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盧縈來說,對很多人來說,人生在世上,便是不停地向世人證明自己價值的過程。明明沒有什麼資本,還想低調,還把自己的優勢藏着匿着,那是蠢人所爲。
很多時候,在這個虛華的世間,一個人便是沒有資本,也得努力創造資本,或虛假的捏造出資本。爲的,便是讓人刮目相看,爲的,便是讓那些想近你,想利用你,想得到你,或者,想喜歡你的人,把你看得更高一些,更重要一些。
如後世的今天,有多少女子,明明貧窮得一無所有,還貸着款購着豪車,還爲了一場生日宴會窮奢極欲。爲的是什麼,不就是給世人創造一個,我很有背景,我很有錢,我很高貴,我很有價值,我不是你用一點小錢就可以打發的小角色的印象……還別說,往往這樣做的結果時,她會很快就找到一個優秀的買家,從而徹底地脫離原有的階層。
……世情皆嫌貧愛富,包裝自己,說不上對錯,只是這物慾橫流的世間人,通向成功的階梯之一。
很快就到夜間了。
夜間行船,船中火光搖動,兩岸黑壓壓的一片,那峙立的山峰,彷彿一隻只巨獸,正潛伏在那裡,靜靜地看着這來往的人流,看着朝代更替。
連同河水那嘩啦啦的響聲,也在這夜風中,帶着種說不出的寂靜。
今天晚上,明月不見,天上繁星如帶。
站在船頭的盧縈,風揚起她的衣帶,卻不似神仙中人。
因爲她正在憂慮,今天晚上,她會與貴人同宿一艙啊啊啊啊!
船中空間有限,幾十人侷促於此,大多數時候是能呆在外面便呆在外面。盧縈站在船頭一會,又是一陣腳步聲和笑聲傳來,轉眼間,她的身後已站了七八個人。
“啊,是你?”大眼嬌小的少女看到盧縈,朝她展開一個甜甜的笑容,看來昨天的失望,已從這少女的心中淡去。
盧縈勾了勾脣,看向少女身後的幾個少年男女,問道:“你們這是往哪裡去?”
“我們去杭州。”一個少年答道。
說完後,他不無好奇地看着盧縈,問道:“小郎,你們是洛陽人麼?”
盧縈道:“我是成都人。”
“那你白天在河水中,當真不怕?”
盧縈道:“自是怕的,不過知道怕也沒用,便不怕了。”
“是嗎?”“嘻嘻,你真膽大。”
說笑聲中,黑暗的河道前方,突然出現了數十點亮光。這些亮光密密麻麻,便如繁星落到了河水中一樣。
衆人都被那亮光吸引了注意力,一個個停止了交談,轉頭看去。
看着那些亮光越來越近,有人說道:“這些是從西南那條支流過來的,看這船,只怕有幾十艘呢。”
現在是春日,正是春雨綿綿,河道普漲的時候,陡然看到這麼多船在黑暗中駛來,衆年輕人是大呼小叫,那些船伕卻渾不在意。一個船伕叫道:“這算得什麼?再向下游一點,那船多得沒邊了。”
另一個船伕也說道:“這些船裡,應該裝的是運向朝庭的鐵糧鹽錢。”
聽到這裡,盧縈也好奇了,她張着目朝那些越來越近的光點看去。
漸漸的,那些船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此刻,吹的正是西南風,這些從支道而來的船隻正處於上風頭,聞着那船上傳來的一股鐵鏽味,盧縈莫名地感覺到一種強烈的不安,當下蹙起了眉頭。
她轉身朝船艙中走去。
在艙中沒看到貴人後,她又向船尾走去。還沒有靠近船尾,盧縈的手臂一緊,卻是被人抓住了。
感覺到這熟悉的體溫,盧縈沒有慌亂,而是輕喚道:“主公。”
“恩。”黑暗中,這人的聲音依舊磁沉,彷彿天塌下來也能擋住。盧縈站到他旁邊,學着他的樣子靠着船舷而立,目光則盯向那些越來越近的船隻,瞟了一眼遠在船頭船尾的衆人後,她低低說道:“主公,那些船有鐵鏽味兒。”
黑暗中,那人低頭看向她。縱使夜色黑沉如水,他的眸光依然明亮如星。
盧縈迎上他,繼續壓低聲音,認真地說道:“我感覺不妥,主公,那些船有問題。”頓了頓,她目光瞟向那越來越近的衆船,嚴肅地說道:“他們會對我們不利!”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
盧縈的話一出,她便聽到黑暗中,有人倒吸了一口氣。
盧縈迅速轉頭順聲看去,那人卻彷彿化成了黑暗的一部份,直瞅了一會,纔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她來了這麼一會,根本都沒有注意到還有一人在。而這人,正是那個青衣護衛。
長江天險,歷年來不知有多少沉船,多少生命被覆滅,光是這青衣人所知的,這條河道上的河匪,便劃分了好些勢力。盧縈的話顯然是讓他想到了這些,一時都有點緊張忘形,吸氣出聲。
貴人也是一怔,他尋思了一會,突然擡頭,命令道:“去叫船主過來。”
他命令的,自然是那個護衛。
不一會功夫,船主在微微光亮中急匆匆起來。
也不知那護衛跟船主說了什麼,那船主一過來,便朝貴人行了一個大禮,結結巴巴地說道:“小人,小人不知道是您大駕。”
不等他說完,貴人已低沉地說道:“別說這些廢話。”他把盧縈一推,淡淡說道:“下面,你們全力配合我這個屬下,聽他指令行事。”
幽幽光亮中,他轉過頭,拍了拍盧縈的肩膀後,低笑道:“阿縈不是自負丈夫麼?我今夜便想看看阿縈如何丈夫。”
幽淡的光亮中,盧縈擡頭看向他,四隻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對上片刻後,盧縈道:“好!”
她退後一步,朝着貴人深深一揖,清聲道:“敢不從命!”
說罷,她轉過身去,朝着船主走去。
走到船主面前,盧縈問道:“船中可有樂器?”
“有的有的。”
“一般行事,如果遇險,如何示警?”
“有鐘鼓可以奏響。”
“船上可有?”
“有的有的。”
“很好。”
盧縈命令道:“令所有人回到艙中,除非船伕,任何人不可擅自走動。”
船主驚了一下,馬上應道:“是。”
應過之後,他右手擺動,大聲命令道:“所有人都回到艙中去,全部回艙。”
船主的聲音一落,好幾個聲音同時叫道:“發生了什麼事?”“對啊,是不是有什麼不對?”“爲什麼要回船。”
在亂七八糟地叫聲中,船主正要解釋,盧縈已低聲警告道:“不可說。”
說完這句話後,她已擡起頭,朝着衆人叫道:“夜中無聊,我等商議之後,願奏以絃樂,談以詩文,以度漫漫長夜。”
這話一出,衆人還真來興趣了。看到船上的人一一回船,盧縈又命令道:“除了駕船的人,命令其餘的人,馬上敲鐘打鼓,弄得聲音越大越好,越喜慶越好。”
“好好。”
船主連忙叫來僕人,下了一連串的命令。
這時,盧縈又命令道:“把船頭船尾,全部點起火把,務必令這裡燈火通明。”
“是。”
只是片刻之間,那些船,已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漸漸的,那些般艙中燃燒的火把,站在船頭上的人影,已隱隱可見。
而在這時,盧縈地安排也起了效果,隨着一陣鐘鼓聲震耳欲聾地響起,衆抗議的少年男女聽到盧縈清冷地說道:“諸位稍安,此乃定軍鼓,我身畔這位,願意就着鼓聲,表演一段劍舞。”說到這裡,她一腳把那抱着劍,好不忠貞地站在貴人身側的護衛踢了進去!
那護衛一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衆人已嘻笑起來,笑聲中,衆人欣喜的聲音傳來“啊,丈夫也跳舞?太好了。”“我還從來沒有看過男人的舞蹈呢,快點快點。”欣喜的笑聲,迫不及待地叫聲,轉眼便把那護衛圍住了。
盧縈轉頭轉得及時,沒有看到那青衣衛發青的臉色,呆滯的眼神。
只見她慢慢解開外袍,再鬆開中衣的襟領,露出精緻的鎖骨後,盧縈在已經變得燈火通明的船尾處,懶洋洋地偎到了貴人的懷抱中。
偎着他,盧縈招來一個婢女,令她給自己和貴人各倒一盅酒後,她舉起酒盅,朝着貴人懶洋洋的一舉,然後,慢慢地抿了起來。
就這樣,她一邊抿着薄酒,一邊仰着臉,神態親暱地與貴人說着話兒,而這位也極配合,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盧縈身上,連眼也沒有擡一下,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那越來越近的數十大船。
而就是這麼一會功夫,那數十隻大船中,走在最前面的一隻升着高帆的大船,已離他們不過百步處了。
到得這時,雙方已清楚可見。
盧縈自受過傷後,便是六識過人,這視力也是非凡,她只瞟了一眼,便看到對方的大船靠近船艙處,隱隱有暗色的血漬還不曾拭盡。
夜風襲來。
風中,不管是美麗冷情的少年盧縈,還是高貴清俊的儒生模樣的貴人,他們的衣袍都在風中獵獵作響。這兩人的氣質本來就萬中無一,這般在燈火通明中,憑欄而立,淺斟慢飲中彼此相依相偎,相視相笑,一舉一動間,那是透着無盡風流,以及,無盡的權貴底氣。
與此相同的,同樣燈火通明的船艙中,正有一陣陣笑聲傳來,笑聲混合在通天響的鼓聲和鐘聲中,給人一種窮奢極欲的味道。
“大哥,這下還要不要?”掛着黑帆的大船頭,一個吊梢眼的矮個子湊近站在船頭的儒雅青年,右手向下一砍,殺氣沉沉地低聲詢問。
那個青年還在眯着眼打量着這隻看起來很普通的載人船。在他沉呤之際,一個文弱中年人從船艙中走近來,這人顯然有點近視,眯着眼看了一眼後。他問道:“怎麼,有不妥?”
說到這裡,他又說道:“我們得的這批貨事關重大,才入河道,便遇到了這船,如遇到有心人調查,只怕很容易查到我們頭上,還是做掉的好。”
“做掉?怎麼做掉?”那青年儒生冷笑道:“這船上鐘鼓齊鳴,這麼順風一吹,只怕下游數十里外的人都聽到了,再加上這燈火通明的,不知有多少人在注意呢。再看看那兩人,無論容顏行止,都是人中龍鳳。只怕我們前腳才做掉他們,後腳便被他們的家族護衛盯上了……別倒時偷雞不着,反蝕一把米。”說到這裡,他斷然命令道:“直接駛過去!船頭船尾的火把全部熄滅!告訴他們,給我安靜點,這些人正在享樂,無暇注意我等。”
“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