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問你話,就要好好回答!”陳芝早就在福芹那兒學會了掌摑的方法,這樣抽人的臉火辣辣的痛。
“你竟敢打我家姨娘,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你這潑皮賤蹄……”
“啪啪啪——”接連五聲脆響,打得嬤嬤眼冒金星,身子一晃摔倒在地。
“我家姑娘問你,是不是你教人點的紅燈籠做引路燈?”陳芝氣勢洶洶,凌厲的眼神大有肖姨娘再不說,就要將她摑暈的氣勢。
“是又如何,你能耐我何!”肖姨娘捂着臉,暗暗打量四周一眼,發現自己的人全都不見了,心裡不禁有些慌,故作冷靜地詰問陳芝。心中冷笑:等我拖延時間,黃建爲回來後,你們就是插翼也難飛,只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陳芝還真不敢拿肖姨娘怎麼樣,回頭問齊青玉:“姑娘,怎麼辦?”
齊青玉早就知道了肖姨娘的底細,並不畏懼她,沉着道:“走。”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樑少初。
屋裡沒有燭火,潔白的月華從萬字紋槅心窗櫺投射到地上,如雪欺霜。
榻上少婦臉如死灰,行將就木。
先前,她彷彿聽到嬋兒苦苦哀求誰來救她一命的聲音,現在,她又好像聽見一把似曾相識的聲音。
爲什麼派出去請齊青玉的人,半年都沒回音?
她累了。
不想再等。
“嬋兒,我死後,你拿我親筆信到豫章去,不要跟他,沒有好下場……”
少婦的頭部漸漸傾斜。戴着鳳尾紋銀手鐲的左手,忽地用力捏了捏手中的信。未幾,慢慢鬆開。
她的眼神逐漸渙散,生氣慢慢喪失,最後定格在地上那片白月光上。
“少初姐姐——!”齊青玉的心驀地一抽,有那麼一瞬間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迅速地衝進北苑裡頭。
“小姐。嬋兒來了——”
一聲悲壯的尖叫迅速覆蓋齊青玉的聲音。比她跑得還快的慘白身影撲向正房。
齊青玉更加快了腳步,就像趕往輪迴道上即將閉合的轉生門般使出了吃奶的力。
“小姐,救命的藥來了。”嬋兒痛哭着高聲呼喊。把手心裡紫黑色的藥丸塞進樑少初嘴裡,又搶過一碗水,顧不得冷暖就往她嘴裡灌。
“小姐,回來。小姐你別死……”嬋兒哭得撕心裂肺。
緊跟進來的齊青玉驚恐地瞅着榻上已經失去生氣、香消玉殞的樑少初,不敢置信地瞠大雙眼。怎麼會?
“不——”齊青玉痛嘯,悽切尖銳的聲音似要扯得人的心肝。
左鄰右舍忽地全都燃起了燭火,人心惶惶。
李宇軒在長街地緩步而行,忽地聽到這麼一聲熟悉的慘呼。心中一跳,立刻施展超羣的輕功朝聲源處飛奔。
李宇軒循着回聲,進入那戶人家的裡間。赫然看到失去了生氣的齊青玉悽酸地盯着榻上已經斷了氣的少婦,立刻明白過來。
少婦嘴裡滲出紫黑色的藥汁。四周除了瀰漫死氣,尚有還一絲名爲“地霞仙”的藥味,據說只要魂魄未離,都能起死回生。
“讓開。”李宇軒毫不猶豫地將雙掌貼在樑少初骨瘦如柴的後背,暗暗傳送內力真元,催化地霞仙的藥力。
“小青玉,別怕,她還有救。”李宇軒關切的目光注視着失魂落魄的齊青玉,沉聲安慰。
可是齊青玉一直回不過神來,沉痛的表情溢滿了內疚,像樽雕塑似的。
彷彿過了三秋,齊青玉才聽見一絲不同尋常的聲音,像奄奄一息,又像枯木逢春,一點一滴地回覆生機。
她倏地回過神來——樑少初,是她在喘咳着,雖然氣弱遊絲,可是她活過來了!
怎麼會?“我在做夢嗎?那我夢見的就該是好的你,夫妻和睦,鴛鴦相眷。可你怎麼病成這樣?你撐着,你不要死好嗎?你不死!”齊青玉不敢置信地上前,跪在榻下,淚眼模糊地睡着樑少初,悽悽而語。
“赦……”樑少初喘着氣,眼瞼只張開了一條縫。朦朧不清的視線,看不清四周,也看不懂跟前是誰,神情透着巨大的痛苦與掙扎。
活着,這麼艱難,還不如閉上眼,離了這世間。
本就沉重的眼皮再次慢慢合上,微弱的生機如黃昏最後一絲光線,迅速消失在夜幕下。
“少初姐姐,我是齊青玉,是我害了你嗎?”齊青玉聲淚俱下,親眼看着這一世對她影響至深的恩人在眼前死前,不覺痛切心扉。
若無樑少初的提攜,她能有一個這麼好的開始嗎?
她能躲避文英郡主的傷害嗎?
不能的!
不想恩情未報,卻把恩人傷害。
“讓我也下黃泉陪你吧。”齊青玉悲聲泣告,飛快地扯下發簪往脖子刺去——卻刺在一道堅硬的牆上,再也無法逼進分毫。
她驚愕地瞅着這隻手掌的主人,一臉怒色,就像夜裡被一隻猛虎盯着一樣駭人。
齊青玉猛地一顫,髮簪掉落在地。
“將軍,屬下來了。”忽地,一個微喘着氣的稚嫩聲音響起,“咻咻咻……”十道銀光一閃,樑少初頭上各大穴位倏忽扎滿了銀針。
“齊六姑娘放心,在下師承樑野真人,醫術了得。這位夫人已經服下解藥,只是心無生念纔會導致如此劣勢。只待在下用銀針穩她心神固她心脈,不消一個時辰,即可令她回覆生機。”
那眉眼彎彎的少年笑咪咪,邊說邊往樑少初臟腑位置施針。
嬋兒驚慌地瞠大眼睛,想阻止又不敢,畢竟性命比禮節更重要?
齊青玉驚喜地看着眼前這個似曾相識的少年,腦海中飛快地過濾着兒時記憶,那些重要的人,當年她都畫了畫像,好方便日後知恩圖報。
片刻後,她恍然醒起,這個少年居然就是曲無商的小徒弟,當日引自己進桃園的那個!
“謝謝。”齊青玉十分感激,繞到別一旁貼近樑少初耳畔輕盈卻堅毅地道:“樑三小姐,記得我嗎?我想你了。”
樑少初腦海烙下一句話,就像魔咒似的,模糊的意識不斷地思索:你是誰,你爲什麼想我?我認識你嗎?
齊青玉示意陳芝與嬋兒留在這裡照料,自己走了出去。
不消她說,她都知道李宇軒會跟着出來。
相南與隱在暗處護衛的夏榮一看到李宇軒,立刻如臨大敵。
李宇軒微瞥他們一眼,平淡卻充滿威懾力。
這飽含警告的一瞥立刻令氣氛變得斂拔孥張,齊青玉忽然頓步,回眸瞪向相南與夏榮,威嚴地說:“邊上去!”
相南和夏榮心不甘情不願地轉身望天。
李宇軒斂神,隨齊青玉走入東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