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的江面上旌旗飄展,車船開道向東面行駛而來,一艘艘車船,船身密釘鐵板,其艏部水下部位裝有巨大的鐵質衝角,甲板上密佈轉射弩和霹靂砲,更有無數甲兵列隊其上,各個盔明甲亮精神抖擻。雖是人數衆多,卻又軍容肅殺鴉雀無聲。在晨曦中,龐大的艦隊連檣而去,蔽江而下氣勢如虹。
緊跟其後的是幾十艘五牙艦,此艦體積龐大彷彿數十座摩天巨樓巍然聳立於江面,儼然水上活動要塞一般。四面密佈箭窗,樓頂又密佈巨弩,巨砲和拍杆等水戰利器。
除此之外,船上還載着無數鐵葉戰車或鐵甲戰馬,蔚爲壯觀。其船舷兩側,各有三層碩長無比的船槳,每支船槳都須數十位水手共同划動。但聽船槳齊動,可謂是犁水四方水聲撼天。
清晨的一滴朝露落在了泛黃的地圖上,打破了五牙艦本該有的寧靜。這時陳浩緩緩地擡起頭,極目望着江面陷入了沉思。石雄、李忶、李宏、石忠四人佇立一旁,未有一人開口說話,都靜默不言等候陳浩發佈軍令。江上晨霧瀰漫很難將遠處的景物看清,但是這並不影響陳浩凝望遠方的心情,因爲他此刻根本就不是在觀景。
連日來陳浩徵調了不少船隻,就是爲了今日之用。不過讓陳浩驚訝的是,當今大唐的軍用船艦已經頗具後世戰艦的雛形。對於這規模龐大的五牙艦,陳浩經過了解才知道所謂五牙艦,製造於隋唐時代,其前身就是兩漢時期的主力戰艦樓船。這種鉅艦,可容兩千甲兵,船上可馳車馬,以其巨大無比著稱於世。
然而陳浩對於這龐大的戰艦,欣喜之餘卻是有種莫名的無奈。隋唐之時的水軍設備已經如此了得,宋明時期更是達至鼎盛,可最終在清朝被西方列強用戰艦叩開了中國的大門,讓引以爲傲的戰艦終將成爲一堆木屑。
而這纔是陳浩心中難以解開的心結,他自信以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用後世的知識改變這個時代。但是細細沉思之後,卻又覺得泛然無味。如今的大唐科技不夠先進嗎?既然是當今時代最爲先進的國家,可爲何歷經幾朝之後最終成了落後的民族?
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也正是出於這種考慮,他纔沒有去改變太多的東西。因爲陳浩心裡很清楚,即便此刻他運用後世的科技,將唐朝各種技術提前幾百年,但是最後的結果還是回到原來的軌道。依舊會落後於西方國家,依舊會有着一段落後捱打的命運。與其說這是一種歷史軌跡難以改變的命運,不如說是中國封建社會的劣根性。因爲自大而目空一切,因爲輕視而註定沒落無知。
陳浩前身乃是網絡小說作者,也看慣了不少穿越者改變世界格局的段子。但是如今他設身處地的站在這裡,卻是倍感異想天開與時代的方謬。人的能力是何其有限,成吉思汗可以說是封建社會的代表,蒙古鐵騎馳騁幾洲所向無敵。可最後換來的是什麼,幾十年四大帝國土崩瓦解,不到百年中原盡失……
拿破崙是資本主義初期的代表,如此偉大而又霸權地小巨人,最後得到的又是什麼?還不是落得慘敗的結局。或許有人會質疑科技的落後,無法凸顯強者的優越性,陳浩覺得這些就更爲可笑。第二次世界大戰是何人挑起?顯而易見是法西斯德國!若是將德國冠以當時最先進國家之一絲毫不爲過,但是那結局又是如何,最後真的得償所願一統世界了嗎?
人的胃口很是有限,政權的吞併也是有限,當達到應有的極限之後,再貪婪的去吞噬換來的一定是反噬。所以陳浩不想改變太多,也不想吞併太多,一個國家沒了敵人的環視,即使在富裕強盛也終將在安樂中覆亡。不過面對如今的吐蕃、南詔、渤海三國,陳浩是絕對不會放過。至於以後的命運該如何發展,就不是他應該去想的。
……
陳浩收回思緒卻是微微一嘆,沉默良久之後便轉過身來看向衆人:“昨夜讓諸位商討如何進兵安南,不知諸位今日可有良策?”
見衆人沉默不語,都直勾勾的望着自己,陳浩不禁苦澀一笑,心道你們不能什麼事情都指望着我啊,這以後的大唐江山可不是一個人的。想到這裡,於是便無奈的點名道:“王爺,你有何良策?”
李忶輕捋鬍鬚,沉吟片刻才道:“如今叛軍集聚交趾,然自邕州進軍交趾路途相對較短,其沿途經過籠州,思明州,石西州,諒州,待攻破四州可徑直南下直取交趾。此段路途相距不過六百餘里,倘若晝夜疾進,不出兩日即可兵臨交趾……”
說到此處李忶卻面露爲難之色,隨即又接着說:“然而諒州一帶恰是羣山林立號稱十萬大山,將邕州與交趾層層阻隔。其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且不利於我軍重甲鐵騎和鐵甲戰車通行。能攻諒州者,惟有我軍步兵攻取。因此末將認爲,如何突破諒州是如今的當務之急!”
聽了李忶的想法之後,陳浩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近日本帥也研究了安南的地形地貌以及諸多城池部署,諒州乃兵家重地,南北交通要衝,與同登城一前一後相互呈犄角之勢遙相呼應,又有山勢之險實難通過……”
陳浩的話讓衆人神色一暗,心道臉大帥都沒有絕好的破敵之策,看來這一仗不好打。而就在衆人神情有些凝重之時,陳浩卻鄭重道:“所以本帥決定不從正面迎敵!”
“哦?還請大帥明示!”石雄一聽陳浩有了破敵之策,於是便精神抖擻起來。
看着衆人心神俱佳,陳浩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既然如此,那本帥也就不兜圈子了,李忶、李宏聽令!”
“末將在!”
“命你二人率領本部兵馬五萬,大舉進攻同登、諒州以便誘敵主力。倘若敵強,則以佯攻爲主。倘若敵弱,則強行攻破諒州,直搗蠻軍老巢!”
“末將領命!”
陳浩隨後看了一眼躍躍欲試的石忠,但隨後卻將目光落在了石雄身上:“石雄聽令!”
“末將在!”
“命你率領本部鐵騎三萬,隱蔽出擊,奇襲祿平城。此路倘若奇襲成功,不出兩日,便可直達交趾!”
“末將領命!”
說完之後,陳浩便自顧的坐了下來,石忠見狀心裡卻似貓抓了一樣,終於按耐不住躬身道:“大帥,那末將呢……”
“你?你就留在本帥身邊……”
“啊!那個,大帥,這個……”
“什麼那個這個的,留在本帥身邊還虧了你不成?”陳浩見石忠神情尷尬的樣子,倒是有了戲弄的打算。
石忠吞吞吐吐的,不知該說什麼:“不是……大帥,其實末將……”
“好了,忠兒,大帥留你在身邊自有其用意所在!”這時石雄卻打斷石忠的話,似有深意的勸解道。
一旁的李忶沉思片刻似有明悟,隨後卻是搖了搖頭,爽朗一笑衝石忠道:“賢侄跟隨大帥身邊學習時日不淺,難道還看不出大帥是何用意?”
父親與李忶的提醒,讓石忠不禁一怔,隨後將目光望向陳浩。見陳浩正一臉平淡的看着自己,於是心神一凝,隨即便認真琢磨之前的調令。
沉吟片刻之後,石忠恍然大悟道:“末將明白了!”
“哦?你明白什麼了?”陳浩饒有興趣的反問道。
石忠十分欽佩,卻又自信滿滿鄭重道:“之前大帥已經分派兩路人馬,這第三路應是水軍,戰船所過之處應大張旗鼓,使得南蠻探子誤以爲船上有我十萬大軍,如此一來便可掩護先前兩路人馬行事!自海路直達交趾雖過於遙遠,但卻有效地迷惑敵軍判斷!因此,大帥僅留下兩萬兵力,其實只爲虛張聲勢……”
看着父親與李忶露出讚賞之色,石忠知道自己所言沒錯。不過當他面帶喜色望向陳浩之時,卻發現陳浩依舊面沉似水並無情緒波動,過了一會兒,陳浩纔開口道:“今夜子時按計劃行事!三位將軍先回去準備吧!”
“末將告退!”三人會意的躬身退了出去,準備調配兵力去了。
待三人離開之後,陳浩瞥了一眼石忠,隨即冷聲道:“若想做一名合格的統帥,不是後知後覺而是撩人先機,須得事事想在將士之前。本帥分兵之策連李忶、石雄二人都已經洞悉,你卻不經思考後知後覺。如此這般不思進取,如何能夠成就大事?凡事須得多番思慮,不是隻憑一身勇氣!你一個人能左右一場戰爭嗎?”
兩個年輕人本事該平輩論交,但如今卻猶如嚴師訓徒一般。儘管石忠一向脾氣暴躁,但此刻卻是真心聽取不敢有任何不恭。陳浩一通奚落之後,最後輕聲問:“若論庚歲你長本帥兩歲,如此訓斥與你,是否有不服之心?”
嘩啦!
石忠一撩戰裙繼而單膝跪了下來,神情莊重迴應道:“大帥說過,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若是區區幾言都聽不入耳,又何談集思廣益?況且大帥所言深有其理,末將受益匪淺尚且不及,又豈會有不服之心……”一更。-- by:89|1039558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