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這邊的危急解了?”珂離滄和帝炫天並肩坐在檐下,聽他說關內外的事。
“秘道一毀,薄慕傾必會死守山寨,我不知他到底有多少兵馬……”帝炫天擰了擰眉,低聲問道。
“我讓光影去給你送山寨的地形圖了,但願他能順利把地形圖送到。還有,阿寶手裡有一個手鐲,是帝家當初從我們御家拿去的財寶,都在帝家的皇陵裡。”御凰雪在窗子裡接話。
“是嗎?那他應該找去帝瞳那裡了吧。”帝炫天輕輕吸氣,扭頭看向窗子。
窗子上有一個小破洞,御凰雪正湊在那裡看他。
二人視線對上,御凰雪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桕。
就這樣隔着窗子坐着,看上一眼,也心滿意足。
御凰雪不想再分開了,多分開一刻,就多一份折磨。
“對了,我還沒和你說說帝曉的事……”御凰雪在椅上坐下,輕聲說道。
“你說吧。”帝炫天擰眉,他也正愁沒人去找帝曉和帝之翔。
“之翔一直跟着我在山寨裡,我是在路上撿到他和曉兒的……曉兒他已經……”御凰雪鼻子一酸,輕輕地說道:“他已經死了。”
“什麼?”帝炫天猛地站了起來。
“曉兒中了毒。聽之翔說,是被雲雙的夫人的一把梳子打到了,當晚手臂就黑了。之翔央着雲雙夫人去找大夫,雲雙夫人不肯說實話……就耽擱了。我撿到他們兩個的時候,曉兒已經去了。之翔揹着他走了不知道多遠的路……我把曉兒葬在我們分開時那個小鎮子的附近山道邊上了。”
帝炫天的臉色鐵青,在院子裡來回走了圈,啞聲說:“我承諾過他們的爹孃,要把他們撫養長大,給他們安穩的生活。現在這孩子才三歲……我怎麼向他九泉之下的爹孃交待!這個雲雙,她在搞什麼!”
“主子。”門邊傳來了匆亂的腳步聲。
申晉和彩韻回來了。
“主子!”二人到了他們面前,分別行禮問安。
“辦得好。”帝炫天拍了拍他的肩,臉上卻無半點喜色。
“主子……怎麼了?”申晉擔憂地問道。
“你還得跑一趟,按着皇后給你們的法子,去接之翔他們一行人。”
“是。”申晉抱拳。
“先吃飯。”流星端着飯菜出來,朗聲說道。
“我看,也不用讓他特地跑一趟了,我們吃了飯就出發吧。”御凰雪急着見十三哥他們,也不知道此時他們有沒有安全脫|險。
約好在某處等,這一等就是數日,若他們提前離開了,也不知道會在哪裡再相遇。
“也好。”帝炫天略一沉吟,點了點頭。
御凰雪只怕真的得在馬車上坐月子了。
這位女乃娘名叫謝香華,丈夫在軍中效力,是個普通的士卒。本來是給那位小將軍家幫忙照看幾日,沒想到被帶到了帝炫天的身邊。
謝香華挺老實的,喂完了孩子,一直幫忙抱着,很裡手。
這麼長的時間了,御凰雪終於又和他坐在一張桌上吃飯了。歸寒邪不肯在這桌上吃飯,獨自在樹下,捧着一大碗飯呼哧呼哧地吃。
珂離滄視線在帝炫天和歸寒邪二人之間來回穿梭,突然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來,拔下銀簪,不由分說地揪着帝炫天衣裳扯開,往他的心口上一紮……
“你幹什麼?”帝炫天楞了一下,連忙捂住了心口。
“拿銀碟來。”珂離滄興奮地說道。
流星飛快地取來了銀碟,接住了帝炫天身上滴出的血。銀碟很快就變成了烏青的顏色,極爲駭人。
“你幹什麼?”御凰雪也問他。
“別說話。”珂離滄大步到了歸寒邪的身邊,抓着他的手腕,往他的手腕上來了一下……
“喂……”歸寒邪痛得跳了起來,直接把飯碗給摔了。
“銀碟。”珂離滄正色說道。
流星趕緊捧着銀碟過來了。
他手腕上的血也滴進了銀碟中,和帝炫天的血混在一起。衆人凝神看着銀碟,裡面的血都是烏黑色,混在一起之後,簡直像一團墨。
“這是要以毒攻毒嗎?”御凰雪有點失落,看上去沒什麼作用。
“歸寒邪身中劇毒,卻能撐到今天,一直到瞳蟲飛走之後才毒發。說明瞳蟲對他身上的劇毒有剋制作用。”珂離滄並不氣餒,拿了幾隻小瓶出來,往碟子裡面倒。
御凰雪打起了精神,等着看接下來會怎麼樣。
歸寒邪把這邊的動靜都聽進去了,他大步過來,用腳尖輕踢珂離滄,提醒他不要多嘴。但他踢錯了人,一腳一腳全踢在了帝炫天的腳上。
帝炫天扭頭看了他一眼,微露驚愕。因爲歸寒邪這憋着氣,帶着惱的神情,實在有點兒像在找他撒嬌……
“你們看。”珂離滄突然低笑起來,指着銀碟子說:“雖不能解了你二人之痛,但是明顯有剋制的作用。”
“你的意思是,讓他們換血?”流星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
“對,讓他們換血。”珂離滄點頭,轉頭看向二人,“換血兇險,你二人必須全心全意地信任我,信任彼此,只要出半點差池,你二人都會沒命。”
歸寒邪的耳朵又動了動,一臉不情願,“誰要和他換血?換了他的血,我寧可不活。”
“爲什麼不活?”御凰雪生氣了,厲聲呵斥道,“都聽我的,做準備,今天就換。”
“好啊,換。”帝炫天點頭,沉着地看向珂離滄。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現在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要去試試。
“不行,我不換。”歸寒邪彆扭極了,讓他的身子裡以後流動着帝炫天的血,他一想就感覺不自在。
“我都不嫌你,你有什麼好嫌我的?”帝炫天擰擰眉,坐回桌邊,繼續吃飯。
“皇上果然大氣,泰山崩於前還能面不改色,都要死了,還不着急。”歸寒邪陰陽怪氣地說道。
“歸寒邪你給我坐下吃飯。”御凰雪大步過來,把他往椅子上一摁,惱火地說道:“你再這樣給我彆扭……我……我……”
她悶悶地瞪了他一眼,小聲說:“我不答應你那件事了。”
“什麼事?”帝炫天馬上擡起了頭,疑惑地看向二人。
“呵,好事。”歸寒邪灰濛濛的眸子亮了亮。
“什麼好事。”帝炫天追問道。
“能有什麼好事,沒好事。”歸寒邪脣角輕歪,故意往旁邊挨。
但是瞎了就是瞎了,他不知道坐在身邊的人,還是帝炫天。他的頭靠到了他的肩上時才猛地反應過來,他這是往帝炫天的身上湊了啊!
“呸……”他臉色一變,又把手裡的碗給砸了。
“我說,歸寒邪,這裡一共幾隻碗,你到底要砸掉幾個?”流星火了,在胡疆鐵騎的鐵蹄下,整個鎮子幾乎成了廢墟,找到幾隻碗不容易,他還洗了好半天呢。
“哼。”歸寒邪掀了掀眼皮子,回到樹下坐好。
“就這麼定了,今晚就換血,流星,彩韻,你二人速速去準備。”珂離滄沉着地吩咐道。
歸寒邪的呼吸緊了緊,腦袋偏向了另一邊。
生的欲|望戰勝了對帝炫天的厭惡,他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哪一天感受到過這麼多的暖意。在他以前的生命裡,只有殺戮和猜忌伴隨着他,直到今日,他才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的溫暖。
“那我做什麼?”御凰雪興奮地問道。
“他怎麼也會中蠱?”帝炫天卻有了些許疑惑。
歸寒邪的耳朵立刻就豎起來了。
“倒黴唄。”珂離滄看了看歸寒邪,藍眸微眯,笑了。
歸寒邪往後靠去,一臉冷酷地看向前方。
“那眼睛也會好嗎?”御凰雪大聲問道。
“這就不知道了。”珂離滄搖頭,平靜地說道:“而且,換血之術我也從未做過,不知能否成功,所以……一切聽天由命。”
御凰雪的心立刻就懸起來了。
這算什麼?這是嚇她嗎?御凰雪惱火地瞪着他,這些人還嫌她受的驚嚇不夠多?
“放心,我會盡力。”珂離滄拍了拍她的肩,小聲說道。
御凰雪深深吸氣,強迫自己鎮定。
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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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光,心慌慌。
廢墟包圍着的小院,像一隻孤獨的小狗,疲憊地趴在晚風裡。它張着嘴,把燈光從它的嘴裡吐出來。昏暗的光,一直流淌到屋檐下面,慢慢地被黑夜吞噬乾淨。
屋裡的屏風被拿開了,他們拆了兩張門板過來,用長椅架着,搭成兩個簡易的榻。
歸寒邪和帝炫天二人並肩躺着,褪了右邊的衣衫,露出結實的臂膀。
“醜話說在前頭,你二人如今都在鬼門關徘徊。換血是古書上記載的,不僅是我,就連我的師傅也從未做過,也不知是否可行。今晚九死一生,都看各人造化。若我失手,也請你們到了下面,不要怪罪我。”
珂離滄用烈酒浸了手,緩步走到二人身邊。
“你只管動手,萬一有不測,替我送她們母女去個安靜的地方,讓她和她十三哥他們在一起,也行。”帝炫天沉聲說道。
“他死了我得活着,我還得和小鳳凰把事做完呢。”歸寒邪嘴角歪了歪,怪聲怪氣地說道。
“都活着,一個都不許死。”
御凰雪在榻上,牀幔擋住了外面。珂離滄原本不允許她在這裡陪着,以免她影響到那二人的情緒。她本來應該和姝兒、女乃娘一起呆在廚房裡,等待結果。但她一直堅持,非要在這裡陪着。
她怕在廚房裡呆着,就會錯過了和帝炫天的最後一面。
此時的她緊張得渾身發抖,說話都不利索了,冷汗直冒。
“好了,開始了,都不要出聲。”
珂離滄深深吸氣,拿起了一把……菜刀……
“你拿菜刀幹什麼?”帝炫天懵了,猛地坐了起來,盯着他手裡的那把菜刀大聲問道。
他真的很緊張!想一想,他的血馬上就要被放出來了,也不知道這法子可不可行,是不是一躺下去,就再也醒不過來,再也見不着他深愛的妻子和女兒……
好不容易勸自己平靜下來,這時候一看他手裡舉着菜刀,這麼一丁點兒平靜又消失得一干乾淨了。
“那個……我的銀刀丟了,拿這個用用好了。”珂離滄一臉黑線地說道:“你躺好,什麼刀不是刀,能用就行。你放心好了,我用豬油抹過,用酒泡過了。”
“但是申晉不是有刀嗎?”帝炫天綠着臉躺下去。
珂離滄以爲這是在殺豬?那把刀的刀把上還沾着油腥,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午他們殺雞宰魚用過的那一把……
“他們的刀太長了,不方便,我還怕一失誤,直接剁上你們的脖子。菜刀正好,方便好用。”珂離滄板着臉,大聲說道。
“要死了,還嫌棄這個嫌棄那個。”歸寒邪譏笑道。
“你先割他!”帝炫天忍不住了,怒聲怒氣地說道。
“來啊,我可不怕。”歸寒邪抖了抖胳膊,大聲說道。
“行了,我有兩把。”珂離滄從桌上又拿了一把出來,這把比他手裡那把更慘不忍睹,刀刃都捲了。
“你爲什麼不事先磨磨刀?”帝炫天||怒聲說道。
“不必,只是劃開你們的血管而已。”珂離滄小聲說道。
“劃吧。”歸寒邪脣角輕揚,但是分明脣角都在發顫。
這一刀下去,可能小命就跟着沒了!
剛剛知道了活着的好,他可不想這時候死了,他還沒抱着小鳳凰呢!
“二位,開始了。”珂離滄神情一凜,雙手執刀,齊齊劃下……
鮮血從二人的手腕處淌出來,烏黑地往下淌。
流星和彩韻跪坐在二人身邊,用細小的銀管封住二人的血管,魚腸接在銀管之後,迅速做了交換。
珂離滄拉起了二人另一隻手,又是一刀劃下。
“銀針。”他把菜刀一丟,接過溢鈺遞來的兩銀手指長短的銀針,飛快地扎進了二人的涌泉穴中。
“可以了嗎?”御凰雪迫不及待地把頭伸了出來,焦急地問道。
“回去,不得讓他們二人分神。”珂離滄扭過頭,嚴厲地斥責道。
御凰雪趕緊縮回去,十指緊緊地扣住,一顆心撲嗵撲嗵地亂跳。
過了好一會兒,珂離滄緩緩開口。
“他們二人會陷入昏睡,會發生什麼狀況,我們都不知道。從此刻起,我要你們所有人都睜大眼睛,支起你們的耳朵,給我盯緊他們二人。申晉你帶人出去盯着,連一隻鳥也不許飛過來。”
“是。”申晉大步出去,帶着僅剩下的兩名侍衛守在了小屋門口。
夜越發地寂靜了。
小鎮的上空瀰漫着一股子荒涼的氣味。
已經距離那場災難過去了好幾天,但這裡還是處處充斥着焦糊的氣味。野狗從院子之中竄過,申晉一枚小石子打過去,將野狗駭得飛快逃遠。老鼠從屋角鑽出來,悉悉索索地往前翻找食物。侍衛一箭過去,直接將老鼠釘在了原地。
屋子裡,珂離滄已經用銀針將二人變成了刺蝟,四隻雪蟬分別貼在二人的眉心和丹田之上,護住二人的元氣。
他們已經陷入了昏迷,污血從一個人的血管裡,流向另一個人的身體。
珂離滄並不知道結局如何,他只能盡全力保住這兩個人的性命。
御凰雪已經快急死了,一顆心砰砰地亂跳。這感覺不比之前幾天好半點,時時都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要暈過去了。
突然,歸寒邪一個顫抖,悶哼了一聲,嘴裡嘔出大口的污血,身體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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