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蔽日,號角沖天。
日光無論如何耀眼,如何明亮,卻也驅不走空氣裡那沉重的肅殺之氣。風,在兩軍陣中穿梭,無論如何迅疾,卻也吹不散戰爭的陰雲。
花著雨從城樓上向下望去,眼前密密麻麻盡是高昂的戴着鐵盔的頭顱,和萬千寒光閃閃的兵刃。
北朝兵馬的最前面,蕭胤端坐在馬上,繡着金龍的大氅在空中肆意飛揚。旗幟就在他頭頂,被風吹展開來,旗上繪着北朝威猛的圖騰---海東青。
蕭胤的對面,南朝的旗幟也在風中呼啦啦飛揚,旗上用黑線繡着大大的“花”字。旗下,是平西侯花穆---花著雨的爹爹。
號角聲不知何時停歇,萬人對峙的戰場上,猶若墳墓一樣死寂。
戰爭,眼看着一觸即發。
而這一戰的理由,竟是她---花著雨。
都說紅顏禍水,前朝曾有兩國國君爲了爭奪一個女子而戰。而她,雖是這一戰的理由,但卻不是爲了爭奪她。
南朝遺棄了她,而北朝根本就不屑要她。
這場戰事,其實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只不過是爲了滿足當權者的野心。卻拿她做藉口,讓她成了百姓口中的千古罪人。
此刻,她很想衝過去制止這一場戰事,但她心中清楚,就算她說自己是和親公主,她沒有死,這一場戰事,卻也避免不了。
北朝已經率先攻佔了南朝的墨城,殺了南朝無數兵士。這一戰,就如同搭在弦上的箭,不得不發了。
她凝立在墨城的城樓上,清澈的眸光越過北朝大軍,凝注在爹爹身上。原本,爹爹率軍北上,是要大軍壓境,攻向北朝的。卻不想演變成了奪回南朝失地墨城的保衛戰。
距離有些遠,看不太清爹爹臉上的神情,但坐在馬上的身影,似乎有些佝僂。這些日子,不知爹爹是如何熬過來的。爹爹對南朝雖然愚忠,但並非有勇無謀。炎帝出爾反爾的旨意,定讓他極是痛心。
雖然,他依舊對南朝忠心不二。只怕內心,有些心灰意冷了吧。
這一次,爹爹的怒火,怕是要發泄在北朝了。他一定以爲,和親隊伍被劫殺,是北朝人所作。就算不是北朝人所作,北朝人沒有保護好她,也是失責之罪。
果然,南朝軍隊中不知誰先喊了一句:爲小姐復仇!立刻,此起彼伏的叫嚷聲響了起來,比之方纔的號角聲還要響亮。
這些喊話的,應當是花家軍的兵士。
花著雨閉了閉眼,長睫顫動,再次睜開,如秋泓般的瞳眸中,閃過一絲犀利。
炎帝,他的計策果然是成功了。
她的死,激起的不僅是爹爹的怒火,更多的是花家軍的義憤。
“蕭胤,小女在北朝遇難,這一次,本侯要向太子殿下領教領教了。”平西侯花穆在馬上冷冷說道。
“侯爺,讓屬下來吧,小姐的仇,連同贏少的仇,屬下要一起討回來。”南朝軍中飛馳出一匹戰馬,馬上之人,着一襲玄鐵盔甲,手中是一把長長的彎刀。他還很年輕,劍眉朗目,生的極是俊朗。只是,眉宇間卻含着一絲鬱憤,似乎長久不得紓解。
他手中彎刀橫掃而過,便一刀砍向蕭胤。
是康老三!
花著雨清眸微眯,鋒銳的眸光掃過花家軍。看到一個個熟悉的身影,他們竟然都來了。
她要如何告訴他們,她還活着,就在敵營呢?這一次,她一定要離開北朝,離開蕭胤。
張錫催馬上前,替蕭胤迎住康老三的長刀,冷笑道:“你還不配和我們殿下交手,我張錫來迎戰你。”
康老三脾氣本就有些暴躁,此時一聽對手是張錫,頓時雙目一瞪,和張錫戰在一起。砍出去的刀勢,又狠又凌厲。
一時間,兩軍短兵相接,一片廝殺聲。
鮮血、刀影、劍光、嘶吼聲、號角聲......
這便是戰爭。
殘酷的,慘烈的,悲壯的......讓人慘不忍睹的。
然而,就在此時,花著雨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人影。那道人影凝立在兩軍對陣中側邊的高坡地帶,他的出現,就好像一副色調濃郁沉重的畫面,忽然被人輕輕描了一筆春意,平添了一絲輕快。就像炎熱沉悶的夏日,忽然蕩來一絲縹緲的風,平添了一絲清涼。
那是一個公子,一個身着白衣的年輕公子。
距離隔得有些遠,花著雨並不能看清他的容貌,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爲他的衣着。
無論是北朝的兵士還是南朝的兵士,在戰場上,都是身着盔甲,沉重而冷硬。而這個人,卻着一襲白色衣袍,很寬大,衣袍當風,如一朵最高潔的白雲自在舒捲於天邊。
日光籠罩他一身氤氳光華,使他看上去似真似幻,如夢如煙。
他整個人看上去和廝殺的戰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卻又似乎天生應該站在那裡,俯視這一切的紛擾。
“那個人,就是南朝的監軍?”城樓上有兵士說道。
“不錯,他就是南朝的監軍!”另一個兵士答道。
監軍?
花著雨眉目一凝,果然,皇帝老兒早已不再信任爹爹,竟然派了監軍。
只是,這個監軍,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