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儘快與蘇天寧他們會合,這一路上楚凌雲等人趕路甚急,並提前通過通天閣告訴蘇天寧帶領天狼趕往邊境接應。
這日黃昏,三人均感又累又餓,便尋了一家客棧稍作歇息。
入內落座,點了幾道小菜,三人邊吃邊談,放鬆一下身心。
“對了凌雲,”吃了幾口,端木琉璃突然開口,“當初你是如何知道我並未陷入流沙坑,而是落入了藍月白手中?”
“盒子上的結。”楚凌雲笑笑,“那不是你習慣的手法,所以我想你應該是被人帶走了。”
端木琉璃恍然:“但你又爲何一口咬定是藍月白?知道那個計劃的並不只是他一個人。”
“但是有膽子對你下手並有可能出賣我的只有他一個,”楚凌雲雖然在笑,眸中卻冷芒閃爍,“跟着我的都知道我脾氣不太好,如果沒有死或生不如死的覺悟,一般不會犯我的忌諱。”
“那不是忌諱,是逆鱗。”秦錚撇撇嘴,滿臉不屑,“龍有逆鱗,觸之必怒,誰會嫌活得太長,沒事找死?”
那可未必。端木琉璃笑笑,並未說什麼。立刻捕捉到另有含義的笑容,楚凌雲微皺眉頭:“琉璃,你似乎很不以爲然,怎麼了嗎?”
端木琉璃抿脣:“沒有。”
“你騙我,”楚凌雲認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瞬間的犀利幾乎令人招架不住,“這件事另有內情,是不是?是藍月白另有同謀,還是我的人居然敢與他勾結?”
端木琉璃遲疑片刻,依然搖頭:“我沒……”
“琉璃,我剛剛纔說過我脾氣不太好,”楚凌雲看着她,語氣清淡,“還是你連我都不相信?”
端木琉璃沉默下去,好一會兒之後才微微一嘆:“我不是不相信你,只不過這件事讓我自己處理,可以嗎?”
楚凌雲脣線一凝:“我有事,你一力承擔,你有事,便自己處理,琉璃,你有沒有拿我當你的丈夫?還是你認爲你本事足夠,對我根本不屑一顧?”
端木琉璃扶額:越說越離譜了。
“你這樣想原也正常,而且不只是你,恐怕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爲的。”楚凌雲接着開口,“這麼久以來都是你幫我,我卻什麼都沒有爲你做,你自然會覺得我一無是處……”
“停!”端木琉璃無奈地一伸手打斷他,試圖解釋,“凌雲,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女人間的事還是我們女人自己來解決,你……”
驟然意識到失言,她不由一下子閉嘴,片刻後吐出一口氣:原本想私下解決的,怎麼還是說漏了嘴?
楚凌雲同樣目光一凝,片刻後慢慢重複了一遍:“女人?此次前往順元帝陵,同行的女人並不多。琉璃,你說的該不會是……”
“凌雲!”端木琉璃微笑,“其實一切都是猜測,我還沒有確鑿的證據。”
她靜靜地看着楚凌雲碧潭般的眸子,無聲地傳達着另一種信息。楚凌雲同樣看着她,目光反而漸漸變得銳利:“琉璃……”
“凌雲!”端木琉璃再次打斷他,千言萬語化作四個字,“算我求你。”
楚凌雲脣線一凝,片刻後溫溫柔柔地笑笑:“好,你求我,我答應。所以你記住,想讓我點頭,求比威脅或命令更有用,你用這一招尤其靈驗。”
端木琉璃頓了頓,終於忍不住失笑:“好,我記住了,以後會善加利用。”
“孺子可教。”楚凌雲點頭,“其實當時我仔細觀察過天狼挖掘的地方,發現那裡並不是流沙坑,根本不足以讓你陷入那麼深的地方!就算你真的掉了進去,也早該挖出來了!所以才讓天蔻把盒子拿來給我看,果然不出我所料。”
藍月白當初還認爲他的計劃多麼天衣無縫,在真正的行家面前,就算是天衣,他也能扯出道縫來!
談說之間,三人吃完了飯,各自要了房間歇息。關上門,端木琉璃湊到楚凌雲面前含笑開口:“剛纔真的生氣了?”
“嗯。”楚凌雲毫不客氣地點頭,“作爲你的男人,我最喜歡看到的是你無論什麼事都一腳踢給我,而不是獨自承擔所有的一切,把我晾在一邊當擺設。”
端木琉璃苦笑:“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不想讓你覺得我是個擺設,更不想做你的累贅。”
“琉璃,普天之下,只有你有資格做我的累贅,何況,你從來不是我的累贅。”楚凌雲看着她,目光雖然淡了些,那抹柔情卻不是假的,“相反,你不會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在你面前裝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好讓所有人都覺得,我配得上你。”
想起他從前的樣子,端木琉璃驟然有些心疼,上前幾步握住他的手:“你應該記得那日薔薇盛會上我說過的話:是否配得上從來不在這副皮囊,你的氣質風華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所以你配得起天底下任何一個女人。”
“偏偏就配不上你。”楚凌雲彷彿鑽入了牛角尖,碧綠的眸子有些黯淡,“尤其是現在的你。”
端木琉璃皺眉:“現在的我與之前有什麼不同?”
楚凌雲抿了抿脣,片刻後搖頭:“琉璃,算我太矯情,我只是想讓你記住,我願意爲你做任何事,所以不要把我隔離在你的世界之外,否則我一定會生氣,更會傷心。”
“我沒有……”端木琉璃有些脫力,片刻後乾脆妥協,“好,我記住了,以後無論有什麼事,我會第一個想到你,並且心安理得地踢給你。這樣你滿意了?不生氣了?”
楚凌雲哼了一聲:“哪有那麼容易?你不知道我睚眥必報嗎?想讓我不生氣,看你今後的表現。”
端木琉璃翻個白眼:“睡覺!”
歇息了一晚,三人繼續趕路,終於趕到了東越國邊境。接到消息的蘇天寧等人早已在此等候,看到楚凌雲將端木琉璃攙扶下車,衆人呼啦一下圍了上去,蘇天寧更是險些撲通跪倒:“王妃!你終於回來了!你若再不回來,我等都要以死謝罪了呀!”
“嗯嗯嗯嗯!”
四周一片迫不及待的應和聲,狼燕更是早已哭得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王妃,你是不曾看到王爺當時的樣子啊!眼睛碧綠碧綠的,嘴脣血紅血紅的,牙齒森白森白的,眼看就要把我們生吞活剝了!幸虧及時發現了破綻……”
楚凌雲微笑:“狼燕,我今天才發現,原來你如此才高八斗,出口成章。”
狼燕這才意識到自己方纔說了些什麼,嚇得一哆嗦,立刻哭得更加賣力:“王爺過獎了!屬下是爲王妃平安歸來而高興,結果語無倫次……不過如今可好了,王爺可以與王妃比翼齊飛,百子千孫,生生世世不分開!”
這幾句話顯然哄得狼王很是開心,便露齒一笑:“說得好,方纔那幾句本王沒聽到。”
呃……
噗嗤。
衆人忍俊不禁,不由嘿嘿哈哈地大笑起來,現場登時一片歡騰。蘇天蔻含笑上前,滿臉如釋重負地拉着端木琉璃的手:“琉璃,你可真是嚇死我們了!這個殺千刀的藍月白,下次再看到他,看我怎麼跟他算賬!”
端木琉璃微笑搖頭:“是我命中該有這一劫。凌雲說你們險些連沙漠都挖穿,辛苦了!”
蘇天蔻溫和地笑笑:“辛苦倒沒什麼,重要的是你沒事就好。”
寒暄幾句,衆人立刻整裝上路。臨時調動的楚家軍各回原位,繼續鎮守邊關,其餘人等則護着楚凌雲一行往瀲陽城而去。
“凌雲,你就這麼走了?”與楚凌雲一起策馬而行,蘇天寧很是不解,“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轉了性,居然變得這麼仁慈了?”
楚凌雲滿臉若無其事:“不這麼走又如何?”
“你會輕易放過藍月白?別開玩笑了。”蘇天寧撇撇嘴,臉上寫着“我瞭解你”四個大字,“雖然王妃安然無恙,但他居然敢做出這樣的事,你如今最應該考慮的不是怎樣將他折磨得生不如死嗎?”
楚凌雲笑笑:“知道還問?”
也是。蘇天寧撓撓頭,繼而滿臉好奇:“不過說真的,究竟怎麼回事啊?藍月白擄走王妃的目的是什麼?難道真的只是爲了美色?”
楚凌雲沉默片刻:“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
聽着楚凌雲的講述,蘇天寧果然滿臉匪夷所思,驚奇得險些將眼珠子扔到他的臉上去!撓了撓頭,他愕然不已:“世上居然還有這種事?簡直太……”
“太”了半天,他卻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眼前卻不期然地浮現出了端木琉璃俏麗的身影,不由摸着下巴說道:“不過說真的,我怎麼覺得王妃似乎變了?好像與之前大不一樣了!”
楚凌雲眸子一閃,一抹複雜的光芒隱隱流轉,卻並不曾開口。蘇天寧回頭看他一眼:“你不會沒看出來吧?變化真的很大!看起來比之前更純淨,就像從雪山之巔流下來的山泉水……我不知道怎麼說,總之就像一朵天山雪蓮,聖潔得讓人不敢褻瀆,哪怕只是精神上的褻瀆也不敢。”
楚凌雲依然沉默,蘇天寧便終於覺察到不對勁了:“凌雲,你知道怎麼回事是不是?難道……”
“不知道怎麼說還說那麼多,”楚凌雲淡淡地打斷他,“這些事回去再說。”
看他一臉不願多談的樣子,蘇天寧識趣地不曾再說什麼,心底的疑惑卻有增無減。
“琉璃,我怎麼覺得你好像變了?”同一時間,馬車內的蘇天蔻也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端木琉璃,滿臉疑惑地說着,“當然變的並不是你的樣子,而是……整個給人的感覺,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並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端木琉璃反倒有些不解:“你也這樣說?凌雲也說我變了,不過我倒是不覺得。”
蘇天蔻頓了頓,試探着問道:“是不是……你跟藍月白在一起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譬如有什麼奇遇之類。”
因爲她的話,端木琉璃驟然想起了皇陵之中的那顆藍色珠子,心中不由一動:難道是因爲它?
“真的有?”注意到她的反應,蘇天蔻忙追問了一句,“快說給我聽聽,是什麼奇遇?”
端木琉璃笑笑:“哪有什麼奇遇?可能是藍月白的內力在起作用而已。”
這一趟,註定是充滿故事的旅程,不管好的還是壞的。
談說之間,衆人一路返回,從他們踏入瀲陽城的那一刻起,整座皇城幾乎都沸騰起來了!
這一次的沸騰不僅僅是因爲琅王妃福大命大,終於平安歸來,更重要的是他們又看到了從前的不敗神話,一個完美無缺的狼王!
彷彿生怕衆人不知道他已完全恢復,一身黑衣、面容清冷的楚凌雲慢慢走在街上,周身白霧縈繞,令人恍惚感到一尊天神剛剛降落凡間!
“天哪!快看!是琅王!他的腿真的好了!”
“可不!你才知道?是琅王妃給他治好的,他們夫妻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聽說琅王體內的劇毒也解了,他已完全恢復了健康!”
“真的?太好了!不會又是琅王妃的功勞吧?”
“算你聰明!正是琅王妃!是她幫琅王找到了解毒的寶貝!”
“什麼寶貝那麼厲害?”
“那咱就不知道了!不過對琅王來說,最厲害的寶貝是琅王妃!”
“哈哈!對對對!說得好!”
“娶到這樣的王妃,琅王有福嘍!”
“是咱們有福纔對!琅王恢復健康,還誰還敢來東越國撒野!”
“沒錯!誰敢來撒野,就讓他嚐嚐不敗神話的厲害!”
大街兩旁早已站滿圍觀的百姓,雖然並沒有軍隊維持,他們卻井然有序,絲毫不亂,個個滿臉尊敬和崇敬,彷彿看着自己的保護神。
正在此時,人羣中不知誰喊了一嗓子:“琅王殿下終於康復了,大家快向殿下祝賀!”
這一聲出口,人羣登時更加沸騰,衆人紛紛抱拳,齊聲呼喊:“恭喜琅王!恭喜琅王!”
喊到後來,百姓已激動得無法言說,居然不約而同地振臂齊呼,呼聲震天:“琅王!琅王!琅王!琅王!”
楚凌雲突然挑了挑脣,勾出一抹俊美無雙、勾魂奪魄的微笑。那絕對秒殺所有男女老少的笑容瞬間令百姓們更加興奮,呼聲也更加穿雲裂帛:“琅王!琅王!琅王……”
何其熟悉的一幕,而也正是因爲這一幕,造就了那個咳血、殘廢、中毒、甚至走路都一步一個笑話的琅王。
好在,那已經是過去。
護送楚凌雲夫婦回到琅王府,蘇天寧等人便告辭而去。離開了那麼久,也該回去向父母家人交代一聲了。
“終於回來了。”端木琉璃打量着周圍的一切,不勝感慨,“嗯,跟我離開時差不多,基本上沒有什麼變化。”
楚凌雲笑笑,吩咐狼燕等人下去歇息:“不過幾個月不回來,能有什麼變化?”
端木琉璃還未來得及說什麼,秦錚便一步蹦了進來:“王爺,皇上口諭。”
來得還真快。夫妻二人對視一眼,楚凌雲挑了挑脣:“請我喝酒?”
“王爺好聰明。”秦錚誠心誇讚,“皇上說他晚上會在宮中設宴,慶賀王爺和王妃平安歸來。”
楚凌雲默然片刻,淡然一笑:自這一刻起,不知又會有多少人夜不能寐了!
皇城的夜果然比荒漠的夜更加繁華璀璨,即便沒有現代都市的霓虹燈作爲點綴,站在高處極目望去,遠處星星點點的燭火與天上的繁星連在一起,也頗有幾分動人的韻致。
大殿上更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宮女侍從往來穿梭,將各色美酒佳餚擺上了案,陣陣香氣撲鼻而來,令人垂涎欲滴。
自端木琉璃在薔薇盛會上被欽點爲琅王妃到現在,她身上的傳奇色彩越來越濃厚,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再加上她跌落懸崖之後不但平安歸來,更尋得天下至寶解了折磨琅王三年有餘的劇毒,在世人眼中,她成了一個神話般的存在……難怪能得到不敗神話楚凌雲的青睞,原來只有“神話”才配得上“神話”。
今晚乃是家宴,到場的除了帝王及他的一干后妃,便是攜家眷而來的衆位皇子,除了楚凌霄。不多時,楚天奇攜梅皇后、凝貴妃出現,衆人忙起身見禮。楚天奇含笑開口:“今日是家宴,沒有外人,你們不必多禮,隨意就好。坐吧。”
衆人稱謝落座,楚天奇遊目四顧,繼而眉頭一皺:“雲兒和琉璃呢?今晚乃是爲他二人慶賀,
少了誰也不能少了他們吧?”
衆人各自對視,神情各異。尤其是楚凌揚與受盡折磨的楚凌躍,臉色更是陰沉得要滴出水來。不過說實話,今日衆人其實都是奔端木琉璃而來,想知道她究竟爲何有那麼大的神通,不但自己毫髮無傷,還能順便讓琅王浴火重生!
正在此時,大殿入口傳來一聲通傳:“琅王、琅王妃到……”
片刻後,夫妻二人結伴而入,上前見禮:“參見父皇、參見皇后娘娘及衆位娘娘!”
沒有人說話,原本熱鬧的大殿瞬間安靜下來,驚豔寫滿所有人的臉!
自望月關一役之後,衆人早已習慣了楚凌雲的一身黑衣,可是今日他居然白衣勝雪,越發英氣逼人,天下無雙!是錯覺,還是白衣的映襯?爲何他的周身白霧縈繞,彷彿天神下凡?
而最能瞬間奪走衆人心神的,是端木琉璃。
之前的她也是習慣黑衣示人的,大婚當日雖然紅衣如火,卻遮住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衆人均無緣得窺其真容。
此時的她一襲冰藍色曳地長裙,看似晶瑩剔透,其實神秘莫測。同色的腰帶將她的纖腰束得不盈一握,原本白皙的肌膚因爲這冰藍色的映襯更加如玉般溫潤,令人剋制不住一親芳澤的衝動!冰藍色本就是憂傷、寧靜的,有一種內在的屬於魔性的美,雖然冷淡,卻又帶着一種君臨天下的輕狂,讓人忍不住臣服!
往常的她不施脂粉,不飾釵環,本已是東越第一美女。爲了恰到好處地穿出這身衣裙的韻味,她頭上戴了一枝藍色水晶做成的髮釵,綴着同色同材質的流蘇,一步一動間發出悅耳的叮咚聲,令人心醉神迷!
此時,衆人心頭都不約而同地掠過一個同樣的念頭:冰藍色是爲端木琉璃一個人存在的,除了她,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讓它如此鮮活!
一片靜寂之中,坐在楚凌揚身邊的玉瓔珞已經清晰地聽到了他磨牙的聲音,不由妒恨交加,因爲她知道這一幕又勾起了他的傷心事:這個天下無雙的女子本來是他楚凌揚的,可笑的是居然被他硬生生地推到了楚凌雲的懷中!
而楚凌躍,則更加恨意滿腔,如果他有足夠的本事,他一定會將楚凌雲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不過可惜,因爲端木琉璃平安歸來,他好不容易纔拿到解藥,何況一身功力早已被廢,哪裡還整得出幺蛾子?
與此同時,所有人也都在剎那間感覺到,端木琉璃變了,她的氣質與之前大不相同,更令人移不開視線!
楚天奇的目光瞬息萬變,複雜到語言無法形容!然而表面上卻依然是他最先回過神來,故意哈哈一笑:“雲兒,你今日真是人如其名,這身白袍比之前的黑衣好看多了!”
楚凌雲的眸子突然泛起隱隱的銳利,笑得卻溫和無害:“父皇您知道,望月關一役之後我才改穿黑衣,是爲了祭奠那三萬無辜而死的楚家軍!我以不敗神話之名在他們的靈前發過誓,終有一日我會替他們討回這筆債,讓他們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楚天奇的臉色瞬間發白,脣角的笑意也跟着凝固!然而也不過是瞬間之後,他便恢復表面的正常,含笑開口:“欠下的債自然應該討回,不過今日你夫妻二人平安歸來乃是喜事一件,就不說那些傷心事了!來來來,快坐下!”
楚凌雲笑笑,攜端木琉璃落座。抿了抿脣,端木琉璃低聲開口:“越在平時斂其鋒芒,越能在最後的時刻一鳴驚人。”
“我知道,”楚凌雲吐出一口氣,“我只是想讓那些人知道,欠了債總是要還的,與時間的長短無關。”
並不瞭解望月關一役的真相,端木琉璃不曾再說什麼,只是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才發覺他的手冰冷如雪。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因爲楚凌雲的話引起的衝擊才基本消除,楚天奇微笑開口:“雲兒,朕實在很好奇,琉璃究竟是如何死裡逃生的?她既然躲過一劫,爲何不立刻回來,而要悄悄趕往西朗國?還有,你體內的劇毒真的解了?”
楚凌雲笑笑:“悄悄趕往西朗國是爲了掩人耳目,好順利拿到血寒玉爲我解毒。試問誰會關注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啊!沒錯!正是血寒玉!”楚凌歡突然叫了起來,“怪不得三皇兄身上有層白霧,那正是血寒玉獨有的特徵!”
楚凌雲微微一笑:“正是如此,原來七弟對血寒玉也如此感興趣。”
楚凌歡愣了一下,立刻若無其事地笑笑:“三皇兄說笑了,我也不過是無意間聽人說起而已。”
楚凌雲挑了挑脣,也不去揭穿他,轉而告訴楚天奇:“我征戰沙場多年,仇家無數,他們若是知道我派人去找血寒玉,定會千方百計加以阻撓。正好當時琉璃又被人算計跌落懸崖,便乾脆藉此機會悄悄離開。幸好順利拿到了血寒玉,替我解了毒。”
楚天奇滿臉驚喜不已的笑容:“就是說如今你已完全康復?這纔是真正的大喜事,當喝一大杯!”
帝王一聲令下,衆人紛紛舉杯,只不過這瓊漿玉液喝在口中究竟是什麼滋味,就只有各人自己知道了。衆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各自蘊含了什麼,楚凌雲也心知肚明,卻只是淡淡地笑着。
而狼王的氣勢也不是蓋的,至少除了爲端木琉璃的風華絕代而驚豔,衆人更有一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整個瀲陽城只怕也在這一刻山雨欲來風滿樓,表面的平靜之下,暗流洶涌。
喝了一杯,楚天奇又隨意地問了幾句,譬如崖底生還以及拿到血寒玉的經過,端木琉璃簡單作答,有關藍月白的一節更是略過不提。儘管如此,衆人卻都覺得已經足夠驚險刺激。
看看已經吃喝得差不多,楚天奇含笑命衆人各自回去歇息,並說二人既然平安歸來,總算可以放心睡個好覺了。衆人起身山呼萬歲,恭送他及一干后妃離開。
無視衆人的目光,楚凌雲剛要帶端木琉璃離開,眼前人影一閃,楚凌躍已經攔在他們面前咬牙開口:“三皇兄,你早知道琉璃沒死,是不是?”
楚凌雲笑笑:“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楚凌躍攥緊了雙拳,恨得渾身哆嗦,“你既然早知道她什麼事都沒有,爲什麼不把解藥給我,讓我平白受了那麼多折磨?你如此食言而肥,以後還有誰會相信你?”
他與楚凌雲之間的恩怨在場衆人都已知道,倒沒必要遮遮掩掩。
“我食言了嗎?”楚凌雲依然笑得溫和,“當初我說的是等琉璃平安歸來的那一天,我便將解藥給你。如今琉璃已平安歸來,解藥我給你了沒有?”
楚凌躍一呆,登時說不出話來:不錯,當初楚凌雲說的是端木琉璃平安歸來才把解藥給他,並不是說只要端木琉璃沒死就爲他解毒!
“你……”楚凌躍氣得腦中陣陣發暈,尤其是看到衆皇子眼中不加掩飾的嘲笑和幸災樂禍,他更是幾欲發瘋,“爲了一個女人,你居然如此對待親兄弟,你是不是太狠了?”
“我一向都是這麼狠的,你現在才知道?”楚凌雲神色不動,輕輕摟住了端木琉璃,“不,其實我還不夠狠,否則你現在已是一具屍體,知道嗎?”
楚凌躍身軀一晃,受辱的感覺令他瞬間漲紅了臉:“你……”
楚凌雲挑脣,目光早已冰冷:“手足相殘對皇室而言從來不是稀奇事,你要對付我,我沒話說,但你不該把主意打到琉璃頭上。你敢傷她,我就敢折磨你,不只是你,換成誰都一樣。失陪。”
一陣陰森森的冷風呼嘯而過,彷彿來自地獄,令衆人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
彼此對視一眼,衆人各自散去,楚凌躍孤零零地留在原地,雙眼早已赤紅:楚凌雲,我不會放過你!絕對不會!你給我等着!
渾身哆嗦着往外走,他對着心腹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讓柳媚兒來見本王,不得有誤!”
一場酒宴,衆人各懷心思而來,又各懷心思而去,只是即便離開了,衆人眼前卻依然晃動着那抹晶瑩剔透的冰藍色。
接到傳令,柳媚兒倒是立刻趕了過來,只是無論目光還是語氣都有些不冷不熱:“媚兒參見珩王殿下!殿下深夜傳召,不知有何吩咐?”
楚凌躍本就因爲當衆受辱而接近瘋狂,看到她的樣子眼中已是殺機涌動,冷冷地開口:“怎麼,你也覺得本王已經徹底完了,再也沒有翻身之日了是不是?”
柳媚兒暗中吃了一驚,忙低頭行禮:“媚兒不敢!”
“不敢?”楚凌躍眼中殺氣更濃,“怎麼着,這不是你圍着本王殿下長、殿下短的時候了?這不是你脫光了爬到本王牀上使勁渾身解數的時候了?你覺得本王功力已失,便奈何不了你鳳靈教了是不是?”
他的措辭如此尖銳、粗俗,柳媚兒眼中同樣怒意翻涌,卻強笑着請罪:“殿下恕罪,媚兒絕無此意!只是琅王派人燒燬了媚兒的養蠱密室,讓媚兒十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媚兒正在傷心,絕對不是針對殿下!”
楚凌躍看着她,眼中的殺氣終於漸漸淡了下去,語氣也跟着溫和:“原來如此,那倒是本王錯怪你了!琅王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們必須攜起手來才能大仇得報!”
柳媚兒咬牙:“是!殿下,我們該怎麼做?媚兒不惜一切代價,無論如何都要報這個仇!”
“本王同樣不惜一切代價!”楚凌躍攥緊了雙拳,“本王雖然功力全失,但還是御封的珩王,什麼都沒改變!所以你只要好好跟本王合作,當初本王許給你的好處一樣都少不了!”
“是!”柳媚兒總算打起了一些精神,“可是殿下,狼王既然已經解了劇毒,我們還能怎樣對付他?”
楚凌躍目光陰冷:“這正是本王要你前來相見的原因,附耳過來。”
柳媚兒忙答應一聲上前,楚凌躍在她耳邊低語幾句,末了問道:“如何?”
“這……”柳媚兒面有難色,“這恐怕不容易……”
“無妨。”楚凌躍雙拳緊握,“再難都好,本王只要能夠出這口惡氣!就算一雪前恥之後死無全屍,本王也認了!”
柳媚兒眉頭皺得更緊:“可是……”
見她如此遲遲疑疑,楚凌躍的眼神又變了,冷聲說道:“柳媚兒,一直以來你我雖然只是互相利用,但本王待你也不算薄吧?若不是本王一力保護,鳳靈教早已不復存在!就算是念在這一點上,本王請你幫這個忙不過分吧?還是你真的認爲本王已經奈何不了你鳳靈教?”
柳媚兒顯得有些無奈:“殿下,您又想到哪裡去了?媚兒不是不願幫您,只是此法兇險之極,媚兒是擔心傷害到您……”
“那是本王的事。”楚凌躍冷冷地笑了笑,“只要能報仇,付出任何代價本王都在所不惜!何況本王若是死了,對你來說不是正好?你便可以另投明主,徹底擺脫本王了!”
這幾句話對柳媚兒的觸動顯然相當大,何況一直以來楚凌躍的確待她不薄。嘆了口氣,她終於點頭:“好,媚兒盡力就是。但是殿下,媚兒只會追隨您一人,此生絕不再另投他主!”
楚凌躍冷笑,什麼都不曾說。對於此時的他而言,什麼都是假的,唯有報仇雪恨纔是真的!
見他如此,柳媚兒暗中一嘆,主動上前幾步:“殿下似乎累得很,可要媚兒伺候您放鬆一下?”
楚凌躍眼中掠過一抹驚異:“本王方纔對你那麼不客氣,你居然……你在可憐本王、施捨本王,是不是?你……”
“殿下!”柳媚兒苦笑一聲打斷了他,臉上的神情倒是少見的真誠,“媚兒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一直以來殿下待媚兒真的不薄,媚兒不該忘恩負義。”
楚凌躍似乎有所觸動,卻依然沒有做聲,目光中的陰沉倒是稍稍退了些。柳媚兒又是一聲苦笑:“殿下就當媚兒犯賤,主動脫光了爬到殿下的牀上。”
楚凌躍愣了一下,突然一把將她摟入了懷中,臉上神情複雜:“罷了……”
英雄與梟雄,有時雖然遠隔天涯,有時卻又相隔咫尺,關鍵就在誰能把握住稍縱即逝的機會。
砰!一腳踢開房門,楚凌揚滿臉陰沉地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氣,一時咬牙切齒。
聽到動靜,沈心竹立刻迎了出來,跟着眉頭微皺:“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入宮赴宴?怎的氣成這個樣子?”
口中問着話,她的目光已轉到玉瓔珞臉上。後者咬了咬牙,冷笑一聲酸溜溜地開口:“還能怎麼了?你是不曾看到端木琉璃如今的樣子,我敢打賭,整個東越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只怕連天仙都比不上!”
沈心竹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樣一聲冷笑:“原來如此,不過王爺,你這又何必呢?端木琉璃美也好,醜也罷,與你早已一絲絲關係都沒有了,生那些閒氣做什……”
“閉嘴!”豈會聽不出這兩位王妃語氣中的嘲諷,楚凌揚越發惱羞成怒,言辭也跟着刻薄起來,“你們兩個加起來也比不上端木琉璃一根指頭,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冷嘲熱諷?”
此言一出,玉瓔珞與沈心竹的臉色登時都變得異常難看,眼中更是怒意閃爍,妒恨交加!
尤其是玉瓔珞,更是咬牙冷笑:“是,我們比不上人家一根指頭,不過那又如何?王爺如今只是看得碰不得罷了!”
楚凌揚冷冷對地看她一眼,居然並不粉飾自己的失誤:“你還好意思嘲笑我?若不是爲了你,我怎會錯失這個絕佳的機會?還真是丟了西瓜撿了芝麻,當初我是瞎……下決定太早了!”
雖然滿心憤懣,他卻不願激怒玉瓔珞,否則若是連她的父親鎮國公這個助力都失去了,那才真的是雞飛蛋打。
玉瓔珞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真正想說的是“瞎了眼”,臉色瞬間鐵青,冷笑連連:“是,我是芝麻!實在抱歉,讓王爺失望了!”
扔下一句話,她轉身而去。楚凌揚看她一眼,多少有些懊惱。沈心竹察言觀色,立刻上前說道:“王爺別擔心,我會去勸勸她。如今咱們纔是一家人,必須同心向外。若是窩裡鬥了,豈不是叫人笑話?”
楚凌揚胸中鬱悶稍解:“還是你最懂事,本王的眼光總算高端了一回。”
沈心竹笑笑,繼而眉頭一皺:“王爺,琅王真的完全恢復了?”
“嗯。”楚凌揚點頭,眼神尖利陰狠,“拜端木琉璃所賜,他已恢復如初,不,只怕比當初更厲害!”
沈心竹愕然:“這……這豈不是要糟了?”
“誰說不是?”楚凌揚的憤怒中夾雜着一股無力,“原本他命不久矣,咱們纔不必擔心,但是如今他不但完全恢復,更重要的是必定得到端木世家的支持,他的一隻腳根本已經踏上皇位了!”
沈心竹愕然,片刻後試探着開口:“王爺,不然就……算了吧?做個王爺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不必經歷那些腥風血雨,平平安安度過一生……”
“我不甘心!”楚凌揚咬牙打斷她,“做個王爺是可以平平安安,但卻註定庸庸碌碌,即便死了也沒有人記得!既然生在皇家,我就有資格君臨天下!”
你是有資格,但你沒本事。
沈心竹嘆口氣,也知道他不會輕易放棄,只得轉而說道:“那王爺打算怎麼辦?”
楚凌揚沉默下去,什麼也沒說:我若是知道該怎麼辦,還會在這裡坐着不動?不過,我決不放棄!
生在皇家,又想問鼎皇位,誰沒有幾招殺手鐗?如今,就是使出這殺手鐗的時候了!
“可惡!本王決不放棄!”同一時間,回到府中的楚凌歡一拳捶在桌面上,眼中的陰沉比楚凌揚有過之而無不及。邢子涯站在一旁,默然不語。
平復了一下激動的情緒,楚凌歡才接着開口:“子涯,你是用毒高手,三皇兄體內的毒是不是真的解了?”
邢子涯毫不猶豫地點頭:“琅王周身的白霧是血寒玉獨有的特徵,只要有它,劇毒可解。”
楚凌歡的手倏地緊握成拳:“沒有例外?血寒玉可解世間一切劇毒嗎?”
“不是,有例外。”邢子涯搖頭,“但這例外不包括琅王體內的寒毒。”
楚凌歡靜了片刻,反而越發覺得心煩意亂:“既如此,必須得重新計劃一切了!該死的端木琉璃!如果不是她,三皇兄只怕早就是一堆白骨,豈會有今日之禍?”
邢子涯點頭:同意。不過那又怎麼樣?
所有有心問鼎皇位的人都不願看到這個結果,可惜當他們看到這個結果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對了!”楚凌歡突然眼睛一亮,“子涯,你方纔說世間有血寒玉解不了的毒,是什麼?你能弄到嗎?”
邢子涯搖頭:“弄不到。”
楚凌歡又問:“誰能弄到?”
邢子涯居然笑了笑:“秦師兄,我是說,秦錚。”
十幾年的習慣,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叫了那麼多年師兄,張口就來。
楚凌歡一愣,氣不得笑不得:秦錚對楚凌雲死心塌地,讓他下毒?等天下紅雨比較快,難得邢子涯居然還一本正經地回答。
“除了他呢?”楚凌歡吐出一口氣,“還有誰能弄到?”
“沒有人。”邢子涯又搖頭,“至少我不知道。”
楚凌歡摸着下巴:“那麼這種毒究竟是什麼,你總該知道。”
這一次邢子涯終於點頭:“美人淚。”
美人淚?這名字真好聽。楚凌歡目中光芒閃爍,不自覺地輕摸着下巴。
回到琅王府,端木琉璃突然笑了笑:“凌雲,你猜他們此刻都在想些什麼?”
楚凌雲瀟瀟灑灑地揚了揚頭:“如何弄死我。不過沒關係,就怕他們不來。”
端木琉璃目光微閃:“你的意思是……”
“他們不來對付我,我哪好意思主動出手?”楚凌雲笑笑,一本正經地說着,“我說過,自從有了你,我越來越心慈手軟了,得等他們先動手,我才能還手,不然會不好意思。”
端木琉璃吐出一口氣,懶得理會他:你這根本就是在玩貓和老鼠的遊戲好不好?是怕他們太快被收拾了,就沒得玩了!
看到她打了個呵欠,楚凌雲溫和地笑笑:“累了?洗洗睡吧。”
說完他轉身要走。端木琉璃倒是一愣,本能地一伸手:“你……”
楚凌雲腳步一頓,微笑如常:“有事?”
端木琉璃有些遲疑,卻不知如何開口。二人成婚至此已一年有餘,卻一直清清白白。之前楚凌雲說生怕等不到血寒玉,不願誤她終生,可是如今劇毒已解,爲何他還是沒有與她圓房的打算?
抿了抿脣,她淡淡地笑了笑:“沒事,一切小心。”
知道她沒有說實話,楚凌雲卻不做解釋:“我知道,放心睡吧。”
房門很快被掩起,端木琉璃的心倒是平靜如常。很多事情都要順其自然,太過刻意反而不美。
一夜無話。第二天吃過早飯,二人正在廳中閒聊,秦錚連蹦帶跳地走了進來,滿臉饒有興趣的笑容:“王爺,王妃,有客人。”
自楚凌雲重新站起,他不再擔任推輪椅的職務,常覺得手腳沒處放。
看他一眼,楚凌雲笑笑:“藍月白?”
“哇!王爺好聰明!”秦錚誠心誇讚,“他說他日夜兼程趕來的,希望立刻見到你們。”
“我估摸着他也該到了,除非他真的不怕我血洗天上閣。”楚凌雲的眸子高深莫測,“讓他進來吧!”
秦錚領命而去,不多時帶着藍月白進了大廳。這個原本俊朗明媚、瀟灑倜儻的翩翩公子此時顯得有些狼狽,不但風塵僕僕,而且雙目無神,眉宇之間更是帶着一抹明顯的疲倦,不過他倒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跟着副閣主江流蘇。
進了門,他先是一聲苦笑,接着雙手抱拳:“琅王,我來領死。”
楚凌雲看着他,眸子並不是多麼冷,卻很銳利,不過不等他開口,藍月白已接着說道:“琅王不要誤會,流蘇並非我的幫手,只是爲了替我收屍的。即便琅王將我碎屍萬段,收也收不起來,她也好替琅王清理乾淨,免得髒了琅王的地方。”
楚凌雲點頭:“好。”
端木琉璃低頭用錦帕沾了沾脣角,其實是爲了掩飾笑意:這個藍月白,還懂冷幽默。
大約是知道已經難逃一死,藍月白輕輕回頭看向端木琉璃,眼中立刻映出一抹美不勝收的冰藍色光芒。端木琉璃也不迴避他的目光,脣角甚至帶着一絲淺淺的笑意:“藍閣主,別來無恙?”
藍月白一聲苦笑:“本來無恙,不過馬上就有恙了。之前多有得罪,王妃若不解氣,可與琅王一起上。琅王,動手吧。”
楚凌雲淡淡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任我處置了?”
“是。”藍月白毫不猶豫地點頭,“任由琅王處置,我絕無怨言,而且不會反抗。不過此事與天上閣無關,還請琅王高擡貴手,放過我閣中弟子,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楚凌雲不置可否:“轉過身去。”
藍月白一怔,接着乖乖轉身:說了任你處置,你吩咐,我照做。
楚凌雲回頭,對着端木琉璃招了招手:“琉璃,去。”
端木琉璃點頭,起身走到藍月白身後站定,體內真氣緩緩流轉。跟着舉起雙掌抵在他的後心,掌心內力一吐。
藍月白身軀一震,只覺一股內力緩緩渡入了自己的體內,登時驚訝萬分!片刻後,端木琉璃收回手,他才豁然回頭:“王妃!你……”
“你的內力,我已經全部還給了你。”端木琉璃淡淡地笑笑,“不是我的東西,我從來不拿,拿了也不可能真正屬於我。”
藍月白怔怔地看着她,眸中的驚訝漸漸退去,只餘一片複雜:“王妃是在說我嗎?我原也知道,不過……罷了!琅王,如今可以動手了嗎?”
楚凌雲卻依然端坐不動:“調勻內息,我等你。”看到藍月白疑惑地皺眉,他又加上一句,“不要問爲什麼。”
藍月白只得點頭,盤膝坐在當地調理着內息。如今失去的內力已全部迴歸,只消片刻之後,他依然是玄冰大陸不多見的絕世高手,不過可惜,是個“死”高手。
調勻內息,體內真氣終於流轉自如,藍月白原本的疲倦已消失不見,重新變得神采飛揚!站起身,他微微一笑:“有勞琅王久等,可以了。”
楚
凌雲點頭,慢慢站起身。誰知就在此時,江流蘇突然衝過來攔在了前面:“琅王,閣主一身系整個天上閣,流蘇願替閣主一死,求琅王成全!”
“流蘇!你放肆!”藍月白臉色一變,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推到了一旁,“來的時候我如何跟你說的,你都忘了?若再胡言亂語,便立刻離開!”
江流蘇臉色發白:“可是……”
“閉嘴!”藍月白又是一聲厲斥,“我不用你收屍了,你走吧!”
江流蘇咬了咬牙,片刻後慢慢點了點頭:“好,你去送死,我等着,等着給你收屍!”
然後,我與你同葬一穴便是。
藍月白深吸一口氣,盡力保持微笑:“月白御下無方,叫琅王見笑了。琅王請。”
楚凌雲目光清澈,雖然只是隨隨便便站在那裡,卻說不出的風華絕代,令人望塵莫及:“你不必擺出一副束手待斃的樣子,我從來不殺毫不抵抗的人。聽着:用盡全力與我打一場,我讓你死得痛快些,或者……”
明白了他的意思,藍月白不由嘆氣:“或者怎樣?”
“打了之後你就知道了。”楚凌雲眸中掠過一絲狡黠,“還有,不要妄想隨隨便便接我幾招便可應付過去,你是否盡了全力我看得出來,你若未盡全力,我滅你天上閣滿門!”
藍月白心中一凜,立刻點頭:“是!”
無論如何,能在臨死之前與藍月白這樣的絕世高手痛痛快快地打一場,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死而無憾!
片刻後,兩人已在院中的空地上擺開陣勢,大戰一觸即發!
端木琉璃站在一旁,眼眸平靜:難道她居然要眼睜睜地看着藍月白死在楚凌雲的手上?
在她身後,中間站着秦錚,左邊是狼鷹和狼歌,右邊是狼燕和狼舞,同樣一語不發,只管靜靜地看着兩人。
藍月白的身後則只有牙關緊咬的江流蘇,儘管竭力控制,她的眸中依然淚光閃爍。
一撩衣襟,楚凌雲淡然開口:“武器隨你選。”
“不必!”藍月白搖頭,“請琅王賜教。”
楚凌雲脣線一凝,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一隻白生生的手掌已經閃電般奔到了面前!藍月白腳尖點地急速後退,同時揮掌反擊,二人瞬間鬥在了一起!
因爲楚凌雲的警告,藍月白果然不敢偷工減料,一招一式都用盡了全力,唯恐一個不慎殃及閣中的弟子。他的武功施展開來瀟灑飄逸,令人賞心悅目,的確是不多見的絕世高手。
可是與他相比,楚凌雲卻更加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一招一式之間不僅盡顯高手本色,而且有一種藍月白無法比擬的高貴氣質,那種高貴,該是皇室中人多少年氣質的沉澱?
不管藍月白有沒有用盡全力,總之楚凌雲下手毫不留情,一開始兩人還堪堪打個平手,然而百餘招之後,藍月白已經漸漸落在了下風,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了。也就在這個時候,藍月白才終於明白,他根本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楚凌雲的實力,狼王的武功才真正稱得上“深不可測”這四個字!
就在此時,端木琉璃突然淡淡地開口:“不出十招,藍月白必敗無疑。”
秦錚點頭:“沒錯,而且他會敗得相當徹底。”
十招的時間眨眼而過,秦錚話音未落,便見楚凌雲突然化作一道雪白的閃電,瞬間射到了藍月白麪前,跟着砰的一聲巨響,他的手掌已經結結實實地擊在了藍月白的胸膛上。藍月白的身體頓時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倒飛出很遠,才通得摔在地上,口中鮮血狂噴!
“不要!閣主!”
一旁觀戰的江流蘇驚叫一聲就要往上撲,可是不等她靠近,端木琉璃已經腳步一橫攔在她面前,口中淡淡地說道:“不要碰他,他肋骨已斷,若是隨意移動,斷骨刺中心臟,必死無疑。”
江流蘇刷的擡頭瞪向楚凌雲:“你……”
“流蘇,不得對狼王……無禮,咳咳咳……”藍月白雖然動彈不得,卻立刻開口阻止了她,但他每說一個字,口中便會涌出大量的鮮血,很快將他胸前的衣襟染得一片血紅。
江流蘇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站在原地連連跺腳:“閣主你怎麼樣?”
“還……死不了”,藍月白苦笑一聲,又是一大口鮮血涌出,接着把目光轉向了楚凌雲,“狼王你……爲何手下留情?”
楚凌雲滿臉無辜,雙手早已負在了身後,“我有嗎?”
“有沒有狼王心裡……比誰都清楚!”藍月白急促地喘息着,胸口的劇痛令他渾身都在輕輕地抽搐,“如果不是手下留情,剛纔這一掌足以把我打得灰飛煙滅,又怎麼……可能留下這口氣……”
楚凌雲看着他,突然淡淡地笑了笑:“嗯,還能說這麼多話,看來我剛纔這一掌是打得有些輕了。”
其實藍月白雖然可以勉強說話,外人看來似乎受傷不重,但唯有他自己知道,胸口的疼痛已劇烈到常人根本無法忍受!明明想就此昏過去逃避一二,但正是因爲那股劇痛,他卻又偏偏保持着清醒,竟然連昏過去都成了一種奢望!
看到藍月白痛苦得渾身抽搐,眼睛更是不時閉起,江流蘇更是急得眼淚直流:“閣主,你究竟怎麼樣了?”
藍月白暫時說不出話,楚凌雲已經笑嘻嘻地開口:“放心,昏不了的,我敢保證他的肋骨至少斷了十根,每根至少斷成兩三截,那可是很痛的,在這種情況下他若能昏過去,我佩服他。”
藍月白昏不昏得過去江流蘇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快要昏過去了!天哪!那還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嗎?楚凌雲這一掌,根本就相當於把藍月白打散了架,讓他比死還難受!
咬了咬牙,她強撐着說道:“狼王,你到底想怎麼樣?是殺還是饒,你給個痛快話!”
楚凌雲淡淡地笑笑:“我不殺,也不饒。”
江流蘇一愣:“什麼?那你……”
“你走!”楚凌雲打斷她的話,“藍月白留在王府。”
“不行!”江流蘇急了,毫不猶豫地拒絕,“如果閣主留下,我也得留下照顧他!”
楚凌雲不開口,只把目光轉向了藍月白。明白他的意思,藍月白有氣無力地說道:“流蘇,你先走吧,等狼王什麼時候通知你來收屍你再來不遲。”
不遲?到了那個時候就什麼都遲了!江流蘇咬着牙,仍然搖頭:“我不走,要死一起死,否則你若是出了意外,我也無法向閣中弟子交代!”
“不必你交代,該交代的我都已經交代好了。”藍月白就了皺眉,“我再說一次,你立刻離開,否則我就自斷心脈而死!”
知道他不是嚇唬自己,江流蘇又氣又急,突然狠狠一跺腳轉身跑了出去。藍月白喘了口氣,覺得吐血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不知是不是快要把體內的血都吐完了?
勉強支撐着笑了笑,他接着說道:“好了,接下來狼王打算如何?”
“不如何。”楚凌雲好整以暇地說着,“接下來就沒有本王的事了,而要看你是不是誠心請罪,會不會照我的吩咐去做。”
“我會的。”藍月白費力地點了點頭,“無論狼王有什麼吩咐,我都會照做。”
楚凌雲笑笑:“秦錚,把他擡進去,不過要小心一些,別把他弄死了,否則就沒得玩了。”
比起*上的痛苦,這種羞辱纔是藍月白真正無法承受的,可是他又能如何?理虧在先,受傷在後,無論如何這一次他是真的栽在楚凌雲的手裡了。
在端木琉璃的指揮下,秦錚與另外幾人小心地把藍月白擡到了客房之中,輕輕放在了牀上,然後退到一旁。
楚凌雲上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從今日起你就留在王府,但是我不會派人給你治療外傷,也不准你自己運功治療內傷,不過一日三餐我會派人按時給你送來,至於能不能吃進去就是你的事了。”
也就是說,你讓我硬挺唄,挺過去就活,挺不過去就死。藍月白簡直哭笑不得,嘆的口氣說道:“你若怕我自己……運功治療內傷,爲何不乾脆封了我的內力?”
“那不行,顯得你太沒有誠意了。”楚凌雲笑笑,“我留着你的內力,如果你實在受不了的話,可以自己運功療傷試試,但我不敢保證你能夠承擔接下來的後果。”
那你還說?這不是一句廢話嗎?
藍月白閉了閉眼,認真地搖頭:“我真的不會的,我說過會……完全照你的吩咐去做,就算我不怕死,還怕連累閣……中的弟子呢!不過只是這樣而已嗎?狼王就打算讓我一直這樣躺在這裡?”
楚凌雲方纔那一掌絕對不是開玩笑的,他只覺得五臟六腑無處不痛,就連說句話都要拼盡全力!
楚凌雲笑笑,突然伸出了右手。手指之間已經夾着一粒小小的白色藥丸:“張嘴。”
藍月白聽話地張開嘴,接着便感到那粒藥丸落入了口中,耳中已聽楚凌雲說聲“嚥下去”,便咕咚一聲把藥丸嚥下,這才疑惑地問道:“什麼東西?”
“現在才問是什麼東西,不嫌太晚了嗎?”楚凌雲若無其事,“其實也不是什麼要命的東西,只不過是讓你的喉嚨有些癢癢而已。”
癢癢?爲什麼?藍月白越發滿腹疑惑,然而緊跟着他便明白了楚凌雲的意思!
不多時,他便感到喉嚨一陣發癢,便不自覺地咳嗽了一聲,若是在平時自然無關緊要,然而這一咳嗽震動了胸腔,內傷外傷便全部被引發,兩股劇痛同時向他襲來,令他瞬間眼前一黑,幾乎就要昏死過去,可是卻又被那劇烈的疼痛逼得很快恢復清醒!
不等這陣劇痛稍稍落下一些,喉嚨又是一陣發癢,讓他再度咳嗽了一聲,又被那股劇痛折磨的眼前陣陣發黑。實在是怕了那股劇痛,他咬緊牙關拼命想要剋制住不再咳嗽,可是喉嚨卻越來越癢。
很快藍月白便被這非人的折磨整得渾身痙攣,整個身體都縮成了一團,喘息着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狼王算你狠……”
“我一向都是這麼狠的,你現在才知道嗎?”楚凌雲溫溫柔柔地說着,“剛纔我說過,或者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另一個或者就是我可以讓你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如今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