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親手打造煉獄
高臺上,帝王馬上起身下座,提袍下階,躬身請安。
羣臣隨之齊齊跪下,四肢伏地,“族長聖安,與天齊壽。”
即便是被疼痛所折磨的趙家及顧將軍,亦匍伏在地,忍住腹絞,不敢呻吟出聲。
皇后眉眼一跳,霎時明白出現的男子是誰。
她自幼時起,父親就以未來姚族夫人的目標來培養她,及笄後,她在丹東帝都舉辦詩社,聲名大噪,在多年前,她終於如願以償成爲候選人進入聖地,本來信心滿滿,誰料那一年連姚族族長的面都不曾見到。
後來她嫁入皇家,併成爲一國之後,但對傳說中的姚族族長始終都有懷有憧憬之心。
帝后大婚,本想一睹族長風彩,苦於厚重的大紅蓋頭,擋住了視線。
今日得見,那人果真如此出類拔萃。
瞬時玉面生芙蓉,胸臆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驚歎,秉着息眨了眨眼,雙手不自覺得撫上髮髻,正了正髮髻上九尾鳳釵,而後嫋嫋至帝王身後,聲如脆鶯,“臣妾容湘月給族長大人請安。”羞答答地擡眼,卻見姚夜辰如機械般一動不動,就這樣怔怔地瞧着……簡如風。
宴廳上靜得似乎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漸急漸濃,眸色漸迷離……
他對所有人的跪拜、注視、疑惑皆視而不見,他一步一步走向那白衣少年,俯下身,輕輕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捋起他鬢邊長髮,“簡兒,你還有我……”琥珀眸中浮現深痛,帶動着眼波流漾,卻惹得在場女子心神迷醉。
整個宴堂的人驚了,傳聞中姚族族長癡戀簡如風,不惜以男妾之身下嫁,此刻,親眼所見,那不單單是戀,亦不單單是愛,而是愛到巔狂的癡戀,其之震憾,無法用言語描述。
少年白衣束髮,神情近乎呆滯地抱着手中的孩子,絲毫不覺有人靠近。
兩個男人同樣精美,同樣風華絕代,是如此的天作之合,在宮燈下,雙雙如剪影刻進所有人的心裡。
皇后神情微生失落,低下了首。
“無關的人全部退下,不要站在這裡防礙救人。”田八丹看到懷抱嬰兒,雙膝跪地的簡如風,暗叫不好。
昨日,顧容月供在姚族聖地的長生牌突然裂開,他警覺有事發生,馬上彙報姚夜辰,同時,姚族長老也向姚夜辰彙報,丹東帝出現凶兆,姚夜辰在簡家設有結界,他施術,果然看到顧菲煙在寢房裡調配毒酒。
他領着一羣心腹馬不停蹄前來,想不到還是遲了一步。
七八個姚族長老蹙眉地看着宴中的狼籍,各自掏出懷裡的藥丹,開始設法救人。
田八丹往顧菲菸嘴裡塞一粒藥丸,又診了一下脈,搖搖頭,“她中毒過深,已經無救,老夫不過是給她續一口氣。”
姚夜辰忍不住搭上了少年的脈息,他的手腕冰冷而僵硬,甚至可以感覺得到他靜脈下的血液流速異常!
“簡兒……”姚夜辰瞳孔劇烈一縮,滿腦子不祥預兆,“簡兒,上古遺族札記有術法可以讓死去的人復活,你把寶兒給我,秋祭過後……”
“不可以——”
“族長——”
話未說完,幾個姚族長老齊齊出聲阻止,“那是禁術,施術者會受術法反噬。”
“族長自有打算,都出去,大家不要在這裡打攏族長。”田八丹早已替姚夜辰捏了一把汗,如果簡如風要把這筆帳算在姚夜辰身上,憑他對這少年郎的瞭解,只怕他的族長大人會脫一層皮。
示意衆人噤聲後,又向身後的姚夜辰做了一下搖頭的動作後,垂首率先離開。
半柱香後,顧菲煙幽幽轉醒,睜開眼時,看到神情近乎呆滯的簡如風,眸光透着一股死灰,輕咳一聲,心有靈犀般側首,看着簡如風身旁那高高在上的男人,毫無生氣地笑開,“姚夜辰,我們母子再也不會成爲你的障礙了……你……如願了吧……”
簡如風想不到顧菲煙至死不悟,眼神木然注視着她,“煙兒,我知道你的恨,但我不知道你的恨會至此,連寶兒也不肯放過,這一次,你真的錯了,你真的做錯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不配身爲人母,甚至不配爲人!”
“我……錯?”顧菲煙眼裡的怨恨不再深藏,暗穢不明的眼後,隱隱閃着淚花,“這都是拜你們所賜……是你,蒙山之下先棄我而去……”她目光越發黯淡下來,心臟深處一波一波的疼痛逐漸襲來,如死亡臨近時,內臟一點一點枯竭。
“棄?呵呵呵……。煙兒,但凡你心裡有一絲信任我,我們也走不到今天!”簡如風搖首,站起身,冷冷俯視着足下的婦人,“蒙山之上,你穩穩站在懸崖之上,姚夜辰再不濟,也不會拿一個孕婦下手,而我的母親,落下山涯,如果我不追隨,母親只有死路一條,但凡是人,只要有一線生機,都會想方設法去救。這不是你所言的棄,更不是所謂在母親和妻子之間的選擇,而是人命關天!”
她的心一揪,是呀,根本不是所謂的選擇,是她自已被姚夜辰一句話所誤,給自已織了一張帶刺的網,兜住自已。
是她錯了麼?她的眸光落他懷中的寶兒身上,瞳孔狠狠一縮,幾乎本能地反駁,“那後來呢,我一個人在小鎮上,懷着孩子辛辛苦苦掙扎,你那時候爲什麼不來找我?”
少年的雙眼不再有任何溫潤,冷笑一聲,“姚夜辰在你的四周鋪下天羅地網,我若出現,他必定拿你當人質,逼我就犯,你挺着大腹,如何經得起這樣折騰?寶兒出生,只餘半口氣,我帶着他求姚夜辰,他把我囚禁在結界中半年,出來後,我方知道他設計讓你入趙家。我找到你時,明知你已有離我棄子之心,依舊求你跟我一起離開,這……。並不是單爲了寶兒,而是因爲你是我妻子,我無法坐視枕邊人在被別人矇騙。”
“不——”顧菲煙低低悲泣一聲,急劇地喘息着,只覺神魂震盪象要衝出軀體一般,脣瓣啓啓闔闔間,費力地看着簡如風,“爲什麼你從……不曾提過,爲什麼?如果你……說了,我不會誤會你至此……。”
“說了後……”簡如風冷嘲一聲,帶着殘酷的剖析、帶着無情的審視,墨玉般的瞳孔倏地射出一道寒澈的眸芒,似乎在搜尋着什麼,然後,一字一句道:“你承受得起真相?”
她確實承受不起!
呵呵呵……她想笑,笑這顛狂的世界,可她沒有力氣,她連喘氣的力氣也快沒了!
錯了,她錯了,原來是她入魔入障,親手給自已打造煉獄!
“原諒我,寶兒,我把他帶走,我只是……不想他辛苦……你把他給我……”眼角淚已乾涸,淚腺亦無法再泌出液體,顧菲煙吃力地伸出手,她朝着簡如風哀求,“把寶兒給我……”
“不想寶兒辛苦?”簡如風眼中一片荒涼,薄脣意外一挑,似笑似哀後,一字一句逼問,“那你可曾問過寶兒,他想不想死?” шωш●тt kǎn●Сo
顧菲煙雙手砰然落下,腦中一片空白……她不記得當時是怎麼哄寶兒服下毒藥,甚至不敢做任何停留,瘋似地離開寢房,她只是一遍遍地告訴自已,寶兒太辛苦了,他日復一日只能躲在黑暗中生存,一旦別人知道他永遠是個嬰兒,必定將他當成妖孽……
簡如風緩緩將那幼小冰冷的身子熨進懷中,不停地親吻着那青紫的小臉,細細撫慰,“寶兒別怕,爹在,爹在……”
簡如風抱着孩子漠然轉身,於此同時,胸中一直苦苦壓抑的熱血從鼻腔口腔中同時噴出——
“簡兒……”姚夜辰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上前一把扶住他,語聲急切道:“把寶兒給我,我答應你,一定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寶兒!”
“不用了……”一縷嘆息漫過脣齒,少年沉默搖首,退後一步,明明未曾開口,姚夜辰的臉卻白了下來,忽如其來的怒火在瞬間燃燒了他的所有耐性,一把扣住少年的手腕,質問,“你想把這筆帳記在我身上?她的惡念,爲什麼要我來承擔。”
他一直知道顧菲煙會從他和簡如風之間徹底消失,但不知此婦心思之惡毒,前所未有,爲了徹底毀掉簡如風,居然連自已的親骨肉也不肯放過。
顧容月於簡如風代表了什麼?顧菲煙這麼多年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她不惜用兒子的命徹底毀掉簡如風,進而毀了他。
“放——手!”簡如風爆喝一聲,雙瞳中的怒焰隱隱燃燒,妖異猶如在狂風中昂揚的罌粟,竟逼得姚夜辰心一慌,鬆了手。
下一刻,怒火斂卻,少年疲累地搖首,雙眸的寒雲足以覆陽,“沒人讓你承擔,只是讓我靜一靜,你回姚族,做你該做的事!”言畢,一拂手,帶出一股絕決的冷風,氣沉丹田,抱着兒子狂嘯而去。
姚夜辰一驚,本能地追隨。
夜色深沉,簡如風疾走奔馳於屋檐之上,衣袍獵獵如雄鷹,時而一隱,如鬼魅般就此消失無蹤,身形之快,連緊追其後的田八丹都感嘆爲觀止,虧在簡如風穿的是白袍,夜色下尤其顯眼,否則,他們早就把人跟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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