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明月一張雍容的臉青白交加,她站在那裡,直是渾身發寒。
做爲殷悅的正妻,她又在現場時,這等事,竟是沒有經過她便由幾個位高權重之人自己敲定了。
……
單明月一直知道,這些人的這種態度,是從她府中的那幾個妾室和她們的女子接連出事後出現的。她也知道,整個洛陽,不管是哪個府第,做嫡妻的阻止庶子出生,或在庶子生下後,再做出什麼事置其於死地,這種事並不罕見。她真正讓這些人背後議論的,莫過是她連庶女也不放過。
讓丈夫納了幾個妾室,其中一個還是孃家人,她卻讓她們無兒女傍身。這行爲,便是單明月的孃家,也頗有微詞。
不過,以前她從不在意。
因爲,她很能幹,她夫婿這一路高升,連同她夫婿的家族和孃家這些年來事事順利,官場上處處得意,都是她的功勞。她的聰慧,沒有人會否認。
平素裡,她也隱約聽到有人閒言閒話,說她妒狠太過,不過同樣是那些人,一面怕着她的手段時,一面又敬服於她。所以,她對這些閒言閒話完全無所謂。在她單明月的理念中,真正的聰明人,是能玩弄他人,也能在規則中游刃有餘的,被那些所謂的大婦溫恭賢良的規則所束縛的,又哪裡算是真正的聰明人?
從這一點上,她甚至連陰皇后都有點看不起。
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這些她從前不放在眼裡的事情,會在這麼一刻,以這種方式砍她一刀!
單明月站在那裡一會後,那貴婦和雲大人也都注意了她。
朝她看了一眼後,兩人轉身離開……剩下的事。就是殷悅的家宅事了,他們不再需要出面。
在這些人離開後,單明月一步一步,緩緩走向她的夫婿。
殷悅一直低着頭,感覺到單明月在自己面前站定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擡起頭來。
擡頭看着自己珍之愛之,捧在手心裡疼了好些年的夫人,看着後來又日漸走遠。漸漸的,越來越陌生,陌生得彷彿從來沒有熟悉過的夫人,殷悅垂下眸,低聲說道:“剛纔的話。你都聽到了?”
因爲寒冷,單明月的聲音有點顫,有點澀,她蒼白着臉,盯着夫婿,喃喃說道:“你喜歡她?你早就想娶她了?”
殷悅沒有想到,她第一句話問的是這個。他還以爲。自己在她眼裡早就是個可憐可笑的人,對她來說,重要的是掌控住自己,至於自己的心意。自己喜歡誰不喜歡誰,她從來就不覺得需要在意。
殷悅看了她一眼後,低下頭,輕聲回道:“是。”
他在她面前。早就無所遁形,所以。他有什麼事,也不習慣瞞着她。
吐出這個是字後,殷悅又低低地說道:“在今天之前,從來沒有想過要娶她。”
單明月聽到這裡,冷笑起來,她哧聲冷笑道:“沒有想過要娶她?那湖那麼大,她怎麼偏偏在你經過的地方落水?她一個大家姑子,婢女呢,僕人呢?怎地一個都不見,偏是你一個外男給救了?殷悅,別把我當傻子……你們早就私相授受,今天這一幕,也是故意上演的吧?”
她這話一出,殷悅張了張脣,半晌才道:“沒有這回事。”對他來說,是真的沒有這回事。他這一生,一直光明磊落,如果想娶良氏,他不會以這種方式來娶。這種方式,既對不起良家女,也對不起單明月。
單明月卻是一點也不信,她尖聲冷笑道:“沒有這回事?殷悅,我一直以爲,你就算不中用,可這性子還是直率的,擔當也是有的。沒有想到,你竟然也變成了敢做不敢當之人。”
殷悅脣又動了動,最後,他卻閉緊了脣,一個字也沒有說。
他了解單明月,她聰明,理智,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斷和眼睛。她認定的事,誰也轉不過來。她定下的罪名,誰也辯駁不了。
看到殷悅只是弱弱的解釋了一句後便不再說話,單明月恨從中來。
這一刻,她油然生出一種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怨恨。
又尖笑一聲,單明月澀聲說道:“殷悅,當年你爲了娶我,跪在我家大門前數日數夜,當年新婚之夜,你是怎麼對我許諾的?你說,你這一生一世,只要我一人,只愛我一人。你說,以後你便是我的夫婿,是我的家,是我的天,是我的一切,你把你的性命你的前程你的心通通交到我手中,任由我處置。”
她說到這裡,悲從中來,不知不覺中,從來沒有流過淚的她,竟是淚水滾滾而下,“殷悅,這些話,你還記得麼?”
聽到單明月的哭聲,殷悅擡起頭來。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夫人。
他看着她通紅的眼眶,看着她晶瑩的淚水,看到她悲悽的表情。
他居然沒有什麼感覺。
曾經,她要是對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他便是立刻爲她死了也是甘心。可現在,他居然沒有感覺了。
感情,是什麼時候變質了的?
是生了大兒子後,單明月冷冷地看着自己欣喜若狂的抱着兒子轉圈時麼?
是她強行替自己納了第一個妾室後,卻又令得那個懷了九個月的孩子胎死腹中時麼?
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毫無笑意地看着自己時,還是每每好不容易摟着她,她說的,只有冰冷冷的算計時?
還是,那一個一個夜晚,明明同枕共鳴,可她永遠都不會回頭看他一眼時?
他幾乎都以爲,這個女人是沒有感情的,原來她也會流淚啊?
只是她這淚水,是爲了她失去的掌控而流,還是真因爲她有那麼一點點在意他的心?
不過都不重要了,一點也不重要了。
殷悅定定地看着單明月,直過了好一會,他才低低地說道:“明月,沒有什麼,是天生就該屬於你的,也沒有什麼人,會一直站在原地上等你……與你結縭這十數年,我實是心冷了。不過你放心,不管如何,我會記得曾經說過的話,我不會讓你失了大婦的尊嚴的。良氏她也不會在意這些。以後,我們相安無事的過着吧。”
他也不指望能說服單明月,轉過身便朝下走去。
看着丈夫的背影,單明月垂下眸來,半晌後,她冰冷一笑,喃喃說道:“我沒有輸……我不會讓自己輸。良氏,我明明向所有女人都警告了,我的家,只能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我的丈夫,也不需要有另外的羈絆,他只需要老老實實,本本份份地做我單明月的丈夫。我最不喜歡節外生枝,良氏,這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