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歌,天啊,幸好你沒有事情。”綴瓔白馬上的銀甲男子,一個翻身下得馬來,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李馨歌面前,見她雖然狼狽卻安然無恙,這才舒了一口氣。
巡城結束後,沒有見到李馨歌和她那一隊,他便覺得有事有蹊蹺。果然在他沿途尋找的時候,碰到了突圍出來的士兵。當看到屍橫遍野,滿地的狼藉,他的心中生出透骨寒意,他一具一具的將那些屍體翻開來查看,不敢想象,萬一看見她的時候,該是何種心情。幸虧老天保佑,沒讓這件事情發生,她依舊安然,真是李家列祖列宗在天有靈。
“你有沒有看到有人往林中走去?”李馨歌被他小心翼翼的攙扶起來,口中卻還在不停詢問李熠有沒有看到那個救他的男子。
李熠往林中探了探頭,蹙了下眉頭,濃林深處除了飛禽走獸哪可能有什麼人?
“沒看到。”他老實回道。
身後的士兵將他的白馬牽了上來,李熠將李馨歌小心的扶上馬背,自己再翻身上馬,將她環在胸前。
口中一喝,馬兒撒蹄奔了開去。
月色明亮,照耀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晚風偶然帶起沙塵,朦朧了這個世界。
“以後別那麼莽撞了,你萬一出事,我就是死一萬次都不夠的。”李熠將她牢牢的擁着,憶起方纔的心驚膽戰,真是讓人折壽三年都不止,他寧願被派去作苦力也不要再承受這種能逼瘋人的恐懼了。
“恩,我以後不會再讓自己和周圍的人陷入如此險境了。”李馨歌靠在他懷中,他身上的大氅將她牢牢裹住,卻依舊能感到夾着綿細沙碩的風一陣一陣的刮在臉上,生疼。
頭上明月亮如盤。卻突然間有一朵流雲吹過,擋住了那片淡淡的光華。
“將軍,前面好像有大隊人馬!”李熠手下的軍隊長策馬疾馳到他身旁,馬鞭指着左前方不遠處一片塵土飛揚。
李熠眉頭緊緊蹙起,這裡離開桐城尚有一段距離,難道是父親等不及也派人來找了?他不禁緩下了速度。
騎隊越來越近,李熠這才發現不對,父親派出的隊伍不可能不撐旗的!
“是西夏人!”隊伍中有人高聲驚呼。
百騎縱隊馬蹄踏踏而來,全部是褐黃色戰甲,竟是西夏最強的騎兵,爲首的男子卻着一身玄色鎧甲,黑色織錦大氅在身後翻舞張揚如飛在空中的一對羽翅。
李熠這邊也是百多人,與對方相較也不差,他本就心頭燃着一團火,正愁找不到人發泄呢,這些西夏人便送到了門口,此時他早把父親的告誡拋到了九霄雲外,只想用面前這些西夏人來祭奠那些死去的兄弟。
“馨歌,等下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擡頭。”他一手掀起大氅將李馨歌牢牢裹住,另一手提槍往空中一舉,再緩緩朝前一指。
騎陣迅速變動,化爲一拱半圓,等着對方的攻擊。
沙塵飛,肆血狼藉。
瞬間,一黃一白兩股長流便匯在一起,兵刃交戈,聲聲入耳。
西夏騎兵尤爲彪悍,一般南唐或者北魏的士兵最怕碰到的就是他們,可是李熠不怕,他和父親多年來一直加強騎兵的訓練,自認比起戰鬥力絲毫不遜於他們。
可是老天爺卻給他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他即將面對的不是普通西夏騎兵,而是整個西夏國中最爲恐怖的鬼騎!
無論南唐還是北魏都知道西夏有一支戰鬥力非常彪悍幾近恐怖的騎隊,這個隊伍人數不多,卻每個騎兵都帶着鬼臉面具,而這支隊伍只效忠於西夏皇帝,它的統帥無人知曉,就連西夏朝中除了皇帝外也沒一個人知道,他可能是朝中某個文質彬彬的文臣,或者一個不出名的武將,也有可能是某個皇族。
鬼騎的出現,代表着死亡和殺戮,就好像死神的掃蕩隊。
等李熠發現他們的對手竟然是大名如雷貫耳的西夏鬼騎時,先是震驚、再是不信最後是燃起熊熊鬥志,他的戰鬥力被全然激發。生平能和傳說中的鬼騎一較高下,作爲武將也算值得了。
一杆銀槍直刺李熠門面,他提槍去擋,那銀槍卻猛然收回。
李熠雖然單手持槍,但他從小便練習槍法,是南唐數得着的用槍名家,一套“回春槍”被他使得滴水不漏,夾攻夾守,不留一絲間隙給對方。
雙槍在空中相抵,雙馬揚蹄,繼而互相交錯躍過。
李熠看到了那黑色烏金的鬼臉,猙獰如同擇人而食的惡鬼,但是那面具下卻是一雙湛藍清澈的雙眸,似乎在方纔一剎那間迸出了森冷的寒意,在這六月天裡,也讓人覺得像是觸到了一塊冰。
李熠不甩他,管他是食人之鬼還是修羅魔王,今天都讓他做自己槍下亡魂。
“喝”“喝”
兩人同時策馬朝對方衝去,可還未來得及交鋒卻突然有意外發生,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支流矢直衝馬上的李熠而去,千鈞一髮之際,他顧不得思慮許多,本能的擡手,大氅一揚,箭矢走偏,歪射於一尺開外。
雖是躲過了流矢,卻讓他碰到了更大的問題,本被他遮藏好好的李馨歌完全曝露了出來。
似乎聽到誰的一聲輕笑,本來攻勢穩健的鬼面將軍一下子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招招凌厲,槍槍致命,李熠爲了護着懷中的李馨歌竟感到有些招架不住。
又是一槍直刺咽喉,速度之快讓他根本來不及抵擋,唯有傾身向後一仰,以避他的鋒芒。誰想銀槍走空竟然不退,綴在槍上的紅色瓔珞突然旋轉,驀然間轉出一圈利刃,想不到他槍上竟然還暗藏殺招!刺白的利刃直朝他身上打來。
他一鬆馬鐙擁着李馨歌就從馬上翻滾下來。
黑色的面具似露出猙獰笑意,等的就是你滾下馬去。
鬼面將軍沒有多給他時間,又是一槍對準他胸前之人,這勢如劈山的一槍下去,恐怕連石頭都要打個對穿,避無可避之下,李熠只能一把推開李馨歌,自己就勢一滾,這樣兩人才堪堪避過那奪命一槍,沒被穿成一對鴛鴦。
待他穩住身子想去看看李馨歌有沒有什麼事情的時候,他又看到了一幕讓他驚駭到死的畫面,這次不是折壽三年的問題了,恐怕是得打個折扣了。
僅僅那麼短的瞬息之間,李馨歌已經被那個鬼面將軍給拉上了馬,她的臉色蒼白如雪,整個人似乎都在瑟瑟發抖,襯着她身後那張鬼臉,竟是讓人寒意頓生。
如果馨歌被西夏人抓走,那不如讓他戰死在這裡算了。
他發出一聲怒吼,抓起銀槍就朝他衝去,可惜對方並沒有給他機會。
嘹亮的口哨聲在月夜中刺破天地,李熠的面前立馬被一隊鬼騎給擋住了去路,他手下的將士也漸漸圍攏到他的周圍。
他雙目赤紅,周圍廝殺吶喊已全然顧不得,眼中只能從人羣馬影中隱約看到那越騎越遠的人和那翻飛在空中的黑色大氅。
李馨歌雖然看不到,但卻也隱約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方纔從馬上跌落,雖然有李熠護着,卻也將敷了藥的傷口再次摔裂,疼痛並沒有澆滅她的理智,她知道現在擁着她的那個人並不是李熠,而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男子。
“放我離開!”奔勢極快,風聲幾乎掩蓋了她的話語,卻仍舊被他清晰聽到。
“離開?憑什麼。”男子冷然笑語從她頭頂傳來,他渾身透着冰冷的死亡氣息,就連話語都如臘月寒冰。
李馨歌被他問得竟一時無語,憑什麼……,說自己是南唐儲君,身份尊貴,你惹不起?呵呵……恐怕死得更快。
“我只是一個無用的人,你抓我有什麼意思。”她極力找着藉口,希望能讓他半路丟下她,或者當場殺了她也好,她不想落到西夏人的手裡。
男子卻突然一把將她擁的更緊,滾燙的面頰貼上他冰冷的胸甲,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是不是有用,並不是你說了算的,太女殿下……。”他冷冷的話語,彷彿死刑詔書,宣佈了她所有的期望都將落空。
沿着灕江的河灘向西十數裡扎着許多營寨,營前篝火苒苒,遠遠的就能聞到一陣陣烤肉的香味和甘冽的酒香。
奔馳的馬兒緩緩停了下來,腰間一鬆,她感到身後的男子已經下了馬。不知道現在勒繮這馬會不會跑,她兀自這麼想着,突然身體一輕,竟被人一把拽下了馬騰空抱起。
“將軍,這女人是誰,咦?南唐什麼時候有女將了?”一個年輕的男子用着西夏語大驚小怪的咋呼。
“你再廢話我就踢你去塞科斯草原放羊,讓人打盆熱水到我營帳裡來。”抱着他的男子依舊是冷言冷語,似乎無論是對待敵人或者自己部下,他都是這般摸樣。
身上的痛楚抵不過心中的恐懼,她緊緊咬着下脣,不讓自己無用的發抖。
男子打橫抱着她走入一間最大的營帳內,帳子內鋪着厚厚的波斯地毯,除了一張書桌一把椅子就唯有一張睡榻。
他一把將她甩到牀上,完全沒有一絲憐香惜玉之心。
牀上雖鋪着薄毯,但她滿身的傷如何經得起這般撞擊,原先的落馬已經裂了傷口,此時這一摔更是雪上加霜,本來已經風乾的衣服又漸漸透出溼濡。
她半蜷起身體,依舊倔強的咬着脣,不讓□□出聲。
“將軍,水來了。”方纔那個年輕人提着一盆冒着熱氣的木桶走了進來。還好奇的往牀上瞥了一眼,又是大驚小怪的叫道:“天啊,她傷得好重,將軍,你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出去。”言簡意賅的兩個字,極爲有效的將他打發了出去。
男子癟了癟嘴,掀起簾帳離開前還不忘回頭窺一眼,卻在撞上他森寒目光時自覺的收回眼光。
“若有任何人未得我允許而擅入,殺無赦。”他將手中□□倚在一旁,冷冷吩咐道。
“是。”將軍的命令他不敢怠慢,往牀上再次投去憐憫一瞥,放下帳簾退出帥帳。
李馨歌懂西夏語,自然也明白他們的對話。
她半撐起身體往牀內挪了挪,勉強的睜開眼睛,卻也只是朦朧的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和那一身玄色鎧甲,其他的再也看不清,眼睛倒是由於入了風而開始流淚。
他解下身上的風氅往榻上一丟,正好覆在她的腳上。她猛的一下曲起雙腿往更裡面挪了挪。
他一步一步走到榻前,緩緩俯身。
“如此精密佈局都殺不死你,還真是命大。”男子冰冷嘲諷的笑語在耳邊響起,暖暖的氣息撲打在她的臉上。
一句話激起心中熊熊怒火,步步設計,殺了那麼多人,居然只是爲了取她一人性命。
“看來你們西夏也不過如此。”她冷冷一笑,語帶輕蔑。非但沒有被激怒反而還暗諷他們無能,竟連一個女子也對付不了。
男子並沒有生氣,卻突然一把攬過她的腰肢將他貼向自己,傷口被他的手壓迫得生疼,她擡手朝他臉上一掌摑去。
可惜她不但並沒有碰到他絲毫,反而倒是自己的手腕被他一把擒住。
“放手!”她憤怒低吼,掙扎着想要脫開他的鉗制,卻無用的只能讓自己的傷口越牽扯越痛。
“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他按着她的雙手將她壓倒在牀上,讓她絲毫動彈不得。
是啊,她有什麼資格,她有什麼資格……。
“你要殺就殺吧。”她側着頭,停止了無意義的掙扎,似突然間被抽去了所有生氣。
“不,我不會殺你的。”他俯身在她耳邊緩緩低喃,冰冷的話語中竟帶着一絲殘酷的笑意。
他一手覆上她的胸口,攥住那薄薄染透鮮血的衣襟,用力向下一扯,絲帛裂開的聲音在這夜色中清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