍法的鬼子兵們尖叫一聲,迅速改變後退路線,避開指揮刀的攻擊範圍,繞着兒玉末次向後繼續狂奔,誰也不肯繼續留在原地等死。
繼續留在原地有什麼意義?!爲了避免貫穿力強大的三八槍誤傷自己人,大家夥兒在開戰白刃戰之前,都按照規矩退掉了槍膛裡頭的子彈!而一直隱藏在戰壕裡的土八路,卻是每個人都將彈倉壓了個滿滿。土八路一拉槍栓就能將將這邊一個人放倒,而大夥們想要將刺刀捅進土八路的胸膛,至少還得跑上三到四秒鐘,有這三、四秒的耽擱,誰知道還會被多少支步槍瞄上?!
鬼子兵們無法從夜空中俯覽整個戰場,當然判斷不出趙天龍所帶領的第二戰鬥小組,滿打滿算只有二十來人,也想不到正在對着他們的背影瘋狂噴吐火蛇的輕機槍只有一挺。他們只是憑藉本能遠離死亡的陷阱,憑藉本能想先退到安全區域,將子彈重新裝入槍膛之後,再由大炮和機槍掩護着重新向游擊隊的陣地發起進攻,誰也不肯停下來做無謂的犧牲。
不但準備進行白刃戰的鬼子兵們被打懵了,就連在遠處替同夥吶喊助威的鬼子機槍手們,也都被戰場上突然發生的鉅變驚了個目瞪口呆。他們同樣沒想到,游擊隊手裡居然還有一挺歪把子。他們更沒想到,掌握歪把子的那名游擊隊幹部,居然能挺到戰壕外的袍澤幾乎被殺光時,才突然跳出來發起了偷襲!這需要多殘忍的心腸,纔會眼睜睜地看自家袍澤一個個倒在血泊當中,卻強撐着不施以援手?!這需要多瘋狂的頭腦,纔會制定出如此殘酷絕倫的陷阱?!
“開火啊,你們開火啊,趕緊開火,把土八路的輕機槍給我壓下去!”整個第一線戰場中,兒玉末次恐怕是最快恢復冷靜的人。三兩步衝到一名傻愣愣的重機槍手身邊,擡腿將他踹翻在地,“開火,把土八路的輕機槍給我壓住。把弟兄們都給我接回來!”
“開火,開火!”機槍手們生硬地重複着,重新調整射擊標尺,準備爲正在倉惶後退的強盜們提供必要的掩護。然而,令他們非常尷尬的是,平素訓練中非常強調與機槍手彼此配合的鬼子兵們,居然在關鍵時刻忘記了給機槍讓開射角。如同一窩被端了巢穴的螞蟻般亂哄哄向下撤,完全失去的組織秩序。機槍手們如果倉促扣動扳機的話,首先打死的不會是游擊隊員,而是成批成批的自己人!
“不要慌,不要慌,大正十一式一次只能裝六個彈夾,總計才只有三十發子彈!”亂哄哄的“蟻羣”內,陸軍中尉南次道武還在做最後的努力。前後不過是兩三秒鐘時間,他的位置就已經從隊伍的最後一排,變成了整個隊伍的最突前一排了。但是他卻不想隨波逐流,依舊試圖將驚慌失措的手下們收攏起來,親手洗刷這次因爲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而蒙受的恥辱。
“!”一顆迎面飛來的子彈徹底結束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從他的腦門正中央打進去,帶着白花花的**從頸窩深處鑽了出來。南次中尉的身體僵了僵,嘴裡發出一聲解脫般的嘆息,仰面朝天栽倒。
“!”張鬆齡快速將槍栓復位,瞄準另外一名身穿中尉服色的小鬼子,果斷地扣動扳機。子彈從背後追上去,將這名鬼子基層軍官的身體打了個對穿。此人周圍的其他鬼子兵愈發驚慌失措,連聲慘叫着,抱頭鼠竄。
“咔!”一聲熟悉的脆響從歪把子上發出。趙天龍手中的輕機槍這時纔將三十發子彈射光了,前後持續了大概十一、二秒,總計不過才殺死了七、八名鬼子兵,卻令小鬼子的這次傾力一擊,徹底變成了笑話。
“手榴彈,扔手榴彈!”唯恐被遠處的其他鬼子兵找到機會報復,張鬆齡丟掉槍膛裡已經沒有了子彈的四四式步槍,同時扯開嗓子大聲提醒。隨即一彎腰,將一名被刺傷小腹的戰友扛上肩膀。
“手榴彈,手榴彈,胖隊說用手榴彈!”打光了槍膛內子彈的游擊隊員們互相提醒着,將手榴彈擰蓋兒拉弦,從背後丟進逃命的鬼子兵隊伍。霎那間,爆炸聲又成了戰場上的主旋律,“轟轟轟,轟轟,轟,轟!”晉造手榴彈威力差,破片少,然而二十幾枚同時炸開,聲勢依舊大得驚人。又有十幾名逃跑得太慢或者不夠堅決的鬼子兵被送回了老家,濃黑色的硝煙騰空而起,遮天蔽日。
“撤!”張鬆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帶着幾分沙啞。快跑幾步,他又是一個彎腰,從戰馬的屍體後撿回了擲彈筒和手榴彈揹包,帶頭向第二道戰壕方向撤去。
“撤,胖隊命令,撤!”游擊隊員們大聲將命令重複,低頭從距離自己最近的血泊中抄起一名兄弟,扛在肩膀上,搶在鬼子的炮兵做出報復性狂轟爛炸之前,潮水一般退走。
被他們扛起來的那些袍澤大多數已經陷入彌留狀態,少數幾個嘴裡還能發出呻吟的,以游擊隊目前的醫療條件,也很難將他們再從閻王爺面前搶回來。但是扛着他們的那些游擊隊員,誰也沒有選擇放棄。大夥都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這些受傷者剛纔用身體擋住了小鬼子的刺刀,眼下躺在血泊中的,便是他們自己。
我護住你的背,直到我的血將其染成紅色,因爲你是我的戰友。
我護住你的背,直到我失去呼吸,因爲我是你的兄弟。
我做到了,我沒有放棄承諾,我永遠不會後悔。
我是你的兄弟!
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
永遠的兄弟!
“轟!”“轟!”“轟”沉悶的爆炸聲從背後響起來,火光照亮半個天空。出動了一整個中隊的關東軍,卻沒能將只有幾十名土八路防守陣地拿下來,小鬼子惱羞成怒!將各種炮彈和榴彈不要錢地朝陣地上扔,妄圖將整個陣地翻過來,用厚厚的泥土來掩蓋住他們剛纔的狼狽與恥辱。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曳光彈拖着明亮的軌跡在戰場上掃來掃去,穿過炮彈炸起的煙塵,照亮第二道戰壕中,游擊隊員們的身影。十九加八,一共二十七,兩個小組剩下的所有還能舉得起步槍的弟兄,已經全在這裡了。而今天中午從月牙湖出發時,他們的總數是一百二十三人!
傷亡超過了六分之五,這支隊伍居然依舊沒有崩潰。相反,每一名尚能站直的游擊隊員都滿臉堅定地望着趙天龍和張鬆齡兩個,期待他們的下一道命令。
從下午兩點多到現在,他們以只有敵軍二十分之一的兵力,阻擋了小鬼子和僞軍們十多個鐘頭。這份戰績,足以自傲。哪怕再多堅持三十幾分鍾,然後就懷着這份驕傲走向死亡,他們也會死得毫不畏懼,了無遺憾。
但是張鬆齡卻不願再繼續做無謂的犧牲,“我們給紅隊爭取了足夠的撤退時間!小鬼子也不是鐵打的,他們肯定也需要休息!”望着眼前那一張張年青而又堅毅的面孔,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把已經犧牲的弟兄放在戰壕裡,把還有呼吸的弟兄都帶綁在馬背上,趁着小鬼子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咱們走!”
“走!”好兄弟的決定就是自己的決定,趙天龍揮了揮手臂大聲重複,“留下一口氣在,咱們今後繼續殺小鬼子!”。
“嗯!”一羣人重重點頭,然後背起心愛的步槍,安頓好勇士的遺骸,擡起受傷昏迷的袍澤,藉着鬼子的炮火“掩護”,悄悄退向更遠處的拴馬樁。
衆人迅速安頓好傷員,翻身跳上坐騎,雙腿輕輕一夾。熟知主人心思的戰馬嘴裡發出輕輕一聲迴應,撒開四蹄,沿着靜靜的流花河向西跑去,轉眼間,就把灑滿鮮血的陣地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轟!”“轟!”“轟!”數枚高爆彈在靠近第二道戰壕的位置掀起滾滾煙塵。“轟!轟!轟!”張鬆齡等人撤退前刻意埋在戰壕邊緣的兩捆晉造手榴彈被炮彈引爆,成噸的泥土呼嘯着從戰壕邊緣滾落,將躺在裡邊的勇士遺骸徹底掩埋!
被熱血染紅的泥土分外肥沃,不出一個月,野草會在崩塌的戰壕上重新發芽,讓人再也看不到戰爭的痕跡。
待到明年五月春來,根植於勇士們身體上怒放的鮮花,將照亮整個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