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賢大愈之後任我苦留,還是搬回去和書銘同住。我也知道此刻我雖還留在書房做事但身份以有所不同。她有顧及在先,再強留她也難,不如隨其自然的好。
我高興就去書房不高興就不去,張公公也不去管,大約是認定我也不會在書房再待下去了。
又派來一個小丫頭,只會唯唯聽命,平日不敢和我多說一句話。我住的院子小,她也不在這裡住,晚上見我睡下就自走了,第二日我還未起她已在外面叫門了。
那晚以後,我也再也沒見過安龔的面,他彷彿忘了有我這個人一樣。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過下來,我越發不知道該做什麼了。就是對着紅牆綠瓦發呆的時候也在想我能長出一對翅膀來該有多好。一面又暗笑自己癡傻,現在就是執箸擊盆,效顰於東坡,狂歌“小舟從此逝,江湖寄餘生。”的勇氣都沒有了。
又想我若是蘇軾,別人畫地爲牢是絕對困不住我的。可是換成蘇學士,就是真給他一對翅膀,他也飛不出去。
他的是心牢,而我的牢房是高高的宮牆,所以我們誰都不能如願以償。於是我敲着宮牆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上有比我更無奈的人,那個人還是個大文豪!”
這天清晨天還剛亮,我按時轉醒,睡在牀上,許久竟不見那小丫頭來叫門,知道她今天是遲了。
我這時醒成了慣例,起身站在院子裡愣了一會兒,又怕那丫頭來了不敢叫門,索性過去把門打開。
我剛打開門,正巧有人從門外經過。
我擡頭看時他正看過來。竟是安龔單獨一人站在院外,身上罩着一件灰兔毛披肩,頭髮只用一根皮繩鬆鬆綁在後面。
他見我開門,回頭目光向這裡一掃,腳下停住也不說話。我連忙低下頭請安,弓着身子等他走開。
安龔突然開口道:“你住在這裡?”
難得還能認出我來,我裝作微有些驚訝,問道:“王爺何時回府來的?”問完才覺慚愧得很,我又不知道他有沒有外出,怎麼能問他何時回來的?
安龔低頭向腳邊看了一眼,漫不經心道:“剛剛回來,過了睡意,趁清晨時光四下走走。”
我覺得沒話說,極想送走他關門,便客氣道:“奴婢就住在這裡,王爺有空常來逛逛。”安龔不說話走了過來。
我心裡道:“你難道沒聽出來我只是和你客氣客氣?”
他進了院子,我只好又道:“王爺要不要進屋坐坐?”口中雖說自己卻沒有動步子。
安龔點點頭,我只得道:“王爺這邊請。”說完才覺得極爲彆扭,我對他說話何時變得如此客氣。
安龔進了屋子,竟自覺不向裡間進了。
外間又無坐的地方,我只好將自己日常坐臥的椅子挪到窗下,對他道:“王爺進來坐吧。”
安龔猶豫了一下,才走了進來坐下。我見他好奇的盯着牆上幾幅框表的畫兒出神。我心道難怪你奇怪,是必然沒見過抽象的塗鴉。
我轉身倒了一杯茶進來,看他又盯着我閒時用紅堅夾果粘的小雕塑出神。我心道:“若來的是安陵,我必然把抽屜裡別的好東西拿出來給他瞧,走時送他幾樣也無妨。”
安龔見我端茶送到他面前,便道:“我不吃茶!”伸手接住放在一旁的梅几上。我想了想道:“王爺這幾日想是勞累的很,閒下來也好好休息纔是。”
安龔點頭,狀似無意的道:“我送安陵去感業寺,陪他在那住了三天。也不覺得辛苦,左不過要聽他聒噪,吵着不待那裡而已。”
我想起安陵自那日狩獵和我道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也未聽說他來王府。安王再不會讓我見到他了。
我回神道:“感業寺?王爺把小爺留在寺院裡!”
安龔道:“他這兩年漸漸大了,我說的話多半不肯聽,性情乖張。感業寺的大和尚說他身上戾氣太重,須留在寺中用佛法慢慢化解。我想了想一日兩日也不見得會有成效,索性讓他在寺中清清靜靜住上一年半載的。”
我想安陵身上會有什麼戾氣,不過是嬌縱慣的。
安龔看着我沉思不語道:“你在想什麼?”我忙道:“只怕七小爺在那裡住不慣。”
安龔正要說什麼,聽外面大門‘吱’得一聲開了。我從窗子向外望去,見那小丫頭這時纔來。
安龔道:“我還有別的事,有空便來瞧你。”他一句話說完,我怔了一下,他自己也頓了一下,起身就走,經過小丫頭面前步子不停。
我跟着送出去,他已三步兩步向書房那邊去了。
我面對他去的方向站了一會兒,回頭見那小丫頭臉上驚異的偷偷打量我,連忙向她道:“方纔是,是王爺!”
那小丫頭“啊”一聲,臉有些紅。我知道她想歪了,便向她道:“王爺早上趕回來的。”
小丫頭連忙點點頭,想走開又覺得有必要說些什麼,就諾諾道:“王爺剛回來就來看姑娘。”看看我的臉色又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對失錯,急忙掩口不說,自己找活做去。
我悶悶進屋在安龔剛剛做的椅子上坐下,見梅几上放着一塊瑩潤如酥的青玉,急忙抓起來看了看,竟是被安陵詐去的那塊。
我捏着玉有點不明所以,坐着出了一會兒神,隨手把玉塞進抽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