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影流光, 風月利刃。
葉墨任命似得閉上眼睛,微微仰起自己的腦袋,不出一聲。
謝晉天皺眉道:“你當真不肯認錯?”
“徒兒自問無愧於家父家母, 無愧於自己的心, 師父若覺得徒兒罪無可恕, 便揮劍斬了徒兒罷!”葉墨睜開眼, 毫不服輸得看着謝晉天, 滿臉的倔強惹人心疼。
謝晉天手中的風月寶劍又朝葉墨挪近了幾分:“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你真是……太讓老夫失望了!”
屋內忽然一片靜寂,屋外的風聲猶如鬼魅, 呼嘯不止……
兩人對峙了很久,謝晉天突然一下扔了劍, 仰頭大笑道:“我謝晉天真是教了一個好徒弟, 活該讓天下人恥笑……活該讓天下人唾棄啊……哈哈哈哈……”
“師父……”
“別叫我師父!葉墨, 我謝某人無德無能,根本不配做你的師父, 也收不起你這等高徒!從今往後,我們恩斷義絕,你當你的魔教教主,我做我的風月樓主,今日你從這樓中踏出之後, 我們便勢不兩立, 水火不容, 總有一日, 我會將你誅滅於這把劍下!”
“師父, 我……”
“給我滾!”
突來的一聲厲喝,弗如雷鳴!
葉墨微一抿脣, 還是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之後,起身離開了謝樓主的房間,剛走到門口,他回頭望了望屋內明明滅滅的燭光,再看了看手中的墨玉聆蕭,微一猶豫,還是俯身將墨玉聆蕭輕輕擺放在了房門前的空地上……
轉身正欲離開,身邊卻響起一個不屑的聲音:“哼,早就知道你最會裝,葉墨,你真是讓整個風月樓爲你蒙羞!有你這麼一個師弟,真是讓我覺得不恥!”
葉墨回過頭,見到已經傷勢痊癒的段宇軒正站在屋檐下不冷不熱得打量着自己,知道來者不善,葉墨也沒想去搭理他,徑直朝另一方向走去。
段宇軒見葉墨全無反應,不禁冷笑道:“狗雜碎。”
葉墨腳步一頓,接着慢慢伸出手,未曾轉身,只是凌空一掌反揮而下,“啪”的一下,清脆的響聲在夜中顯得異常突兀。
段宇軒捂着自己的臉,難以置信得看着葉墨的背影:“你!”
葉墨詭異一笑:“我希望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人,究竟是誰,如果你還以爲是過去那個柔弱的葉墨,那麼下一次,你就沒這麼好運了……”
話落,快步離去,段宇軒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臉,狠狠一錘柱子!
月滿西樓。
迎着一頭月光,來到三哥林子淵的房前踟躕了良久,葉墨嘆了口氣,終是翻身從窗口躍了進去。屋內漆黑一片,唯有窗口的月光彷彿撩撥着人心,葉墨走到那人牀前,輕捻了下被角,喚了聲:“三哥……”
牀上的人兒背對着葉墨,沒有絲毫反應。
葉墨靜默了很久,纔出聲道:“三哥,我知道你醒着,也知道,你現在一定很不想見我……”
牀上的人依舊沒有反應。
“從小到大,我們五兄弟中,只有你對我最好……十年前,你更是爲了救我,摔斷了自己的腿……你說的沒錯,因爲這件事,我一直很愧疚,所以,我是真的很想一輩子照顧你,但,現在的你,一定不願意再讓我照顧……”
“三哥,其實影教並不如你所想,無惡不作……只不過,江湖上以訛傳訛歪曲了事實真相而已……”葉墨微一頓,繼而無奈得笑道,“我現在這麼說,你一定不會信……認爲我不過是在替自己說好話……”
葉墨靜靜得在林子淵牀邊坐了一會,眼神裡滿是愧疚。
“好了,三哥,我該走了,以後,可能就不回來了……只是,日後三哥若遇到任何難事,我葉墨定當竭盡全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見側臥在牀上之人完全不理自己,葉墨輕吐了一口氣,微笑道:“三哥,後會……有期……”
話落,他轉身離開了林子淵的房間,打開反鎖的房門,跨出後,又輕輕合上門,轉身離去……
一陣清涼的風拂過,樹葉飄零,就在葉墨離開之後,牀上的人坐起身,倏然睜開了自己的雙眼……
離開風月樓後,葉墨便急匆匆得朝無鋒崖趕去,臨近崖邊之時,卻沒有看見蘇桓的身影,他有些疑惑得朝四周看了看,這纔想起之前南宮所言,那個魔影經常在無鋒崖前出現,一下子,不好的預感瞬間襲上心來!
葉墨有些慌張得喊道:“阿桓,阿桓,你在哪裡?”
無人迴應。
就在這時,身後的森林裡忽然一陣響動,葉墨皺了皺眉,正想上前查看,黑漆漆的樹叢裡突然跳出一個人來……
“一會沒好好盯着你們倆,就私定終身跑林子裡苟合去了……真是……”
葉墨眨了眨眼,只見蘇桓自言自語似得牽着兩匹馬從林子裡走了出來,兩匹馬還挺倔強得打着響鼻,踩着前蹄,一副很不爽的模樣。
“你……在幹嘛?”
蘇桓還在嘮嘮叨叨,聽見問話一擡頭,這纔看見葉墨已經回來,他忙笑道:“我剛纔好不容易把問題給想明白了,一回頭,居然發現,我們的馬不見了!於是我就順着月光循着地上深深淺淺的印子把它們給追了回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敢情它們倆對上眼了,正在進行……咳咳,那啥……你明白吧?造馬運動……”
葉墨:“……”
蘇桓拉着馬繮繩走到葉墨面前,見葉墨一臉出神的樣子,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說道:“怎麼了?”
葉墨一把摟住蘇桓,搖頭道:“剛纔,我以爲……”
“以爲什麼?”
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葉墨閉上眼,微微笑道:“沒什麼……”
蘇桓看了看懸崖邊,這纔想起一件要緊事,急忙拍拍葉墨的肩膀,說道:“墨雪,墨雪,跟你說說我的推理,也許,是解開事件的關鍵所在哦!”
葉墨睜開眼,再擡起頭,好奇道:“推理?”
“恩,剛纔我在這邊站了很久,想到一件事!”蘇桓將兩人扯開一定的距離,接着摸着自己的下巴說道,“當年,那個害你父親的人在殺了你父親之後,爲什麼沒有把他推下懸崖?”
葉墨狐疑得看了蘇桓一眼,不明白蘇桓說這話的用意。
蘇桓繼續摸着下巴說道:“換了如果是我殺人,自然是希望這件事越晚被人發現越好,所以勢必會將屍體能藏多好藏多好……你看,此處便是懸崖,我若將人殺害之後,推下懸崖,說不定過個百八十年的都沒人會發現這具屍體,那麼,爲什麼兇手當初沒有這麼做?”
葉墨道:“或許那人較爲魯莽,並未想到?”
蘇桓搖頭道:“能做到讓你父親那樣牛逼的人經脈盡斷的人會魯莽?殺了我都不信!”
葉墨道:“照你的意思是?”
“他是故意的!他需要有人儘快發現屍體來確定葉鼎已故的事實!”
“爲什麼?”
蘇桓抓抓腦袋,尷尬道:“這個……我就揣摩不出了……反正我猜他肯定就是希望全世界都知道葉鼎是死了,而不是失蹤!”
“但即便如此,我們還是無法知道殺人兇手是誰……”
“墨雪,還記得我跟你提過這件事還有另一個可能性麼?”
葉墨點點頭,說道:“只是你當時並未說完。”
蘇桓笑道:“現在這個可能性佔的比例漸漸高起來了。”
“恩?”
蘇桓輕咳了一聲,說道:“就是,那人想殺的並不是慕影,而是葉鼎!”
葉墨微一蹙眉,問道:“你的意思是,那兇手並不知道我爹就是慕影,他想殺的……是風月樓的葉鼎?”
“沒錯!你們因爲棘影訣隨之消失的事情,一直把自己套進一個死衚衕,覺得那人是爲了奪棘影訣而殺人滅口,但是,剔除掉棘影訣這個因素,怎麼看,那人殺的都是葉鼎,而不是慕影,不是麼?”
見葉墨不說話,蘇桓復又說道:“假如,棘影訣只是碰巧遺失呢……”
“那兇手成功得做到讓所有正道人士都以爲葉鼎是爲慕影所害,可他卻不知事實上葉鼎和慕影完全就是同一個人,知道這件事真相的人又爲棘影訣所迷惑,以爲兇手是知道葉鼎的真正身份,而現在,我們需要做的,便是換位思考!將兩塊不完整的拼圖連接起來!”
隔了一會,蘇桓緩緩道:“墨雪,你想一下,如果你父親葉鼎死了,最大的受益人是誰?”
葉墨還在沉思,不遠處的風月樓忽然鐘聲鼎沸,一瞬間,樓內燈火通明有如白晝!
葉墨望着矗立在徽山上的華麗樓宇,不安道:“這是警鐘,樓中必有大事發生!”
蘇桓拉過葉墨的手,說道:“我們去看看!”
葉墨微一點頭,反握住蘇桓的手,施展輕功帶着他朝風月樓飛去。
兩人剛到風月樓,只見樓內所有的弟子都已起身,很是紛亂得爭相奔走,蘇桓好不容易截住一個滿頭冒着大汗的小弟子,問道:“這位師兄,出了什麼事,怎麼樓裡突然這麼亂?”
那位小弟子直喘氣道:“是二師兄,二師兄……他……他他死了!”
蘇桓一怔,忙問道:“怎麼死的?”
“是五五師兄……不,是慕影這個大魔頭殺了他!就在剛纔,就在剛纔!他說不定還在這樓裡,快跑,快跑啊!”
“你怎麼知道就是慕影殺的?你親眼看見了?”
那小弟子急道:“怎麼會不知道!二師兄的心房上插的,就是五師兄一直形影不離的墨玉聆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