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軒轉過頭,看着不遠處的山路,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這個問題他剛問出,就想起方纔那陣幽森的怨氣,應該是和鬼魂有關,這才擡起頭似笑非笑地道:“是了,此地盡是怨鬼幽魂,正是尋苻堅的好地方。”
高肅看看他,道:“你見過苻堅大帝?”
元軒嗤笑道:“嗯,鬼魂嘛。”
聽他語氣,似乎不怎麼把苻堅放在眼裡,也不像是在說什麼不好的話,高肅道:“鬼魂?”
元軒悠悠道:“死了一百多年的人,不是鬼魂是什麼。被人害死,含着莫大的冤屈,怨氣很深,心有不甘,留着一絲殘魄流連人間,他所憎恨的仇人也已經死了,而他永不安息,這樣的鬼魂,跟當初北魏冤魂差不多。”
高肅心內一凜,道:“你知道北魏冤魂,那你可知道一個人?”
元軒道:“哪個人?”
高肅道:“元軒,元天策。”
聞言,元軒低頭笑了兩聲,隨即擡眸,高肅懵地眼前一亮。只見元軒雙眸明亮如星,熠熠生輝含笑看着他,好看異常,他下脣左下角的那顆美人痣此刻魅力非凡,如雪的膚色襯托得整個臉部輪廓英氣逼人,神色卻莫名帶着幾分調皮,而黑髮間的幾縷龍鬚發落在膚白若雪的臉上,更顯得儒雅帥氣,俊美逼人。
林間正待落日西沉,餘暉嫋嫋,朦朧的光淡淡灑落,已有片片樹葉舞落,他邪魅狂狷地笑道:“北齊戰神,你想知道什麼。”
他面容極美極俊,此刻神色戲虐,卻有十分迷人的氣韻與波瀾不驚,雖年紀與之相仿,若論見識與博學卻比他這個年紀的男子要略勝一籌,他像是事事謹慎處處用心的對待身邊的人或事,但此時卻甚爲暢懷。
高肅收回目光,喉間有些發緊,緩了緩,他道:“聽聞元天策逼瘋文宣帝,又曾是侯景身邊的殺手,這一說聽起來十分了不得,鴻凌,你能說說這元天策是什麼樣的人麼?”
元軒隨意的仰臥在一塊大石上,一隻腳搭在支起的膝蓋上,細長的小腿被黑靴包裹着,更顯得他身量纖長,一隻手枕着頭漫不經心地道:“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只不過是與苻堅一般,心有不甘,一心只想爲皇族報仇雪恨,在南樑戰場偏又碰到仇人,分外眼紅,就給他下了點正試煉的瘋魔藥,沒想到此藥頗有療效,竟然真能令人發瘋。他跟着侯景大殺四方,一多半是師命難違,履行職責而已,若說是個殺手,也太擡舉他了,殊不知他最討厭殺人,尤其是好人。”
高肅忽然想到了自己,只覺得生於亂世之中,莫名的一種生不逢時,迫不得已。他又想起與文宣帝宮門夜擒元天策的情形,在他身側坐了下來嘆道:“這位元天策憎恨北齊宗室,也是情有可原。”
頓了頓,他又道:“他還活着嗎?”
元軒答道:“肯定已經死了。”
高肅問:“是被文宣帝下旨刺死的嗎?”
元軒坐起身,擡眼看看他,在高肅身邊並排而坐,少頃,歪了歪頭,反問道:“你覺得,他還活着?”
兩人彷彿似曾相識的多年好友,如此景象,倒覺得彷彿十分熟悉,而且高肅每每見到他,不問身世,不詢來歷,只覺得他通古博今,集天地靈氣於一身,外表英俊才藝甚多,郎豔獨絕,看者無不驚豔震撼他的美色,其豔絕天下的姿容讓人目瞪口呆,其美貌無不令人讚歎,原來世間還有男子竟長的這樣好看。他的美帶着隱隱的攻擊,近看會忍不住浮想聯翩,耀眼奪目的令人不敢直視,與他對視片刻,高肅便甘拜下風的收回目光,微微側首,道:“既能幫陳霸先建立陳朝,想來智謀與功夫,定不會弱。”
見他只是轉眸,並不曾有絲毫猶疑,元軒挑起一邊眉,道:“北齊戰神蘭陵王,你和他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你的功夫不錯。”
不知爲何,高肅覺得兩人之間彷彿不是在談論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於是又轉過臉,道:“想必他可能便是如你一般善良寬厚吧。”
聞言,元軒嘴角微彎,道:“我並非什麼善良寬厚,更多時候,我也會睚眥必報,殺伐決斷。”
高肅道:“但你不會正邪不分。”
元軒正襟危坐,問道:“爲何?”
高肅道:“就是感覺。你心性旁人也許不知,我還是能體會得到。你這麼隨口說,我便這麼隨口答,一切隨緣罷了。”
元軒笑了起來,夜幕悄然而至,他在昏暗的夜色裡,從容不迫地道:“人是會變的,說不定就是那樣。不過,他恨毒了北齊宗室,他曾揚言要顛覆北齊,要整個高家爲北魏皇室陪葬。”
這句話並不會因爲涉及自己宗室而令他感到憤怒,之前高肅有所耳聞,在許多傳說裡,元天策回北齊的目的就是殺文宣帝,傾覆整個北齊,替北魏皇室復仇。高肅道:“那他身中數道毒箭落入北魏遺址,你可知,他是生是死?”
元軒微微一笑,還未說話,突然,遠處的紅月晃了幾晃,腰間的銀狐彷彿倏然醒過來一般,也跟着紅月晃了起來。元軒猛地抓住高肅,臉上神色微變,道:“今天是中元!”
此時的亂葬崗更爲陰森,周遭暗淡無光,暮色沉沉,活死人紅月最能感受到陣陣撲面而來的鬼氣,元軒看四下情形,站起身正要往前,突然高肅拉住他,揚了揚下巴。只見山林不遠處出現了很多幽幽的鬼火,那怨氣深重的火焰被一羣羣看不清面容的白衣人託着,帶着恐怖的嘶叫,詭異幽森緩緩朝這邊飄過來。
七月半,鬼門開,若是在之前,元軒最怕的就是這個日子,眼下,對他來說,這種情形不足爲懼。
然而,高肅卻把他護在身後,沉聲道:“我來對付他們,你若是發作,就喚我,切勿再獻祭自己的血。”
元軒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歪頭道:“四公子,原來你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