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泉的劇組在郊外,我大早上起來趕了兩小時的公車,到達目的地,聽說是部苦情戲,民國烈女那種,拍什麼無所謂,別讓我演小電影就行。
這回見面,劉三泉倒是很客氣,遠遠地就衝我打招呼。
“不好意思劉導,第一次來,繞了路。”伸手不打笑臉人,儘管跟他之間有很多不愉,可是想到好難得得到一個和解機會,他又笑臉相迎,我總得心胸寬廣些。
“沒事沒事,接下來一個月還要辛苦你呢。”他拍拍我的肩膀,老油條就是不一樣,從他臉上看不出一絲不滿,難爲我這種嫉惡如仇的人,硬是花了好長時間將對他的忿恨壓在心底。
“哪裡,能加入您的劇組,那是琳琅的榮幸,”我微笑着撥了一下額前的劉海,“不知道我的工作是什麼?”我指指遠處已經在工作的人羣。
“女二號的替身,沒問題吧,這替身也不好做啊,雖然沒臉,但是越是這樣,越需要演技,靠背影就能讓觀衆記住你,那叫表演藝術家。”劉三泉臉開得像朵菊花。
沒臉?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刺耳,算了算了,當他嘴臭。
“沒錯,我也這麼想,其實什麼角色,或者戲份多少都無所謂,”我一副很明理的樣,女二號的替身,能有多少戲份?叫個羣衆演員去演不就好了?一定要給我這“機會”,唉,好做完這份工作一切都了結。“有學習的機會一定要把握,這是重要的,嘿嘿嘿!”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他又拍拍我的肩膀,“今天起就開工啦。手機記得二十四小時暢通啊,要不然。因爲無法聯繫而耽誤的工作,就只能拖到第二天了,會誤了整個劇組地檔期的,我那邊還有事,先就這樣吧。啊?你去問問導演助理,看看今天有什麼安排。”劉三泉看看不遠處,幾個美貌耀眼的女衝他親暱地飛吻,他哈哈笑着往花叢走去。
二十四小時開機?我背脊一涼,有種不好地預感呢,瞥了瞥在女人叢中忙得不亦樂乎的劉三泉,我無奈地搖頭,也不知道低調點,剛他說讓我找誰。哦,導演助理,在哪兒?找找去。
在劇組忙了整整一天。腰痠背疼,說是替身。還不如說地打雜的。下午六點多回到棚戶區,一進門就癱在凌舸牀上不動了。想想自己一天都幹了什麼。給菲菲姐端美容茶,給佩佩姐跑腿買豆漿,給鵬哥買香菸,還是自掏腰包呢,呼呼。
那什麼姐,個個年紀比我小,我還給人卑躬屈膝的,只差沒叫姑奶奶了,唉,累死累活一個月,完了我就拍拍屁股走人。
晚上八點的時候,凌舸回來了,重重的腳步聲都沒能驚醒我,頭一回在神經衰弱期間睡得噴香。
“喂,董大姐,你就這麼睡啊?立冬地天啦!”凌舸拿腳踢醒我,將一包罐頭扔在被上。
“啊呀,媽的,你想砸死我啊!”約摸有十來盒鐵罐頭,全壓在我肚上,要沒有一牀被隔着,我下午吃的那點兒盒飯肯定全報廢了。
“如今脆弱蠻多了嘛。”凌舸笑嘻嘻地,“有力氣大吼大叫,說明你身體恢復得不錯呢。”
“去死,”我坐起身,拿腳踹他,這小,竟然就一屁股坐在我腿邊上了,“罐頭呢,我要吃。”
“牛肉和魚,還有泡菜罐頭,”凌舸回身拖過塑料袋,“本來就是買回來給你打牙祭的,看看,醫院裡那些營養餐,把你吃得面黃肌瘦。”他伸手捏捏我略尖的下巴。
“去,別揩油,”我一巴掌打開那隻毛手,白一眼嘻嘻笑得凌舸,“你煮的豬食是罪魁禍,難吃就算了,還害我拉了肚。”
“你別嫌棄啊,我可是第一次下廚房,該榮幸對,”凌舸依舊嬉皮笑臉,直到見我一臉不滿,這很誠懇地指着塑料袋裡的食品,“葷的素的,都給你備齊了,你就大人有大量?”我扯開一瓶罐頭,從裡面掏出一條巴掌大地小魚,嚼得滿嘴留油。
“我今天開工了,”當我轉移話題的時候,就表示我已經原諒對方了,凌舸一聽,樂呵着伺候老祖宗一樣,給我開了一瓶罐裝牛奶。
“怎樣?還想問問你呢,去的劉三泉地劇組吧。”凌舸嚼着牛肉,看他認真地樣,好像在爲我擔心。
“還行,就是跟個奴一樣,”我扁扁嘴,“喏,就像你現在這樣,說什麼替身,名頭好聽,其實就是個打雜的,那菲菲姐,你不知道,她老愛吃蒜頭,生地,還口臭呢。”
“我找個本記下,這是大聞呢,她近可火啦,劉三泉全力包裝地。”凌舸的職業病犯了,趕緊起身翻抽屜。
“哎,回來你,”我拽住他衣角,“聽我說完,”見他乖乖坐下,我迫不及待打開話匣。
“咦,你怎麼知道我去他那兒?好像沒跟你說過吧!”我在說菲菲姐地是非前,心裡有個疑問。
“切,你問問這棟樓,至少上下兩層的人都知道,昨晚上說了整晚夢話,嚷嚷着劉三泉劉三泉,去劇組去劇組。”凌舸搖搖頭,“要不是我早認識你,還真以爲你瘋了。”
原來是這樣,看來我真是心裡擱不下事兒的人啊,哎,不管了不管了,現在逞口舌之重要,反正凌舸也好這口。
“我跟你說,那菲菲姐,對着我一張嘴,我的媽呀……”我唧唧歪歪說個不停,凌舸不停點頭,待一有插嘴的間隙,就來兩句評論,直到樓下傳來衣叉狂杵天花板的聲音,我們意猶未盡地結束話題,回到各自的房間去睡覺。
“劉三泉,劉扒皮,劉三泉……”一陣恐怖的鈴聲,在凌晨響起,這是我特地爲劉三泉設定的個性鈴聲,手機不依不饒地叫,我翻了個身,騰地坐起來,一見手機亮着藍盈盈的光,立馬站起來穿衣服褲,跟夢遊似的,襪也忘了穿,套上鞋就跑出去。
“喂喂,”凌舸在身後開了燈,有點害怕地看着我,“中邪啦?”
“開工啦開工啦,不走就遲到啦。”我反射性地回答,腳步還不停往前,手已經觸到了門把手。
“有病,神經啊,”凌舸穿着褲衩從被窩裡跳起來,“大姐,你看看現在幾點,凌晨三點!我們睡下不到兩小時!”
“是嗎?”我目光呆滯,湊上前去看凌舸的手機,真的呢。
“回去睡覺,你是不是把鬧鐘定錯時間了!”凌舸挫敗地看着我,睡眼朦朧。
“啊,不對不對,是劉三泉的電話啊,不是鬧鐘,”我一個激靈,清醒了許多,“得點趕過去。”說完,轉身又往門邊走。
“半夜三你走個屁啊,”凌舸鬱悶地吼道,“等我穿褲,我送你去,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