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秋風呼嘯。天空陰雲堆疊,看來是要下雨了。
李宇軒聞言神色變得複雜,陰晴不定。
齊青玉有些害怕,握緊了雙手,緊張地等待。
須臾之後,李宇軒終於理清箇中意味,豁然開朗感嘆道:“今世的仁明珠是上一世的杜心璇,怪不得能讓我栽了跟斗。”
對於她的話,他顯然持相信的態度。
齊青玉內疚地垂眸,不敢看他。如果當年不是存着對懷王的妄想,主動去打聽他的事,或者就能在當時將仁明珠擊殺,了斷前生後事。
“寶兒,別怕。”李宇軒坐到她身邊,以自己寬厚溫暖的大掌包裹住她冰涼的小手,鼓勵道:“將你與仁明珠之間的仇恨告訴我。”
“我當年是宮裡司珍署的掌署司珍,專司皇族簪冠飾物。進宮前,我……”齊青玉咬緊了下脣,怎麼說?怎麼說纔不會犯錯?男人都會介意自己的女人與別的男人有感情瓜葛吧。
“我聽着。”李宇軒微眯了眯眼,聲音卻放得最輕最柔,臉色卻難以控制地籠上陰雲。
“杜心璇上一世是懷王的正妃。懷王最後登基爲帝。皇帝是壽終正正寢還是被害,我不清楚。”齊青玉心亂如麻,一句一頓,呼吸粗重。
“意思是,你上一世與仁明珠及懷王有糾葛?”李宇軒敏感地察覺到一股不利因素,一改平時的深沉低柔。語氣變得有些銳利。
齊青玉猛地一顫,“我……他……他們……”她驚駭地瞪着李宇軒,腳底倏地涌起一道寒氣,直衝腦門,只覺天旋地轉。
眼前人突生的火氣是因被人欺騙而生的怒,還是愛人可能早被他人所擁有而產生的妒意,她看不清了。
“說你。”面對她的遲疑與懼怕,李宇軒心中莫名的竄起一股邪火,但極力隱忍着。
齊青玉結結巴巴:“我……他,”忽地用力喊道:“我是懷王養在內院的人。”這麼短的一句話。幾乎花光她所有的力氣與勇氣。
整個人像虛脫一樣喘息着。
包裹着她的帶着厚繭的溫暖大手倏地鬆開。齊青玉一驚,倏地彈起來瞅着李宇軒,“就知道你會嫌棄,我就知道說不得。”
她捂臉。悲傷欲絕。擡腿就跑。
李宇軒身形倏忽一閃。瞬間就擋在她面前,冷着聲問:“上哪?”
“不要你管。”齊青玉哽咽,抿緊了嘴脣不讓自己哭出來。
“不用我管。打算讓誰管?”在彎身凝着她的瞬間,李宇軒已經一掃剛纔的陰沉,略帶寵愛地看着她。
“反正不要你管。我又沒和他做什麼事兒,我死的時候還是清白之身。”齊青玉倔強地撇開頭,委屈的淚水卻像斷線珍珠般滾落下來。
“寶兒,除了我,誰還能管得起你的事?你說一個,我去打聽下他可有這個能力。”
齊青玉倏地擡頭,李宇軒靜穆的神情中透着顯而易見的憐惜,充滿真摯。
“你剛纔爲什麼生氣,你耍我?”她頓時惱羞成怒。
李宇軒故作高深,淺淺一笑並沒作迴應。
在此事上,齊青玉也就想矇混過去了。懷王風流成性,被他養過的女人能有多清白,除了沒袒裎相見,其它該有的親密都有了。
捅破這層窗戶紙,她總覺得惴惴不安。
“我把前塵往事,恩怨仇恨告訴你。”齊青玉幽怨地白了他一眼,回頭坐到軟榻上。
“桃夭齋當時有一個大掌櫃名叫劉夙,這世我才發現劉夙其實就是臨安蘇家三少。八年前我在建鄴見過他,鄭公子把他氣得隱居山林。陳芝和李娟兒都是我上一世的貼身大丫鬟。陳芝爲什麼背叛我,我還沒想通。”
齊青玉帶着強烈的怨氣去述說過往,爲怕自己面貌太難看,只好走到書案前執着繪畫,以舒緩情緒。
未幾,她又繼續說:“進宮後,因爲有着殿下的照應,除了文煊郡主有過沖突,我的司珍生涯風調雨順。直到慶隆十七年,太后七十壽辰時梳妝時,戴上我親手所制的鳳冠後毒發身亡。傾覆就在那一刻發生,恭王妃撞柱身亡,恭王被利箭穿心。懷王提着刀走進來,告訴我這是一個意外。隨後,我被捉去天牢。”
天牢,好痛!
那種舌頭被活活拔掉的疼痛感瞬間佔據了齊青玉的所有心神,執着的右手抖如篩糠,左手指甲已經將宣紙紮破。
下一瞬,驀然感覺到一雙結實健美的手臂將她抱緊,深深嵌在懷內。
捍衛者的姿態,李宇軒毫不遲疑。
暖意源源不斷地涌進齊青玉體內,她努力調整情緒,堅強地吐露:“懷王妃,也就是上一世的杜心璇直到我進了天牢那一刻才暴露了她對我的怨恨,我們之間發生了口角,她……她扯掉了我的舌頭。”
好痛!齊青玉倏地渾身哆嗦,幾乎要暈厥。
李宇軒果斷地將她抱起,取出一顆固本培元的珍貴藥丸放進她嘴裡,“別怕,嚥下去。”
齊青玉嚥下,垂眸。“這就算了,她居然要將我充作軍`妓。路上,我的江湖好友蕭四娘將我救出生天。之後他們將毒殺太后的罪名推到我身上,誅了我齊家九族。三千多條人命……雖說生死由命,可禍全因我而起。”
齊青玉忽然間恢復了冷靜與清明。三千多條人命,與李宇軒這八年來,馬革裹屍的數以萬計的部下相比,算得了什麼。
這也是她的錯!
“對不起,我應該早些察覺出端倪,我應該到邊繮告訴你,這樣你就不會被戰爭折騰八年了。”齊青玉擡眸注視着李宇軒,水汪汪的眼眸充滿內疚與悔恨,黯淡無光。
她就是所謂的禍水嗎?
李宇軒瞬間就讀懂了她的心思,堅定地說:“寶兒,別胡思亂想。仁明珠除了能重生,更能使出詭術與他人對調身份,且是以上一世的面目相調,顯然有詭能之處。你哪裡能是她的對手?別內疚。”
“少將軍,後來發生的事,我也想告訴你。”齊青玉眨掉盈滿的淚花,目光堅毅地說:“我養好傷後,四娘帶我逃往回鵑,到邊界時杜心璇追上來了,她殺了所有的人,手段殘忍。”
撕裂的傷口,癒合又裂開,裂開又癒合。這個過程,簡直錐心刺骨。
李宇軒眉頭漸漸擰起。
齊青玉緩了口氣繼續往下說,張了張嘴,好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其實已經沒說的必要了?
仇恨只會帶來痛苦,仇恨已經打碎了她的寧靜,仇恨已經剝奪了她的快樂。
“四娘要我活下去。”齊青玉慢慢恢復平靜,“我捧着四孃的遺首逃跑,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別辜負他們。”
李宇軒更用力地握緊了她的手。
“懷王突然出現了,擋住我的去路。我以爲他要殺我,可是他將我帶了回京。”齊青玉故意忽略在腦海浮現的當時懷王那張驚喜萬分又心如刀割的臉,但語氣滲出了一絲幽怨,居然連自己也沒察覺。
“他將我藏在一處宮殿,經常會來看看我。杜心璇說,大臣逼他殺我,他不願意被裹挾才遲遲沒下手。最後,杜心璇送來一杯毒酒了結了我性命。再度張眼,就是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