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重響。
北玥連城臉頰多了一個五指印,怔忪了一會兒子,渾濁的眸子恢復清明,有些回魂地回過神來,看清了眼前給他一巴掌的人,竟然是秦冰然,頓時有些難堪。
竟然又被她看到自己的瘋樣子。
不過,如果不是她作弄,他何至於如此?
他神色轉冷,從雪地上站起,然後發出一聲痛哼,因爲手指痛的厲害,他已經咬斷了一截手指。
冰然視線觸及他的斷指,心底無端地疼痛起來,臉上也多了一絲愧疚:“我從沒告訴過你,其實我的那個時代有個帝王也有癲癇病,他的名字叫凱撒大帝。所以,連城,我相信你終有一天會得到你想得到的天下。”
古羅馬凱撒大帝患有嚴重的顳葉性癲癇,它能使病人在病發時忘卻所有的一切。
“凱撒……”北玥連城喃喃念着凱撒大帝的名字,緩緩點了點頭,然後理也不理冰然,大搖大擺地回到房間去了。
過了片刻,他又從房間內走出。
冰然緊張地望着他:“你,你哪裡不舒服麼?”她不會把他砸傻了吧。
北玥連城撓了撓頭髮:“我忘了,這是溧陽郡主府,我不住這裡,我回宜春閣去了。”
話畢,他便走了。走到大門口,神色依舊有些恍惚,差點絆倒在門檻上,他趔趄了一下,撓了撓頭,繼續往外面走。
冰然無奈嘆息了一聲。
等他走了,她纔想起竟然忘記問他是不是認識一個現代的人了。
青冥忽然道:“十七姑娘,您不覺得北玥公子有些奇怪麼?”
冰然道:“他一直是個精神分裂患者,自然行爲比較奇怪的。”
青冥搖搖頭:“南疆不僅流行管狐之術,更流行着一種巫蠱攝魂術,可以吞噬人的靈魂,將吞噬的靈魂消化後,轉化爲自己的能量……我看北玥連城估計以前吞噬過他的父王、母妃……可是又沒有轉化完畢,所以纔會生出癲癇病的症狀……”
“不會吧……”冰然不相信的樣子:“他小時候父母情變,致使他情感受到重創,纔會生癲癇症。他正常的時候,就是個風流倜儻的世家公子,沒什麼不對勁兒。”
青冥撓了撓頭髮:“我只是隨口說說,無意冒犯您的意中人。”
“我的意中人?”
青冥點頭:“您喜歡北玥連城,表現的那麼明顯,我自然看得出來。”
冰然頓時有些羞赧,她有表現出喜歡那個男人的樣子麼?
她怎麼會喜歡那個男人?
炮友當多了,難道還能升級成革命感情?
青冥忽然問:“公子的死和他脫不了干係,可是,您會幫公子報仇麼?”
冰然頓時如遭雷擊。
當初若不是北玥連城設計將慕雲滄海引到聖陵,離間他和趙晚詞關係,慕雲滄海不至於落到身死的結局。
說到底,北玥連城其實是慕雲滄海的仇人。
慕雲滄海給了她眼睛,可是她卻和害他的人漸漸發生了情愫。
青冥嘆口氣:“還是公子看人準。他說過,十七姑娘一旦認準一個人,會爲他飛蛾撲火,棄其他人於不顧。想來是沒錯的。”
最後,他說:“我想,即便您死在北玥公子手裡,也是心甘情願的吧。”
冰然忽然覺得腦子有點亂。
青冥道:“嶓冢山暗王展宮擎就是北玥家的小世子北玥連城,如果他的身份一旦揭發出來,恐怕朝廷一定會懷疑赤唐王府存在謀逆之心了。否則好好的一個世子,怎麼會隱姓埋名,另佔山頭爲王?而且他還大搖大擺地接受朝廷招安,豈不是把朝廷當傻瓜?我真想向朝廷告發他。”
冰然心底一緊,原來青冥竟然有告
發北玥連城的心思。
她該怎麼阻止青冥?
可是她真的要阻止他麼?
冰然驀地想起在幻世鏡裡的那個未來預警。
一身紅衣的她被逼跳崖,都是因爲那個像極了北玥連城的男人。
或許,她真該懸崖勒馬,聽從未來預警,離那個男人遠一點。
可是幻世鏡也並不一定是準確的。就好像她前一段時間的經歷,和幻世鏡預警完全不一樣。
或許幻世鏡的預言也是有誤的吧。
或許,她真的不該相信幻世鏡,而是應該遵從自己的內心。
冰然瞥了青冥一眼,垂下眼簾,心想着,只要無愧於心,做什麼都好。
心底婉轉千回,表面,冰然的神情卻平靜無波,蒼白而冷漠的脣輕啓:“青冥,你放心,我不喜歡北玥連城。也希望你不要揭發他的身份,因爲……我留着他還有用,我得等他放了九尾白狐,纔好跟他徹底撇乾淨。”
青冥淡淡點頭:“我在這個世間本就是不該有的存在,如今和十七小姐相認,也算是機緣,大概是我家公子不忍心讓小姐在人世受委屈,特讓青冥來保護十七小姐的吧。既然十七小姐有自己的打算,青冥聽十七小姐的便是。”
忽然,門外響起一聲咳嗽。
一抹染血的紫衣在月下柔柔飄蕩,分外醒目。
北玥連城?
他竟然沒走?一直在外面偷聽?
冰然和青冥的神色都格外地警戒。
冰然心道不好,剛纔她說不會喜歡他,之所以留着他,不向朝廷告發他的身份,是因爲他目前還有用。
他聽到了麼?
如果聽到了,豈不是再也不會相信她,甚至防備於她?會不會拖延着,不放孤行雲?
冰然聲音都有些顫抖:“連城?你站在外面做什麼?”
北玥連城依舊動也不動一下,站立的姿勢有些僵硬,不過聽到冰然的聲音,他一步便踏入院中,揚起蒼白的臉,鼻孔對着天上的月亮。
冰然這時候才發現,北玥連城的鼻子和眼睛流出了一道道鮮血。原來他剛纔站的姿勢僵硬,是因爲他一直仰着臉。
他仰着頭捏着鼻子,抑制鼻血外流,對冰然喝道:“走到半路流鼻血了,不得不回來,冰然,你打了我一記後腦勺,害得我七竅流血。以後還不知道有什麼後遺症,如果我因爲這個變傻了,一定賴住你。愣什麼?快替我包紮……”
原來他並沒聽到他們的談話。
他之所以回來,是因爲七竅流血。
冰然神情放鬆,緊接着心裡又是擔憂又是緊張,慌忙攙扶他進房間,用熱毛巾仔細地捂着他的後腦勺,爲他擦拭鼻子和眼角的血液。
一定是她打他後腦勺,結果造成腦震盪了吧。
冰然把北玥連城安置在牀上,一轉頭,院子裡空空如也,青冥竟然離開了,大概他一直住在燕王府舊址吧。
冰然沒空管青冥了,因爲北玥連城的血流的實在是太多了,臉色越來越蒼白。
冰然陪着北玥連城在溧陽郡主府住了一整晚,而百里燼卻消失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都沒回來。
第二天一大早,冰然搜遍了整個溧陽郡主府,可是哪裡有那孩子的影子?
冰然有些擔心百里燼,正要出門尋找,忽然溧陽郡主府闖進來許多東宮禁衛軍。
大批的銀甲侍衛將溧陽郡主府包圍住了。
太子一身白色蟒袍,攜着冰冷的怒意踏進院子,負手而立。
一個五歲小男孩在太子身後露出一個黑色小腦袋,白衣白褲,淡淡的紫眸,無害而天真的表情,冰雪聰明的樣子,正是百里燼。
他昨夜消失不見,原來跑到太子
府搬救兵去了。
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在院子裡站定,身後百餘錦衣衛擠進來,瞬間把溧陽郡主府包圍住了。
“太子殿下,展宮擎昨夜欺負我師父!”百里燼蘿蔔小手指着北玥連城的房間,揚起小臉,對太子慕雲流大聲喊道:“快點抓住那個風流大色魔,打他一百大板。”
慕雲流凝眸看着房間,卻是不言不語。
只見,冰然聽到動靜,慌里慌張地從那個房間走了出來,而暗王展宮擎竟然也跟在那女人身後,走了出來。兩人看到滿院子的銀甲侍衛,不由地有些納悶。太子怎麼會一大早闖了進來?
慕雲流看到兩個人同時從屋裡走出,神色格外冷冽。昨夜,他們難道是一起度過的?
而十七分明跟他說好的,要跟他促膝長談一夜。結果卻是和這個展宮擎一起。
岑野寂跟他一起爭奪十七倒也罷了,因爲岑野寂一定娶不到冰然,他們兩個彼此也不喜歡。
燕王衣冠,更是不用想了,他也不會跟一堆衣服置氣?
本以爲勝券在握,誰想到中間會突然殺出了個程咬金?
朝廷剛招安的那個南疆起義軍統領暗王展宮擎竟然也和十七有一腿?
百里燼見太子不動彈,不由怒了,細弱的小聲音陡然高亢:“太子殿下!!”
太子依舊凝眉思索。
百里燼翻了個白眼,抓住太子衣袖,聲音提高了好幾度:“太子師公!”
太子……師公?
冰然臉立刻黑了。百里燼竟然喊太子師公?!
太子聽到百里燼叫他師公,不由的神色和緩很多,垂下眼簾,慈愛地看着百里燼。
百里燼小手拉住慕雲流的衣袖,大聲道;“太子師公,你說過,如果我叫你師公,你就帶人抓那個混蛋的哦。現在我們把堵在這裡了,快去抓他!”
怪不得他倆感情像是很好的樣子,原來慕雲流竟然哄騙小孩叫他師公。
“胡說八道什麼?”冰然實在看不下去了,招了招手:“燼兒,快過來,不要隨便叫別的男人師公。你師父我還是未婚女青年好麼?”
百里燼卻撇過小臉,對冰然看也不看:“師父昨夜叫燼兒走開,燼兒很生氣,師父你現在最好不要理燼兒。”
冰然叉腰,這小屁孩,竟然還會記仇。
北玥連城伸了個懶腰,然後伸出右臂,攬住冰然的肩頭:“太子殿下早安,這麼一大早,你帶着一大幫人闖進來,難道就是爲了抓冰然和我的姦情?”他睨了百里燼一眼:“小子,你叫我一聲師公,我給你一座城池。”
百里燼翻了個白眼:“太子師公,快抓住他,他是風流大色魔,昨夜還脫我師父的衣裳……”
“真是越來越離譜了……”冰然不由地喝住百里燼,免得他把昨夜一五一十地描述出來,那她秦冰然的臉大可以不要了:“小孩子童言無忌,太子,你別聽他的。我和展公子沒什麼的,一切都是誤會。”
北玥連城撓了撓頭髮:“有沒有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
太子見這兩人模棱兩可曖昧不清的態度,忽然就生出一股邪火,喝道:“來啊,抓住這個……”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展宮擎幾眼,一臉不耐煩:“抓住這個沈玲兒的未婚夫!”然後又吩咐:“去,去沈大將軍府上,務必讓沈玲兒來溧陽郡主府一趟,看看他家的姑爺都做了什麼齷齪事。”
冰然哀嘆一聲,太子啊太子啊,您真的決定要抓姦麼?
竟然還喊沈玲兒一起看!
想到沈玲兒那精明睿智的眸子,冰然只覺得苦惱。
北玥連城咬住脣邊,神色冷的就像是一汪寒潭。
大概,今天他和秦冰然,誰也別想平靜地度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