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齊青玉與陳芝已經回到了城南漢華街。
齊家大宅就在漢華街的平陽巷。?這裡地皮雖然貴,但基本都是富賈聚集地,還有些清白小戶人家,環境風氣都是極好。
齊青玉有心四處走走看看,待紛亂的心情徹底平靜後再回去,免得被家人看出端倪,少不了一頓擔心。
曾氏上個月才病了一場,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救回來,她很慎重。
最令人頭痛的要數齊良玉,一直不願意嫁人。
莫非就是要等上一世那個落魄書生出現?奇怪,爲什麼還沒出現,難道非得她狠心地把齊良玉“趕出”家門,才能遇見那個對的人?
齊青玉邊走邊想,突然就發現陳芝不見了,“寶芝?”疑惑地張望,須臾之後,齊青玉在一個書畫攤子前面找到了陳芝。
她正看着那些畫入了迷。
齊青玉走過去時,發現那個賣畫的窮酸書生居然在短時間內畫了一副陳芝的畫像出來。此人畫工了得,活脫脫一個真人似的,眉目靈動。
只見陳芝白晳的臉倏地紅了,略顯羞澀地低着頭不說話,間或偷偷張眼去看自己的畫像。
或許看的是那個書生也不一定
齊青玉十分警惕,倏地嚴肅地質問:“你是誰?竟敢擅自畫我家丫鬟的畫像”
陳芝嚇了一跳,登時將畫像揉成團,塞進箱籠中,心虛地躬着腰不敢幫腔。
賣畫的書生明顯一愣,未想陳芝打扮合宜,衣飾用料比一般富戶家的小姐還要好,居然是個丫鬟。
怪可惜的。“這位姑娘,是小生失禮了,與貴左右無由。”書生恭身回話,未敢打量齊青玉。
貼身丫鬟都是小姐們的左右手,他這樣稱呼也得當。
齊青玉卻嫌他滑頭。骨碌的目光第一時間打量的是她們的衣着,恐有鑽營之意。
她努力回想上一世關於陳芝的事,與她訂親的男方叫什麼名字來着?
“你是胡秀才?”齊青玉倏忽間想起來了,面露喜色。賣畫的與陳芝又是一驚。
賣畫的書生驚的是齊青玉爲何說他姓胡。陳芝驚的是一般主子露出這種先抑後揚的表情,都沒好事兒。
不想她貪看畫作連累了別人,陳芝連忙解釋:“主子,奴婢是貪看這副畫,與我亡母當年喜歡的那副極像。”
她指着一副涼州詞畫。
賣畫的一愣。訥訥地道:“這副是小生臨摩之作,讓貴婢見笑了。”
陳芝又是臉上一紅,含羞的視線直瞅着地面。
齊青玉完全被忽視了,心裡十分不高興,這麼多年沒見陳芝對哪個男人臉紅過,如今偏要教一個窮賣畫的騙了去,不覺惱火。
她準備還將陳芝嫁上一世那個夫婿,好歹是長安知府門下一個鹽曹。肥肥的差,實誠的人。
如今這樣算怎麼個回事,臭書生齊青玉板起臉。現出惡主的氣焰來。
賣畫的頓時緊張起來,下意識往後退,可他身後就是牆壁。恰逢今日稅官來收地攤稅,他的臉窘得就像猴子屁股似的紅。
“張秀才,你的稅已經欠兩日了,不過是一日一個銅板,怎麼也交不上?”稅官平常的語氣透着疑惑。
因張秀才家境貧寒,又是孝子,一個銅板的稅收已是戶曹老爺秉承上意寬厚爲懷的恩典了。
齊青玉有些意外,居然是姓張的……咦。有沒有可能是齊良玉那個窮光蛋夫婿?“張秀才,你是本地人還是外鄉來的?”她邊問邊從陳芝荷包中取出一兩碎銀扔到案上,親自動手卷了一副喜鵲迎春紅梅香瑞雪,放進陳芝的箱籠中。
“哎。姑娘,這副畫最少……”
“得了,一兩銀子有一千銅板,夠你一家老少吃半個月的藥,還不趕緊謝過人家姑娘。”稅官打斷張秀才的話,使勁朝他遞眼色。
然而這張秀才是個書呆子。沒理會稅官的勸告,一鼓作氣說:“姑娘這畫最少五兩銀子才賣,您好眼光,小生可是畫了整整一個月。”
齊青玉滿不在乎,又取出一錠足有十兩重的白花花的銀元寶,扔到張秀才案上,用高傲勢利的語氣說:“夠買你多少畫?仔細算算,回頭可別亂畫姑娘家的畫像了,否則我就要告你傷風敗俗。”
張秀才瞪着那錠元寶,要與不要之間,似乎關於氣節,不由得脹紅了臉。
陳芝微微一震,稍作琢磨,才意會齊青玉的意思。主子大概是不喜她接近陌生男人。
“主子,時候不早了,不如我們回去吧。”陳芝猜測張秀才貧困,這錠元寶該是要收下。
可是憋得整個張通紅的張秀才突然撿起元寶雙手交還齊青玉,“小生雖然人窮志不窮,小生的畫雖然沒什價值,可也不敢當這樣的價錢。方纔如有得罪,請姑娘原諒。”
彷彿那錠銀子是燙手山芋,不等齊青玉去接,他就拋了出去。
窘迫而又執着的神態,惹得齊青玉一陣好笑,都窮成這樣了,還講什麼氣節。
“我看你不是在賣畫,而是在賣氣節。想哪天某個達官貴人路過這裡,突然欣賞起你的畫作,再詢問你的家世,有今日擲銀不顧的故事,兼之看你如此孝順,高風亮節的精神可嘉,然後……”
齊青玉脣畔浮起一抹了然的笑,精光閃爍的眼眸似乎不是在編排,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張秀才臉色揪然一變,猛地咬牙了不由自主打顫的牙齒。
“這位姑娘莫誤會,張秀才他是做不了這樣的白日夢。”稅官平和地幫腔。
齊青玉微微偏頭,淡淡地看着稅官,眼神透着疑問。
眼前少女美若天仙,稅官一顫,立刻垂首充滿敬意地解釋:“張秀才家原先是做官的,後來獲罪,貶爲庶民。今上開恩,並沒剝奪張秀才的功名,可他是罪官之子,並不能參加科舉了。”
張秀才撇頭,臉上充滿羞恥之態,暗暗握緊雙拳。
“主子,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陳芝不想繼續傷害別人,連忙懇求齊青玉離開。
齊青玉卻另有主意,突然靈機一觸悄聲問:“令尊是得罪了誰?”
“建鄴左家。”忽然,一個身着青藍色廣袖羅袍,柳眉丰神的貴公子慵懶地湊了一句熱鬧。
幾人皆愣。
“準確來說是得罪了后妃。”他又補上一句,意態閒散。
語畢,似笑非笑地離開。芝蘭玉樹般的身姿走雲連風,流仙廣袖卻帶出一股不羣之氣。
眼前揚起似曾相識的感覺,然而齊青玉記憶中並沒有這樣一張面孔,只覺與某個人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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