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國的歷史時期發生了很多精彩的故事,比如曾在吳國爲質的魏國皇子殷沉璧,竟然在登基後五年率兵攻打吳國,一雪前恥。再比如從太子時期就大權在握的葉御卿,登基之後不敵魏國,鬱鬱寡歡,竟然開始縱情聲色,不問朝政。
坊間談起此二人,難免對比一番,好生唏噓。
然而,事情原本到底是什麼模樣的,還是隻有當事人最清楚。比如風月,她就知道殷戈止攻打吳國的原因,一雪前恥倒是其次,主要是她第三胎怎麼都沒懷上,欽天監夜觀星象,說吳國不陰城的位置擋了澧都的紫氣。
對於這種神神道道的事情,風月是不太信的,看殷戈止那沒反應的表情,她以爲他也不信。
結果沒過兩年,魏國攻吳了。打了三年,吳國投降了。
殷戈止帶着她去不陰城,不要臉地在人家的皇宮裡做不要臉的事情。對於他這種行爲,風月是想表達嚴厲的譴責的,然而沒過兩個月,自己當真懷上了。
“不是吧?”看着御醫,風月簡直哭笑不得:“還有這樣的?”
不過這種事也只有當事人知道,要是傳出去,這天下怕是要炸開了鍋。
但也有當事人都不明白情況的,比如何愁。
吳國敗了,交皇權於魏,統一貨幣,規整文字。葉御卿坐在龍椅上,看着旁邊站着的妃嬪,竟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對她說:“幸好你不用。”
這麼多年過去了,何愁一直是他身邊的宮女,他固執地叫她“忘憂”,她也就面無表情地聽着。兩人纏綿過,卻不曾恩愛過。葉御卿心裡有他的大業江山,有無數的妃嬪,就是不曾看重過她——至少何愁覺得是這樣的。
然而,宮門大開的這一天,他突然就說了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不用?不用什麼呢?何愁沒聽明白,終於轉頭看他,卻見他的嘴角流出烏黑的血來。
瞳孔微縮,何愁茫然地伸手扶住他將傾的身子。葉御卿低笑,鬆了好大一口氣,將頭靠在她腰間,低低地說了幾個字。
然後那襲龍袍就帶着血,從龍椅上跌落了下去。
手伸在半空,有些僵硬。何愁緩緩地低頭看下去,就見大殿裡所有人慌成一團,妃嬪們哭喊着,大臣們也都發着抖。
葉御卿的眉眼溫柔如舊,手裡的摺扇仍舊還捏着,彷彿下一瞬就會展開,擋着他半邊臉,在他那如春風般的笑眼之下輕輕搖晃。
“在下葉御卿,這廂有禮。”
光芒耀眼的畫面被風一吹就散了,何愁回神,看向下頭躺着的人,眼眶一紅,終於還是哭了出來。
幸好你不用……她是宮女,不是妃嬪,所以幸好她不用陪葬,也不用被送上山出家……他死之前,
竟然是在慶幸這個嗎?
“何愁。”
風月找到她的時候,何愁已經哭得雙目無神了,怔愣地擡眼看着她,扁扁嘴哽咽道:“他說他捨不得我。”
“嗯?”蹲下來輕輕抱着她,風月拍着她的背:“他什麼時候說的?”
“死的時候。”抽搭不成聲,何愁哭得像個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服的毒,要死了竟然才說一句,他捨不得我。”
我捨不得你。
這是葉御卿最後的遺言,可既然捨不得,怎麼會就這麼去死呢?吳國投降,他依舊可以做他的國主,怎麼也不至於死……
“乖。”已爲人母的風月變得很是溫柔,輕輕拍着她道:“就算他在最後說了人話,也別原諒他。”
要是原諒了,該怎麼活呢?
葉御卿本就不是個好人,滿肚子算計,從未讓何愁好過,臨死還給人添堵,那他也就不值得同情!
“師孃不必把他想得那麼壞。”
安世沖和徐懷祖神色複雜地來看她的時候,坐在屋子裡捧着茶道:“在我們看來,陛下對何愁姑娘,實在不能算不好。”
瞪眼看着他們,風月道:“你們真當我不知道啊?”
葉御卿這個瘋子,的確沒有虧待過何愁,只是也沒有好生對待過她。這麼多年了,跟何愁一起進宮的宮女都有不少變成娘娘的,偏生她永遠是個宮女,不得人尊敬,也不得他正眼看待。風月是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讓人打聽何愁的狀況的,可來回稟的人每年都說,何愁姑娘是陛下身邊的宮女。
宮女宮女宮女,當真喜歡她,怎麼會這樣對她?可要是不喜歡,怎麼又費那麼大的心思,非把人留在身邊呢?
她不喜歡葉御卿這種性格,倒是更欣賞殷戈止這樣的,喜歡就好生對待!兩人間要是有坎坷,那就剷平了!要是有斷絕了的路,那就重新修了!既然把人記掛在了心上,那就用盡全力不留遺憾。不然搞得牽牽扯扯痛苦不堪的,有什麼意思啊?不如早點放手!
然而,說是這麼說,想起這兩人的故事,她還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對了師孃,師父呢?”徐懷祖振作了精神問:“我還想跟他聊聊。”
“聊什麼?”風月挑眉:“先跟我聊。”
面前這兩人竟然同時沉默了片刻,然後安世衝道:“沒什麼,他瞎說的,咱們沒事了,就是等師父回來,請個安就走。”
嗯?怎麼瞧着怪怪的?風月眯眼,盯着他們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們倆還沒成親嗎?”
嚇了一大跳,安世沖和徐懷祖慌忙站起來擺手,異口同聲地道:“誰會同他成親啊!”
風月:“……”
目光詭異地在這兩人
之間掃了掃,她沉痛地道:“你們在想什麼?我是問你們各自不是都應該成親了嗎?”
氣氛突然就尷尬了起來,安世衝抿脣垂眸,徐懷祖望天干笑。
於是,殷戈止處理完事情回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家皇后飛一般地朝他撲了過來:“陛下!驚天大事啊!徐懷祖想讓您給他和安世衝賜婚啊!”
什麼?伸手溫柔地接住她,往懷裡一摟,殷戈止擡頭就看向後面跟着的兩個徒兒。
安世沖和徐懷祖都瘋了,紅着臉跑過來站在他面前搖頭:“師父,師孃誤會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也沒那個意思!”
眯眼看了看這兩個人,殷戈止護好了自個兒的小狐狸精,雲淡風輕地道:“你們現在,要遵守魏國的規矩了。”
吳國國土都已經歸魏,這句話沒什麼不對,兩人紛紛點頭。
殷戈止一頓,目光落在他們腰間的刀劍上頭:“魏國的規矩是——皇后娘娘說的話都是對的,她說你們想要賜婚,那你們肯定就是想要賜婚。”
安世衝臉都綠了,狠狠踩了徐懷祖一腳。徐懷祖吃痛,委屈地道:“我就是開個玩笑,哪有給兩個男兒家賜婚的……”
“有啊。”努嘴指了指不悔劍和長恨刀,殷戈止微笑:“這本來就是情人用的刀劍,雙生同出,等同賜婚。”
“你們回去選個良辰吉日吧。”
風月大笑,看着這兩人驚恐的表情,摟着殷戈止的脖子就親了他一口。
目光從兩個徒兒身上轉回來落在她臉上,殷戈止眼裡的神色瞬間繾綣,再不管旁邊的鬼哭狼嚎,低頭下去就回她一吻。
“朕的皇后,今日更美了幾分,願意陪朕去買個綠豆糕吃嗎?”他輕聲問。
“榮幸之至啊,陛下。”挽着他的手,風月笑靨如花。眼波流轉間,風姿半分不減,翹着蘭花指便道:“還是要響玉街尾的那一家。”
“給你。”拿了銀子放在她手心,殷戈止帶着人就往前走。
一錠碎銀,瞧着大,分量卻不對勁。風月挑眉,伸手一捏就將那銀子捏開,取出裡頭的紙條來。仔細一看,竟然是個籤文。一大片看不懂的詞彙之後,有人用毛筆添了一行字,就表達了魏孝帝陛下深深的執念——
“求女得女,再不得女,下一子作女養!”
哭笑不得地念出來,她伸手便錘他:“當心你兒子以後不孝!”
接住她的手,攤開在掌心一吻,殷戈止搖搖頭沒說話,扣着她的手便往前走。
安世沖和徐懷祖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完全當他們不存在的兩個人。
夕陽西下,那兩個影子靠得很近,拉得老長,看起來幸福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