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春雨後,洗盡往日鉛華,處處透徹着清新。萬壽山下蜿蜒清澈的湖水潺潺流淌,隨流水而去的密林之處是一片濃密的竹林,此處風景異常秀美,讓人留戀忘返。
陳浩喜歡獨自靜靜呆在這裡,但此刻在青翠竹林中的草亭中,除了他以外對面還坐着林月瑤。今日林月瑤身着簡單樸素的淡藍色長裙,玉顏不施粉黛,但仍舊眉清目秀秀色天成,渾身散出一股淡雅文靜的氣息。
林月瑤神色如青山綠水般寧靜安詳,案前幾枝素筆,一方精美的古硯鋪在竹桌上,潔白的宣紙更加襯托出了脫俗清秀。如墨般的青絲隨意而柔順地散落在消瘦的香肩上,沒有任何修飾粉黛,玉身散出陣陣飄渺的清香,凝神專注地畫着一幅畫像。
湖曲水波清,人靜竹風輕.搖曳嬌姿楚,鋪紙素如雲。
時常有人說,男人深沉思考的時候,是一種最容易吸引女子的氣質。而今日陳浩端坐在一旁,這麼靜靜的看着林月瑤恬靜無聲的認真作畫,卻越發的發覺這個與自己相伴多年的女子,雖是越發的美麗動人清雅多姿,然而卻無法掩飾多年的積累的倦容。
敏銳細緻的陳浩自然看得出,於是心中卻是爲一陣酸楚。這些年來眼前的這名女子,一直對自己不離不棄傾心相助。用一顆包容的心,來原諒他的諸多過錯。陳浩深知任何一個女人,也不想自己丈夫的心是不完整的。
自從永泰商號成立之後,這五年裡他沒有去過問任何事情,全部由眼前這個清麗瘦小的女子支撐了一切。而他只是在需要金錢的時候,纔會想起永泰商號這份家業。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爲,讓他此刻感到十分內疚。
竹林裡靜怡無聲,偶爾幾聲鳥鳴點綴了這份難得的寧靜。過了許久林月瑤才停下筆勢,輕輕地舒了口氣,放下狼毫小筆,釋如重負道:“真是太累了!”
陳浩聞聽此言,卻是爲之一樂,旋即放下茶盞,起身來到近前笑道:“你爲何要學作畫,要知道,這沒有三年五載之功,是很難見其成效的!”
林月瑤聽了陳浩的話,神色微微一黯,神情有所隱含卻沒有作聲。陳浩也覺得這話說的很不合時宜,於是乾笑道:“不過,月媱你畫什麼,我都視若珍寶的!”
說着便扭頭低首觀瞧案上的畫作,這一瞥之下可是讓他震驚不已。因爲這桌案上的畫像正是他,而且這畫作的勾勒足見功底深厚。陳浩仔細端詳着林月瑤的筆法,畫風精謹細膩,連肖像的眉毛都仔細認真地一筆筆畫出。單論搭配墨色,已是妙窮毫釐。
這一刻陳浩被震驚了,方纔他見林月瑤只是埋頭作畫,絲毫未有應物作畫,他以爲林月瑤不過是信筆塗鴉而已。他可不認爲林月瑤的畫技已經到了,觀一眼而盡收於腦海的高超地步。畢竟在他的認知裡,林月瑤雖然頗通經史,但是對於繪畫可不併擅長。
然而今日這幅畫作,讓陳浩有了一種看後世照片的感覺,因爲這畫實在是太像他了。陳浩曾經教過林月瑤作畫,所教的作畫技巧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水墨畫,更不是陳浩所熟知的西洋畫,而是陳浩在融合了中西作畫技巧後的另一種形式技巧。
這種技巧在着色、求真上面運用了西方的油畫因素,而意境、線條上採用的仍舊是傳統的水墨筆法。因爲陳浩始終覺得,西方油畫甚是逼真,但是少了那麼一種靈動意境,也沒有水墨畫的筆法線條柔和,因此陳浩就仍舊用毛筆代替西洋油畫所用的筆刷。因爲毛筆的柔軟更具有張弛之力,以此可以彌補硬筆油畫線條生硬的缺憾。
身旁的林月瑤見陳浩臉色有異,於是便芳心惴惴的輕聲低問:“是不是繪的不好……”
“額,不!好!好!……”陳浩從震驚中走出,轉過頭來靜靜地看着面前的林月瑤。
林月瑤被陳浩這莫名其妙的樣子很是不解,又見陳浩目不轉睛的看着她,方纔本就惴惴然的心,這一刻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她玉頰微紅的微微道:“怎麼了?”
陳浩沒有作答,而是輕輕的握住佳人的玉手,繼而神情複雜,百感交集的問:“苦練畫工,爲的就是這副畫嗎?”
此話一出,林月瑤始料未及,嬌姿不禁微微一顫,從她的雙手,陳浩明顯的感受到這份輕微的顫抖。林月瑤輕搖貝齒,眼神卻是恍惚不定,有意避開陳浩的眼睛。最後見陳浩沒有打算放棄的意思,林月瑤最後無奈的點了點頭。
陳浩這一刻覺得有些苦澀,心中也是莫名的生起一陣酸楚。輕輕地將家人攬入懷中,嗅到那淡淡的清香,陳浩內疚的低於耳畔道:“月媱,對不起……”
一語知心話,道盡彼此情。
這一句對不起,讓林月瑤此刻泣不成聲,緊緊地陳浩的身子,聲音哽咽着說:“若是能夠交換,月媱寧願不要這榮華富貴,不要這諾大的一份家業!換得你能夠常伴身邊,攜手走過此生……”
林月瑤積鬱多年的酸楚,這一刻猶如爆發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一邊捶打着陳浩的胸前,一邊泣聲道:“你有你的追求與夢想,月媱本不該阻礙你的腳步!然而一年難得有幾日相聚,已是成了月媱的奢望。月媱怕時間久了,你的身影會在心中漸漸模糊不清,這才苦練畫工,希望能將月媱心中的你,繪與紙卷之上留作懷戀……”
陳浩緊緊地抱着伊人的嬌軀,感受着因悲痛而發出陣陣顫抖,輕撫如瀑的青絲,陳浩此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刻他終於領悟到了,當年柳永詞中那一句‘竟無語凝噎’是何種感受了。
這些年來聚少離多,也難怪懷中伊人頗多苦楚。每日裡過着勾心鬥角的日子,說真的,他已經倦了這種生活!若是真的可以選擇的話,他仍舊懷念起初的原點,雖然窮苦無依,但卻其樂融融自由自在。
久久的沉默之後,陳浩拍了拍一人的香肩,鄭重道:“月媱,待此間事情了結,我們便雲遊天下,再也不管這些諸多煩事!”
“當真!?”林月瑤聞聽此言,淚眼朦朧的雙眸突然迸發出驚喜之色。見陳浩微笑着點了點頭,林月瑤欣喜的破涕而笑的趴在陳浩的胸前,一副小女人樣子的靜靜低聲道:“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抱着軟香入玉的美人,陳浩露出了真摯的笑容:“不反悔!”
林月瑤似乎想到了什麼,於是離開陳浩的懷抱,隨即吐氣如蘭的問:“對了,據京城消息來報,當今聖上已經頒下旨意招你回京,相信不日便會抵達本縣……”
“哦?”陳浩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但是卻並未流露出任何表情。隨即坐了下來,爲自己添上了一杯茶水。林月瑤見狀,卻是無奈的也坐了下來:“月媱知道你素有安排,不過如今烽火四起朝廷危在旦夕,與其……”
“與其在這裡閒雅無事,不如早早回京效力?”陳浩打斷林月瑤的話,而是將話接了下去。
“額……”
陳浩輕呡香茗,隨即淡淡道:“我陳浩雖談不上身份尊貴之人,但也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低賤之輩……”
話到此處,陳浩不想在此事上爭糾,而是從懷中取出兩封書信,隨後遞與林月瑤:“這是小胖……額,如今應該是王賀的書信,還有這一封,是當年太極門的門主武天的信函……”
林月瑤驚喜的自語道:“小胖終於來信了,咯咯咯,這些年未見不知他還是否胖嘟嘟的,月媱記得他當年可貪吃的呢!每次我們賺錢買燒雞的時候,他都是最貪吃的一個……”林月瑤說着說着便想起了當年一幕幕,不禁嘴角露出了回憶的微笑。
陳浩只是呵呵一笑未有說什麼,不過林月瑤的話也勾起了他的回憶。當年幾人一同行乞那段日子了,王賀也就是月媱口中的小胖,是他們之中最爲貪吃的一個,每每有什麼好吃的他都會搶佔先得,以至於在那段貧苦的日子裡,王賀是他們之中最胖的一個。不過自從被陳浩命名天璣派往南詔之後,就只有書信來往並未有相見的機會。
林月瑤看完兩封書信之後,卻是心情舒暢道:“難怪夫君如此鎮定,原來這南詔內部亂象已生……”
這兩封信的內容其實大致沒有區別,說的都是南詔豐佑王年老,兩位王子爭奪儲君之位已經進入白熱化。大王子酋龍有大將軍段宗榜一衆將領支持,而二王子洛昆則是由蒙嵯巔一衆皇族勢力支持。自從上次陳浩導演了一出大戲之後,使得雙方狗咬狗的關係更加惡化。
如今酋龍之所以親率大軍主動兵犯大唐,是因爲要建立不世之功緩解國內的壓力。而以二王子洛昆爲首的一衆勢力,是不會讓酋龍的願望達成的,因此正在計劃着如何逼迫酋龍退兵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