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她什麼好呢?罵她沒個正經吧,關鍵時刻竟然還知道幫他擋箭。要誇她英勇無畏吧,這會兒倒跟他坐地耍賴了。
“兩支簪子是嗎?”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他道:“我賠給你。”
“簪子好說,還有驚得奴家的小心肝撲通撲通的補償!”風月扁嘴,眨巴着眼睛,伸手戳着自個兒的心口:“嚇死奴家了啦~”
不知道是不是夜風太涼,殷戈止打了個哆嗦,渾身都起了顫慄。
屋脊上的小妖精一點也不覺得羞恥,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大有“你不賠我就哭給你看,哭出鼻涕泡!”的意思。
臉上的表情鬆了些,殷戈止走過去,微微彎腰就將她整個人撈起來,捂在懷裡,原路奔向夢迴樓。
殷戈止人不怎麼樣,身上的血腥味也重,但當真捨得用兩隻手來抱人的時候,懷抱便格外踏實,踏實得風月差點睡着。
將人塞進被子裡,殷戈止轉身將屋裡的屍體扔下樓,關上窗戶鎖上門,然後更衣上牀。
“你想要什麼,明日就去買,算作我給你的補償。”看着風月的背影,殷戈止板着臉說了一句。
風月迷糊地應了,接着就沒聽見聲音了。
正以爲這人要直接睡覺呢,誰知道身後一熱,整個背部的輪廓都被人貼得嚴絲合縫。殷戈止高八尺,這麼卷着她,很容易地就讓風月想到了招搖街尾的肉卷——他是外頭的麪皮,她是裡頭的那片肉,包得嚴嚴實實的。
身下被什麼東西抵着,風月裝作沒察覺,背後這人竟然也當真沒動,說完這句話就閉眼睡了。
呼吸綿長,熱氣吐在她耳畔,恍然間讓她覺得這裡不是窯子,而是安靜祥和的宅院主屋,神仙眷侶般的兩個人相擁而眠,溫暖又美好。
然而,窯子就是窯子,註定是要被人打破寧靜的。一大早風月就被下頭的聲音吵醒了,難得的,還是個男人的聲音。
“青樓不都是給銀子就能贖人嗎,憑什麼我要贖人就不讓?欺負人?”
“這位公子。”金媽媽小聲地賠笑:“風月有客人在。”
“天都亮了,有客人也該伺候完了!”孫力狠命地拍着桌子:“你們敢耍什麼花樣,我拆了你這樓!”
金媽媽皺眉,頗有些不爽,這年頭什麼人都敢嚷嚷着要拆她樓,越是沒本事就越叫得兇,這人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有錢她也不會讓他贖了風月!
三樓另一邊早起的姑娘們倒是笑眯眯地在看熱鬧了,瞧着下頭的孫力,斷絃嘖嘖道:“這兩日風月的生意可真是好啊,還有人願意給她贖身了,好福氣。”
“瞧你這話說得。”微雲搖頭:“下頭那人看樣子就不如風月這兩日接的客人有身份,真給贖走了,算什麼福氣?”
“話不能這麼說啊,咱們這行的,有人願意給贖身就不錯了,還挑肥揀瘦的麼?”斷絃哼道:“真要拒絕這人的贖身,那不擺明了是個趨炎附勢的?以後誰來贖她?”
想了想,好像也是這麼個道理,青樓女子也是要名聲的,越是高雅的青樓,越講究個氣節,真被傳出“見高踩低”的名聲,那也算是毀了。
吵嚷的聲音不絕於耳,殷戈止睜眼,一張臉黑得難看。
風月瞧着,立馬滾下牀,骨碌碌地滾到隔斷後頭躲着,小聲道:“這可不是奴家吵您的啊,下頭在鬧呢。”
被人吵醒的殷戈止一向暴躁,起身,眼睛都沒睜開,直接把外室裡放着的雕花漆紅的圓桌拎起來,開門就往下一扔!
“哐當!”桌子砸碎在大堂中央,嚇得孫力瞬間沒了聲音。
安靜了,殷大皇子鬆了眉頭,繼續回去睡覺。
風月裹了衣裳,拎了靈殊進來給自個兒梳了髮髻,等下頭重新響起點聲音的時候,才躡手躡腳地出門,一溜煙地跑下樓看情況。
“出什麼事了?”
碎裂的木桌旁邊,金媽媽淡定地笑着,指了指被嚇白臉的孫力:“這位公子想給你贖身。”
“哦,贖身啊?”看了看孫力,風月捏着帕子笑:“承蒙公子厚愛,咱們這夢迴樓,客人想給姑娘們贖身,姑娘要是不願意,您也是帶不走人的。”
“你不願意?”眯眼看着她,孫力臉上重新帶了戾氣,像市井的流氓,頗有些威脅的意味。
這點兒氣勢,自然是不可能嚇着風月的,小妖精媚眼一拋就道:“不願意啊。”
“你!”孫力氣得一拍桌子:“我肯要你就已經很不錯了,你還想怎樣?看不起我?”
“這位公子。”風月笑道:“人要別人看得起,首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您這張口閉口的都覺得是咱們夢迴樓看不起您,不給贖身,實在是太過自卑。”
“我自卑?”孫力哼笑,抹了一把自己方形的臉,小小的眼睛裡露出鄙夷:“我給人幹活,掙的都是乾淨錢,比你們這些張腿掙錢的女人不知道好多少,你有臉跟我說自卑?”
話說得難聽了,金媽媽都沉了臉:“這位公子,自重。”
“您覺得咱們這兒的姑娘不乾淨,那您捧着銀子眼巴巴地上來給奴家贖身做什麼?”冷了眼神,風月一步步朝這邊走過來,周身少了嫵媚旖旎,倒是莫名的給人壓迫感:
“嘴裡罵咱們低賤,自己又賤得慌拿錢來要咱們低賤,公子,到底是你們賤些,還是姑娘們賤啊?一個男人瞧着也是而立之年了,嘴裡還這麼不乾不淨的,貴府是不是從小不太重視禮儀教導?”
說一句,靠近他一步,風月眼神冷冽,分明穿的是羅袖紅紗,卻彷彿拿着砍刀騎着高馬,逼得孫力不停地往旁邊挪,差點摔到地上。
“我……”
“你什麼你?”風月眯眼:“想給我贖身?好啊,贖身的價錢都是姑娘們和金媽媽商量着定的,媽媽,我要給自個兒定個一萬兩黃金,您說成嗎?”
“成!”想都沒想,金媽媽點頭就應了。
臉漲得通紅,孫力半晌沒回過神,等反應過
來自己被個妓子嚇成這樣的時候,又急又羞,起身就一把將風月推開:“真以爲我這麼好欺負?我告訴你,這人是將軍府的大小姐要奴才來贖的,你們這般侮辱我,就是侮辱將軍府!什麼夢迴樓,我呸!明兒就讓你開不成!”
金媽媽一愣,一衆姑娘也都被嚇了一跳。樓上的斷絃等人飛一般地就跑了下來,着急地道:“將軍府哪裡是咱們能開罪得起的?媽媽你也是,跟着風月胡來做什麼?”
微雲看着風月就道:“咱們總不能因爲你一個,就毀了整個夢迴樓!你快去跟這位公子道歉,好生說說,讓他贖身。”
“是啊,你的事,憑什麼牽扯到我們啊?”
掃了她們一圈,風月嘆息,這樓裡的姑娘們還真是巴不得她走呢。
“我不。”要是別的地方,她可能還會猶豫一下,偏生是將軍府,是這個孫力,那她是決計不會答應的。
這倆字一出來,一衆姑娘當即就炸了:“你怎麼這般自私?讓你跟人走而已,又不是要了你的命,做什麼非得連累我們?”
“就是啊,金媽媽待你也不薄,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就這般不識好歹?”
任憑她們說,風月站在大堂中央,冷冷地看着孫力,就是沒動。
孫力嗤笑,得意地看着她被衆人圍攻,翹着二郎腿看着金媽媽道:“怎麼樣?現在讓贖身了嗎?”
“不讓。”
冰冷的兩個字從樓梯砸下來,震得衆人一頓。
姑娘們紛紛側頭,就見殷戈止披着外袍,像是沒睡醒的樣子,眉目間滿是沉怒地看着這邊。
風月一身剛硬的氣勢瞬間就軟了,無辜地朝他直吐舌頭,要是背後有尾巴,肯定還會討好地搖兩下。
大魔王終於被吵醒了!
不爽地看向孫力,殷戈止慢慢走下來,衆人紛紛讓開一條路。
孫力自然是認識他的,笑了兩聲正想套近乎,沒想到脖子倏地一緊!
直接捏着他的脖子拎起來看了看,殷戈止疑惑地問:“你說你是誰派來的?”
被掐得白了臉,孫力掙扎了兩下,艱難地道:“殿下息怒……奴才,奴才是易大小姐身邊的人啊,您不記得了嗎?”
易大小姐?遲鈍地反應了一下,殷戈止扔開他,面無表情地道:“狐假虎威。”
被這四個字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孫力還是得爬回來跪好,硬着頭皮道:“的確是大小姐的吩咐,說是這位姑娘對她有恩,所以讓奴才把她贖出去過好日子。”
“我呸!”有殷戈止在,風月瞬間就有底氣了,很是狗腿地跑到人家背後躲着,伸出腦袋就惡狠狠地道:“你那叫讓我過好日子?將軍府裡想強我未遂,怕是要買我回去讓我生不如死!”
身子一僵,殷戈止皺眉,緩緩回頭看了風月一眼:“你說什麼?”
風月眨眼,突然想起自己昨兒回來沒跟這位爺說實話,當即心虛地乾笑了兩聲:“沒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