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殷的使節入席已久,安龔遲遲不現身影,安陵也不知跑哪去了。
我早就聽人說過殷人彪悍,生性豪爽不羈。看到殷國小王子阿忽臺身邊的幾位武將,果然個個神采奕奕,英偉非凡。
阿忽臺王子不過二十三四的年紀,相貌英俊,只不過眉宇間紈絝浪蕩之氣甚重。我跪坐在安陵的席側,只因好奇略打量了他幾眼,他便頻頻回望過來。
我心生厭惡扭臉看向別處,一面暗想安龔身上少了些傲氣,少點貴氣``````。自己慢慢放棄了比較的想法。安龔和他本來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只怕身上的書卷氣都不類同。安龔的書案上全是治國□□之策,平番營世之算。只怕阿忽臺不會看那些,估計也不會對兵書感興趣。
阿忽臺下首的北殷老臣瓜爾額相爵正襟危坐,對安龔遲遲不來未露出任何不滿的情緒,一臉西漠漢子特有的正直憨真,全無半點武人的浮躁粗陋。
越盛在座的官員有人爲打破僵局,時不時起身向他敬酒。他只是淡淡迴應,其他人也不便怎樣。
宴上雖有絲竹管絃,到底還是一派冷清。
與瓜爾額隔着兩位是這次攻克莫合立了奇功,斬莫合王於馬下的副將德沃。德沃本是北殷八大貴族之一殷王之弟東芝鄂蘭琅蘭爵爺家的兵丁,出身卑賤,完全屬於新近的才提拔的顯族。
德沃雙目炯炯有神,也頗有些颯颯英武姿勢。只有他和身邊的一個謀士樣的中年人談笑風生,對越盛官員更是殷勤拉攏,全然不理會瓜爾額等人的神色。
人人面上都是一團喜樂洋洋,卻不能實看真想,人在世上誰也逃不過自己心裡的刀光劍影。
安龔終於在一叢人的簇擁下姍姍來遲。他身着月白銀絲紋龍王袍,青絲玉冠,益發精神,剛進大殿就滿面春風向瓜爾額望去。
瓜爾額站了起來,安龔已快步到了他席前,從一旁侍女高舉的玉盤中雙手執起玉樽。那樽比普通得碗還大,傾滿瓊漿玉露。安龔舉杯滿飲,滿樽下去面不改色。
瓜爾額眉頭舒展開來,端起也是一口喝乾。
我沒想到安龔居然也有陽剛的一面,一瞬間彷彿看到他意氣風發策馬馳騁沙場的樣子,又想只不過是拉攏人心做做樣子罷了。
安龔含笑道:“老監國別來無恙!”瓜爾額豪爽大笑道:“小王爺風采依舊!”兩人相視爽朗而笑。
安龔似笑非笑說:“太子殿下本來也要來拜會老監國,只不巧路上出了一些小事故。小王前去察看狀況故而來遲,滿飲此杯向老監國告罪來了。”
瓜爾額神情一凜,關心道:“不知太子殿下可安好?”安龔笑道:“不過是件小事,略慌亂了些。殿下怕怠慢諸位,因此要改日再拜會!”
阿忽臺王子在旁笑說:“早聽聞越盛安龔王爺智勇雙全,爲人豪邁,今日得見不虛此行。”安龔笑說:“王子過譽了。”
阿忽臺一眨不眨的盯着安龔,含笑嘆道:“王爺這話太過謙虛,小王不想王爺不但智勇雙全,豪邁不羈,就是王爺相貌也是俊美無雙,小王不勝敬慕!”話還能說得過去,但阿忽臺說話的語氣當真是不敢恭維。
我估摸着他已忘了自己是在越盛國,安龔也不是他養的食客優官。
瓜爾額乾咳一聲,恰到好處點綴了尷尬的氣氛。
安龔彷彿對阿忽臺的輕浮之詞渾然不覺,笑吟吟得道:“瓜爾額大人的身體可有微適?可須叫太醫?”
瓜爾額俯身一禮笑說:“長路漫漫,老奴人老力衰,本來略有不適。現今得王爺熱情款待,心悅誠服,客途勞苦已去得無影無蹤!”說完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周圍的人被他豪邁的性子感染,也都跟着笑起來。
瓜爾額在笑聲中說:“老奴誠代我王問候越盛皇帝,代我大殷國百姓懇求,願使兩國邊界世世代代和平安寧,人丁興旺六畜繁衍!我王特囑咐老奴,帶我阿忽臺王子前來給安龔王爺請安磕頭,感謝王爺趕走莫合,護我北殷子民安危,保我大殷國沃田不受莫合鐵騎踐踏!”說罷拉着阿忽臺下拜。
安龔連忙向前扶住,又對阿忽臺道:“王子若是客套,安龔只能也要下拜還禮了。”阿忽臺含笑看着安龔,收了架勢,卻雙手作揖深深打了一個恭。
在座的越盛官員都變了臉色,有的乾脆不再搭理前來敬酒的殷貴胄。只不過安龔不生氣,別人對這樣的事自然不好更不敢先生氣。
安龔依舊滿臉春風,朗聲道:“殷國子民蒙諸神庇佑,否極泰來,安龔怎敢居功!”瓜爾額也因方纔阿忽臺的舉動極爲尷尬,見安龔不計較,臉上露出敬佩之色。
德沃在旁恭敬道:“我大王早在數月前曾夢見藏默多大神對我王說‘將有一位白駒神將救我大殷’。我王日盼夜盼,那日終於盼來王爺身胯神駒從天而降!帶領我大殷子民脫離苦海。我大殷子民都道王爺是藏默多大神派來救我大殷國的使者!”
安龔感興趣道:“竟有這樣的事!”一面又笑道,“這位可是德沃將軍?早聽聞將軍是西漠百年難見的猛士,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德沃道:“德沃謝王爺誇讚!”對案的官兒一見安龔贊德沃,有幾個巨滑的先反應過來,隨聲附和,頓時間溢美之詞四起。
德沃滿臉喜色。
這時席間才覺香菸繚繞,華彩繽紛。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樂聲喧,說不盡的太平景象,富貴風流。
安龔應酬一圈,含笑入席。見我坐在一旁,目光在我臉上一頓,便轉過頭去,翩然入座。
我覺得方纔一幕得比電視裡拍得還好看,有點興奮。見他坐到一旁,壓低聲音笑說:“王爺怎麼來晚了?剛剛那德沃大將軍的表情比現在還有趣!”
安龔頭也不擡,冷笑嘲弄道:“你還有必要坐在這裡充當行酒官嗎?若想要本王注意你,書房裡一次成功的機會比這兒高得多!”
聽了他這話,我才記起幾天前和他執氣的事,有點難爲情,竟然給忘了。
我辯解道:“是七小爺要奴婢來的。”安龔早不注意我在說話,含着笑向下應酬。
我住了口,轉念又想我總不能一直和他鬧彆扭,盡力討好他還來不及。這次又上了安陵得當,中間的位子自然是給太子準備下的,宴上根本沒設安陵的位子。我怎麼沒想到!安陵癡癡傻傻的,說話沒分寸,安龔怎麼可能讓他參加接待外國使節的酒宴!
安龔目視前方,好似全神貫注在聽宴下之人說話,一面低聲沉喝道:“倒酒。”我一愣,連忙執瓶。
安龔冷笑命道:“跪正!直背!身子不可以亂動!倒酒時再灑出一滴來回頭要你好看!”
我身體僵直,不敢亂動。
安龔冷笑道:“‘行酒官’也不是好充的!”他生我的氣還未消,我雖知道卻不敢放肆。見安龔對別人敬酒只吃一口,惟對德沃例外,德沃來敬卻是一飲而盡。
我有心挖苦他幾句,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還是不得罪他好!
安龔目視場下,口裡低笑道:“本王的坐騎是一匹宗栗色汗血高馬!”
我突然間心軟了一下,開口安慰說:“王爺乘棕色神駒定比騎白馬還要英武些!”安龔冷笑一聲,突然嘴角含笑,對阿忽臺舉杯。低頭放下杯子時沉聲恨道:“若一天我攻陷北殷,非把阿忽臺那小賊的眼珠子挖出來當泡踩!”
我向席下一看,數名美女舞姿搖曳笙姿,宴上一片昇平!阿忽臺眼睛全然不在舞池嬌娘玲瓏的身段,妖冶的舞姿上。一與安龔目光相接,就舉杯來敬。
安龔含笑與他遙遙對飲。
我心想:“虛僞!”,想着說幾句風涼話。見阿忽臺又把目光轉向我。我立刻扭過頭來,心道:“還是挖出來吧!省得替他大殷子民惹事生非!”
安龔嘴角含笑,對德沃舉杯。德沃歡喜舉杯一飲而盡,一時間給德沃敬酒者往來不絕。德沃來者不拒,應接不暇。歌舞聲裡滿堂皆是‘德沃大將軍’。北殷其他使節倍受冷落。就是瓜爾額監國席前敬酒者也不及德沃大將軍多。
北殷貴胄皆對德沃冷眼相向。
我暗歎只怕越盛此行北殷內部矛盾又要加大,大家的太平日子沒開始就到頭了。阿忽臺不知堂前氣氛,對安龔暗中的推波助瀾更是全然不察。
安龔對阿忽臺舉杯,又等德沃回敬過來才舉杯滿飲。
我盯着德沃扎眼的絡腮鬍子,笑道:“王爺看不上阿忽臺王子,莫非對德沃將軍感興趣?”
安龔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冷冷命道:“跪正了!”
我身子一凜,只覺得雙腳發麻,嘴裡及時補救,“也難怪!德沃將軍是個英偉豪邁的漢子,王爺這是英雄惜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