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掙開眼睛,心裡大叫不妙,迅速爬起來,放眼周圍一看,身在一戶普通的牧民帳篷裡,牆上還晾掛着不少獸皮獸骨。
帳裡僅有我一人,我跑下牀掀開厚厚的毛皮門氈,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門外集聚着十幾名殷族裝扮的婦人小兒,她們一見我走出來都圍了過來。
我聽不懂殷言,又見她們面上的笑容怪異,急退進屋子。
殷國的住房都是臨時搭建的帳篷,便於隨水草轉移,沒有實質的門。形式上的門是用厚皮革做成。有兩個抱小孩的婦女掀開門簾子向裡面看,一面還指手畫腳說些什麼。
我見門外的人愈聚愈多,不知出了什麼狀況,有些急了,想大聲叫安龔,又想現在應該是在殷國境內急忙閉口。好在她們只是站在門外笑嘻嘻的看我,並沒有別的舉動。
外面一陣熙攘,婦孺讓出一條道來。
安龔走了進來,身後跟了一個的殷族老漢,也是獵戶的打扮。他轟走門外的女人孩童,對安龔翹着大拇指“嘿”“嘿”一笑,放下門簾也不進來。
安龔身着白色衣衫,腰束黑帶,足登黑靴,多餘的佩飾一個也無,分外乾淨灑脫。只不過既不像殷人裝扮又不似越盛人衣着,一派江湖遊俠的作風。
安龔見我打量他的衣衫,便笑道:“殷人服飾看似簡單,實則最是複雜,輩分長幼之間的差別在服飾上體現的異常細微。這個怎好計較?如今還是在殷國境內,索性不穿,自然不會因不懂裝懂遭人嫌疑。”
我道:“你的心似乎比別人多了一竅,我不過多看一眼,你便猜中我心中所想。既然如此,你何不猜猜我現在又有什麼想法。”
安龔含笑道:“餓了嗎?”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道:“我在想``````,昨天晚上我居然睡着了,發生什麼我都不知道。”
安龔沒有接話,只是伸出雙臂命道:“過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任他將我抱在懷中。
“以後玉兒聽見的看見的都會是快樂的事,別外的一概不需要,我也再不許你聽見看見!”
我終於忍不住道:“看不到聽不道還是可以想到,你若真想讓我開心,我們留在西漠不回去了好不好?”
安龔搬過我的臉,見我一臉認真,便笑道:“我們若能一輩子留在草原上做一對恩愛夫妻也很好。”
我立起身盯着他的眼睛道:“真的?”見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目光不再與我對視,雖沒立刻開口拒絕,神情顯是不會答應的。我心中堆積的委屈瞬間翻了上來,強住轉移話題道:“這是哪裡?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安龔半日才道:“去年早些時候,我曾帶幾個部卒扮成商人模樣進殷國隨便走動。在西水草原恰巧碰見烏術和老漢與他兒子圖單遭遇狼羣,我順手救了他們一命。當時告訴他我是常在越殷之間行走的商人,他便一直認爲我是殷國人。昨夜天緣湊巧,出了百里巖洞正遇見他所在族落南遷。而且如今圖單已經是烏族的組長,我便帶你來他這裡避一避。”
我道:“你進到了殷國境內?你不怕``````?”雖然知道這句‘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那就是一句話,從沒想到親身經歷一次。 ωωω▪ TTKΛN▪ c○
安龔沉音低聲道:“你擔心我?你怕柳白衣找到我?”
我打住他道:“我一看就不是這裡的人,門外面那羣人看我時一副奇奇怪怪的表情。”
安龔笑道:“所以我告訴他們,你是我從越盛拐來的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他說完突然低頭向我腮上親了一口,然後若無其事的放開我。
門外傳來幾聲小孩的嘻笑,我低下了頭,心上之剩失落。安龔大步走出去,用殷語趕走看熱鬧的孩子。
我和安龔住下的當晚就有王庭飛騎過來通知不許族落中留宿外人。圖單臉上略有難處,反是烏術和老漢熱情向安龔解釋,並用不太純熟的中土官話向我道:“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算外人。”
晚上烏術和老漢擺下宴席,我本來不想去。烏術和老漢一再邀請,說要介紹一位西漠神箭手給我們。我不好再拒絕,到了宴上才知道他的第一神箭手是龍媒,一點胃口也無。
龍媒也還是一幅殷國徙民打扮,安龔和他拱拱手算是‘認識’了。
烏族漢子表演了射箭騎馬,烏術和圖單又刻意向安龔展示了烏族圍獵的陣法技巧。西漠人個個勁驃善戰,這烏族小小的獵攻也整的殺氣騰騰。
安龔看得出神,靜思不語,卻不知心中在想什麼。我沒心思周旋,草草坐了一會兒便一人回到帳篷。
一倒下,千萬個無措,千萬個不該,排山倒海向我壓來。昏暗中有人走進來坐到我的牀前。
我強忍住嗚咽,他嘆息一聲,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水,拉過一隻新枕頭,將已經被我淚水打溼的那個換了下來,靜靜坐在我身邊。
我聞見他身上有濃濃的酒味,道:“你這麼早就回來是怕我偷偷跑了?”
安龔道:“你會嗎?”沒有情緒的聲音突然盪出絲絲輕愁,伸出手輕觸一下我的臉頰,柔聲重複問,“你會嗎?”
我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別過臉避開了他視線的溫柔,臉上冷笑,笑到一半又覺自己太過殘忍,索性收了臉上強扭出來的表情,道:“你讓我走吧。”
安龔目光清冷下來,嘴角動了一下,看着我道:“好好睡上一覺,我們隨時會離開這裡。”
我坐起苦笑道:“就算我和你回越盛,我們也不可能有將來的。我無論是出身還是脾性都不配做你的王妃,你拿什麼說服皇上堵住衆人的嘴?你以什麼藉口推託蕭娘娘生前給你定下的婚約?還是你想一再騙我?就算你有辦法,我也不在乎身份名分。可是,王府裡有那麼多美貌的女子,她們也會等你盼你!我渺小得很,沒有自信沒有力量相信你會一直愛我,更沒有心力沒有多出來的智慧去面對你其他的女人。在王府的每一天我都是在害怕擔心中度過的,再回去我早晚會把自己逼瘋的!”
安龔撫在我臉頰的手顫抖了一下,最後輕輕的問:“真那麼勉強,玉兒?你真是這樣覺得?我和你相識以來一直覺得很甜蜜。你沒有感覺到?你告訴我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只是覺得很勉強?”
傷痛愈聚愈大,像是有尖銳的利器在我心上捅了一下。
我撲過去摟住他,搖頭道:“你知道不是這樣的,你明明是知道的。不是,不是!看不見你的時候,每一天都在想你。”
安龔突然吻住我的脣,我半跪在牀上緊緊摟住他的腰,任由他的脣從我的脣上腮邊額頭密密柔柔的穿過。時間彷彿靜止了,空氣中捶打的都是我無規律的心跳聲,將所有的不甘委屈擔憂一個又一個的敲碎,一個不留。
“玉兒,若是你再見不到我了``````,一天,兩天,一輩子都見不着了,你真的願意嗎?”一股苦酸涌進心裡,我如實地搖搖頭。
“你還要離開我嗎?我知道你捨不得,玉兒?”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目光中有一份異樣的神采,蠱惑而慫恿,讓我茫然又肯定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