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大雨之後,不陰城迎來了驕陽當空的天氣。葉御卿坐在刑場監斬臺上,看着趙麟人頭落地,愉悅地勾了勾脣角。
“殿下,護城軍肩負衛城安民之重責,如今卻官職空缺,無人主事,還望殿下早些任命新的都尉和統領。”有老臣語重心長地道:“罪臣趙麟所爲,致使民怨沸騰。重新任人,定要服衆才行。”
葉御卿微笑,看着他問:“大人覺得,是任用老臣好,還是給年輕人些機會更好?”
“這……微臣覺得,任人唯賢,任人唯能,年紀倒不是首要。”
“有大人這句話,本宮就知道該怎麼做了。”葉御卿頷首:“讓朝中三品以上的將軍,每人舉薦一人,擇日到校場比試,最後選兩個拔尖的出來吧。”
這法子沒少用,也公平,對各家都好交代,老大臣沒什麼意見,拱手就應了,然後傳旨下去。
於是這天,風月正使勁兒往殷戈止嘴裡塞點心呢,就聽見觀止來稟告:“主子,安徐兩家少爺過來了。”
皺眉推開風月的手,殷戈止道:“請進來。”
“是。”
風月正坐在他大腿上呢,跟逗孩子似的喂他他看起來很嫌棄但是明明吃得很快的杏仁酥,一聽這話,當即就規規矩矩地站在了旁邊,方纔臉上諂媚的表情一掃而空,端莊得像是剛受完教回來的世家小姐。
瞥她一眼,殷戈止搖頭,然後看向門口。
“徒兒給師父請安!”兩家少爺進來,齊聲行禮。
“這幾日我忙碌,沒能顧上你們。”殷戈止問:“可有懈怠?”
“沒有!”徐懷祖答得飛快,笑眯眯地道:“不僅沒有,反而更加勤奮呢,昨兒跟世衝對練,贏了他好幾次。”
殷戈止挑眉,看向神色不太好的安世衝:“怎麼?世衝倒是鬆懈了?”
“不敢。”頗爲懊惱地嘆了口氣,安世衝道:“最近一段時間,父親總帶着我四處串門,與人結交,忙碌之中,練得是要少些。”
殷戈止自然是知道這回事的,畢竟這還是他給安國侯的建議,沒想到安國侯的動作倒是挺快,瞧把他這小徒弟折騰得,都沒時間練功了。
“馬上會有選拔護城軍統領和都尉的比試。”殷戈止道:“你們既然來了,那就做好在這裡住上幾天的準備。”
兩人一愣,徐懷祖很是驚訝地道:“徒兒們就是爲這事來的,不過……師父怎麼知道得這麼快?”
還以爲師父總是自己在院子裡呆着,所以消息閉塞,故而他們來報信,順便求師父多指點一二,誰知道……
Wωω ¸тtkan ¸¢O
“我怎麼知道的你們不用在意。”起身拂了拂袍子,殷戈止擡眼,看着他們道:“你們需要在意的是,怎麼樣才能把那兩個位置拿下來。”
啥?兩家小少爺傻眼了,相互對視,都在對方的眼裡看見個愣頭青。
“師父。”安世衝皺眉:“我與懷祖資歷尚淺,年紀又輕,故而這次比試,只是想去湊湊熱鬧,與人交手試試。那統領和都尉之職……”
“資歷尚淺,那就多經歷點
東西。”沒理會他那小心翼翼的表情,殷戈止直接道:“這次的比試就是一個很好的經歷,你們要參加,就給我贏,我的徒兒,要是輸給外人,我會覺得很丟臉。”
說罷,轉身就往外走。
風月眨眼,拎着裙子跟在他後頭走,路過兩個少年身邊的時候,擠眉弄眼地道:“你們師父,十六歲便擊敗魏國名將,成了三師統領了。年齡閱歷,實在不算什麼弱處,反而是優點。”
就因爲年輕,所以經歷得起失敗,也敢拼敢闖。就是因爲閱歷少,所以才得去拼一把豐富自己的閱歷啊。
安世衝恍然,看一眼旁邊的徐懷祖,後者眼裡尚有猶疑,但還是跟着師父一起往外走。
庭院的空地上,風月躲在旁邊伸長腦袋圍觀,就見殷戈止脫了外袍,穿一身玄衣,折了她辛苦修剪的樹枝當兵器,先教安世衝招式連貫,後糾徐懷祖用力不當。那身姿,瞧着還真有一代宗師的樣子。
她本來覺得,本事特別高強的人大都有些怪癖,當得了英雄,當不了師父。但殷戈止倒是不同,教起人來一點也不藏私,而且十分有耐性,都沒皺過眉,比對着她的時候溫柔多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風月想不明白,趁着他過來坐着休息的時候,便問了一句:“殿下,您不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嗎?”
輕飄飄地睨她一眼,殷戈止道:“我傾囊相授,爲的是讓他們能有我七八分的成就。”
風月眨眼,起初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等反應過來之後,嘴角就抽了抽。
這廝要不要臉啊?意思是他全教出去,人家也只能達到他七八分的境界?天賦異稟了不起是不是!
作爲一個後天努力型選手,風月憤憤不平地道:“勤能補拙,您怎麼知道人家不會通過刻苦,追上您那兩三分?”
似嘲似弄地扯了扯嘴角,殷戈止湊近她,低聲道:“刻苦可以彌補一些東西,就像爬山,爬的慢的人可以通過時間追上前頭會爬山的人。”
“但是,到懸崖峭壁的絕境,不會爬的人再刻苦也沒有用,只能看着會爬的人登上頂尖的位置,望而興嘆。”
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但可能是表情太欠揍了,風月氣得磨牙,忍不住就跳下石凳,狠狠地踩在他腳背上!
眯了眯眼,殷戈止側頭看她,眼神冷漠。
風月笑得花枝亂顫的,收回自己的蹄子,很是真誠地道:“沒注意看下頭,踩着您了,疼嗎?”
“晚膳少吃點。”殷戈止淡淡地道:“胖了不少。”
風月:“……”
徐懷祖練啊練的眼神就往殷戈止那頭飄了飄,腳下一個瞬步就挪到安世衝旁邊,小聲道:“誒誒,快看那邊。”
專心致志的安世衝被打擾,擡頭皺眉看過去,就見自家師父靠在走廊旁邊的長石凳上坐着,旁邊一身紅衣的風月姑娘蹦蹦跳跳的,不知是被氣着了還是怎麼的。這兩人一個靜如山,一個動如水,但湊在一起,怎麼就這麼合適呢?
“你覺不覺得,師父挺喜歡風月姑娘的?”徐
懷祖擠眉弄眼地道:“咱們是不是快有師孃了?”
收回目光,安世衝搖了搖頭:“不會的。”
“爲什麼啊?”
“因爲身份不合適。”
想起自家師父的身份,又想了想風月姑娘的身份,徐懷祖嘆了口氣,頭一次吐出了一句詩:“恨不相逢未嫁時啊!”
嘴角抽了抽,安世衝揮劍就衝他打,咬牙道:“不知道詩的意思就別亂念,丟你們徐家的臉!”
橫刀接着這一招,徐懷祖撇嘴:“覺得合適就念了嘛,管那麼多做什麼?”
哭笑不得,安世衝乾脆抽劍跟他打個痛快。
於是那頭爲人師表的殷大殿下在調戲完姑娘回過頭來的時候,兩個徒兒已經打得如火如荼了。
“哇塞,怎麼這麼激烈?”風月興奮地看過去:“您覺得誰會贏啊?”
“要打個賭嗎?”殷戈止道:“輸了的人,明天一個人去買菜。”
“好啊好啊!”單純的風月點頭應了:“那我押徐少爺!”
“好。”氣定神閒地點頭,殷戈止擡眼看向那頭,輕飄飄地道:“世衝,攻他下盤。”
安世衝反應極快,轉身一個掃堂腿!徐懷祖堪堪躲過,身形晃了。
“劍譜第三式。”
安世衝立馬揮劍左右橫切,逼得徐懷祖倒退幾步,一刀橫在他面前。
“鷂子翻身,到他身後。”
“劍譜第九式,指他命門。”
風月瞠目結舌地看着,不是看這兩人過招,而是看面前這絲毫不要臉的人:“殿下?”
殷戈止側頭,理直氣壯地看着她:“師父教徒弟,有哪兒不對嗎?”
“……是沒哪裡不對。”深吸一口氣,風月蒼涼地擡頭看了看天空,幽幽地道:“您高興就好。”
那頭安世衝點到即止,贏了一局,眼裡亮晶晶的。徐懷祖則是喘着氣,委屈萬分地道:“師父偏心!”
“她偏心你,我自然要偏心世衝。”殷戈止一臉正氣地道:“這才叫公平。”
徐懷祖:“……”
風月無辜地傻笑,乖乖地捏着帕子當個花瓶,再也不打算亂說話了。
練完功之後,兩人吩咐隨從回去拿些換洗衣物,風月準備好晚膳,笑眯眯地招呼他們來吃。
瞧着這熱鬧多了的庭院,又看看那燈光溫暖的屋子,以及滿桌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徐懷祖忍不住就感嘆了一句:“還是有個女兒家在的好啊!”
殷戈止面無表情地道:“哪裡好了?”
“先前過來,感覺師父挺孤獨的。”徐懷祖口無遮攔地道:“現在瞧着,覺得像是多了個師孃,師父都溫和了不少。”
正在端菜的風月手一僵,殷戈止也皺了皺眉,嗤了一聲捻了那兩個字來念:“師孃?”
安世衝狠狠踩了他一腳,徐懷祖吃痛,委屈地道:“實話實說啊,風月姑娘是很有師孃的感覺,哪怕以後你們不在一起了,看見她,我也能想起師父來。”
屋子裡的氣氛瞬間凝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