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2

鳳馭江山 和親王妃

烏洛多日來匆忙來往於王宮,時常眉間焦慮,思慮沉沉。

我每日便是替烏洛細心整好衣冠,一路走着送他出王府,每次烏洛上馬車之前,都會轉身緊緊抱住我,在我耳邊低低道:“等我回來!”然後再轉身上馬車,匆匆趕往王宮。

我則站在王府高高的朱漆大門外,一直到烏洛的馬車飛奔過斜陽橋,消失在橋那端。

放眼望去,積雪消融後的天空有着別樣的藍,遠山含黛,天際間有淡淡白雲流淌。

漠北的風颯颯,依然有着肅殺的氣息,偶爾捲起地上殘敗的落葉,打着旋兒飄走。

我裹緊風帽,抵禦住這冬日裡的寒風,直到烏洛的馬車消失在視線裡,我才轉身走進王府。

百無聊賴之際,我所能做的唯有每日撫撫琴,寫寫字,即便心憂亦只能深埋於心底。

一邊侍候的芬姚邊替我研墨邊忍不住提醒道:“王妃,這個字你都反覆寫了十遍了!”

我這才恍然回過神來,看着雪白的紙上泅開的團團黑墨,自嘲地扔了手中的筆,筆上的殘墨濺到自己新做的雪緞長衫廣袖上,星星點點如綻放的梅花,不覺失笑,所謂朝中政事,天塌下來亦有人頂,自己憑空煩躁個什麼?

阿熙老遠匆忙趕來報:“啓稟王妃,有人求見!”

芬姚一邊收拾着桌上的筆墨,一邊瞟着門外的阿熙:“什麼人啊!大呼小叫的,越來越沒有規矩……”

阿熙聽到,吐了吐舌頭,忙放緩腳步,進門來先恭敬行禮後道:“王妃,門外有人求見,但是一直不下轎子,只讓奴婢前來稟報!”

芬姚已將桌上東西收拾利落,插言道:“什麼人這麼擺架子,求見王妃還不下轎!”

阿熙已將手中信封雙手遞與我:“此人說王妃見信便知道了!”

我疑惑接過,拆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國師府許久不見的納蘭思思,納彩珠同父異母的妹妹

納蘭思思乘坐一頂軟轎,雖是公侯人家所乘的那種四人擡小轎,但絕不是國師府的派頭,來的如此隱蔽,又不露面,想必是有什麼不能告人的私密。

我示意芬姚傳令下去,命來人將小轎直接擡入我的寢宮。

待小轎在寢宮前停下,鵝黃色的轎簾被掀開,一人蒙着面紗下來,環顧一下四周,便疾步進了中廳。

我方纔見信的時候我便暗裡思忖,這納蘭思思與納彩珠雖不是同一母所生,但是姐妹情深,以前偶爾會登門看望姐姐,但早在納彩珠被囚禁初始,納蘭思思便不見了蹤影,聽聞打探消息的人回來說過,國師府的下人曾說過,納蘭思思小姐每日陪伴母親,不曾踏出國師府大門半步,初聞心下亦瞭然,納蘭思思的母親完顏夫人向來不喜納彩珠,如今納彩珠因行刺王妃大罪被囚禁,自然是完顏夫人護子心切,生怕自己的女兒與其扯上不清不白的關係。

只是這次,想來是納彩珠病重的消息傳到納蘭思思的耳中,納蘭思思忍不住了。

想到此,我微笑着看着眼前四處環顧的女子,從露出面紗的那雙眸子我便看出此人是納蘭思思無疑。

納蘭思思四處打量確信無外人後,這才似鬆了口氣般將面紗掀開,一張因緊張而蒼白中略漲紅的小臉便露了出來。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納蘭思思粉面未施任何粉黛,卻是比上次更耐看。

見我不似有防範之意,納蘭思思亦鎮定了下來,上前規矩行禮道:“納蘭思思拜見王妃!”

我心下詫異,這納蘭思思向來仗着恩寵,雖不是無法無天,卻也不會將誰放在眼裡,即便是上次來看望納彩珠的時候到過我的寢宮,亦未有今天這樣的禮數。

我上前一步虛扶一把,盈盈笑道:“納蘭思思小姐特意來看望本宮,本宮感激不盡,快快請坐!”

納蘭思思凝望我一眼,亦沒有客氣,轉身在桌前坐下。

長窗被支起一角,外面的風吹進來,吹得中廳內的落地紅綃輕移,亦吹皺了納蘭思思的眉心。

她心不在焉地執起眼前的茶盞,一手拿起茶蓋輕撥了一下虛浮的青翠欲滴的茶芯便停在那裡

我吩咐芬姚:“這外面風大,納蘭思思小姐一路匆匆而來,將本宮擱在後廚房的暖胃粥端來!”

芬姚得令下去,臨走將房門輕輕掩上。

納蘭思思這纔將茶盞放下,張張口,還未說話眼圈竟是一紅,勉強喚了一句“王妃,!”便哽住。

眼前只有一面之緣的納蘭思思僅一身白色狐毛滾邊的淡粉色窄袖上衣,裙衫亦是同色喇叭長裙,腰身扣以掌寬的銀色嵌流雲紋腰帶,並未如上次般着裝隆重,且外面元月剛過,雖是晴天,卻也擋不住漠北的寒風刺骨,納蘭思思連一件風氅也沒有披,可見來得匆忙,如今話未出口淚先涌,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心下詫異不免又添了幾分,面上卻不動聲色。

按我現在的身份,雖是烏洛的王妃,亦是納彩珠的敵人,恐怕更是國師府的眼中釘;即便拋開這些不說,納蘭思思亦完全沒有必要更沒有任何與我交集的可能,更別說是跑進我的宮中突然垂淚不已。

納蘭思思兀自哽咽不已,手裡的絲帕輕拭着瓷白的臉龐,抽噎間秀眉緊蹙,小女兒家受委屈的模樣甚是惹人憐。

我靜靜地等着納蘭思思平靜下來。

許久,納蘭思思終於停止了抽泣,擡起頭來,大大的美眸裡一絲疑惑一閃而過,澀然開口道:“此番納蘭思思前來,驚擾王妃,還望王妃寬恕!”

我端起桌上的茶盞輕啜一下,這才微笑道:“此處無外人,納蘭思思小姐有話但講無妨!”

納蘭思思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淚滴,亦端起茶盞,轉瞬一飲而盡。

見我默默凝眸於她,她這纔回過神來,臉上浮起淺淺的紅雲,隨即清清嗓子,有些赧然道:“此番叨擾,讓王妃見笑了!”

我笑笑溫言道:“納蘭思思小姐言重了,所謂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納蘭思思小姐定是遇到了困擾之事,不妨說與本宮聽聽,看本宮能否爲納蘭思思小姐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