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來了。
慕思玥雙手緊緊地攥拳,她很緊張,“你去工地這麼早就回來了。”她試圖用平靜的語氣開口。
王奴大步走了進來,隨即將門關緊,轉頭臉色有些奇怪,“阿玥,對不起。”他莫名地朝她道歉。
慕思玥卻是有些不明白,怔愣了一會兒,小心地反問,“發生什麼事?”
王奴有些尷尬似的摸了摸自己的頭,“你今天早上這麼辛苦給我弄了這個髮型……我的工友,他們嘲笑我,現在被他們折騰變形了,對不起。”
原來是這件事,慕思玥微微睜大眼睛,目光朝他這個爆炸頭髮型看去。
立即小聲地追問,“你們的大老闆今天有過去嗎?”
如果齊睿見到王奴,他應該會對他多注意一眼吧,慕思玥心底有些忐忑,其實她也不確定。
之前跟齊睿一起住在景園別墅的時候,那次齊睿抽風居然親自給她吹頭髮,齊睿那大少爺根本不會伺候人,結果給她吹了一個爆炸頭,慕思玥心生怨恨。
因此有一次她見他心情不錯,所以壯着膽子給齊睿吹頭髮的時候趁機報復他,還給齊睿一個爆炸頭髮型,當時齊睿咬牙切齒地教訓她好一會兒,還說沒見過麼醜的髮型。
“他會記得嗎?”慕思玥不知道,她希望他會注意王奴,然後可以找到她,不過這機率好像非常渺小。
“沒有看見大老闆,就是幾位高層在說一些事。”王奴老老實實地回答她。
……而他的話,讓慕思玥心底最後一點希望都撲滅了。
“阿玥,你是不是不開心?”他注視着她的表情。
慕思玥笑不出來,面如死灰地低頭看着地板,我是不是隻能在這裡等死……
突然慕思玥感覺自己手上有些沉,轉頭看去,這纔看見王奴將兩顆雞蛋放她手上,“這……”
“你懷了小寶寶,你要多吃一些有營養的……不過我這個月還沒有發工錢,你暫時吃着雞蛋,雞蛋也有營養。”他笑得有些靦腆。
慕思玥看着他這憨厚內斂的笑,表情僵住,並沒有說話。
王奴見她好像還是不太開心的樣子,他也顯得有些焦急,連忙開口,“阿玥,你別擔心,我現在的工錢不多,不過我會努力賺錢,我一定可以照顧你和寶寶……”
他突然上前一步,慕思玥突然驚嚇着,快速地後退。
他想做什麼?
若是面對一個正常的人,慕思玥聽到這樣的話或許會有一點感動,可是這不是正常人,而且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他想做什麼……
慕思玥大腦立即浮現起他暴力性侵安以柔那情景,渾身都忍不住戰慄,“別,別過來……”她哆嗦着開口。
“阿玥,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然而王奴卻像是一點也不明白她爲什麼害怕,皺眉有些擔心看着她。
“沒,沒事,我沒事。”慕思玥嗓音有些輕顫。
王奴見她害怕自己,表情有些消沉,低聲喃喃着,“阿玥,你別怕我……我其實就是想當哥哥……”
“我一定會照顧你和寶寶,不會讓你們挨餓受凍。”他最後那句話語氣透着堅定。
哥哥?
這倒是讓慕思玥有些吃驚,她看着王奴這張麥色的臉龐,他應該是自小吃了很多苦頭,一直做苦力活,曬着太陽所以肌色深沉,不過他眉宇間依舊有些青澀,他的年紀不大。
“你幾歲了?”慕思玥突然小聲問了一句。
“17歲,”王奴微笑着告訴她,轉念立即補充一句,“阿玥,下個月我就是18歲了,到時候我就可以像他們拿一樣多的工錢,我可以賺更多的錢養你和寶寶……”
“寶寶以後要上學,我想讓他多唸書,別像我這麼沒用,整天被人騙了也不知道,還有寶寶的衣服……”他不斷地說着,像是在幻想着一個美好而簡樸的未來,臉上掛着燦爛的笑。
慕思玥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很單純,沒有半點骯髒的慾望,這一瞬間,她甚至覺得這個王奴這孩子純真,可憐。
最後王奴看着慕思玥把兩顆雞蛋吃完之後,他樂呼呼地又走了出去,咔噠一聲,門再次被他上鎖了。
慕思玥有些頹然地跌坐在這張殘舊的木板牀上,脣角帶着苦澀,“爲什麼我這樣倒黴,偏偏遇到這個精神病……”這是真正的精神病患。
太陽高掛,小瓦房有些悶熱,慕思玥不斷地翻打着這小房間,想要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用來逃生的工具,她一直在找着,卻都只是一些舊衣服和舊鞋之類的物品。
“齊睿他們……他們肯定不知道一直在找的殺人犯其實是一個憨厚老實的未成年人吧。”
慕思玥有些絕望地看着鐵網窗戶,“我會被他一直囚禁在這裡?還是說等他下次發作……”
她有些消沉,這時,突然對面的另一間小瓦房傳來乒乒乓乓摔打東西的聲音,還伴隨着一聲聲怒罵。
慕思玥整個人警惕了起來,臉蛋湊近窗戶朝對面看去。
“你說!你是不是又偷偷養了什麼動物!”那是一把尖銳粗啞的女人聲音,聽起來她的脾氣很暴躁。
啪的一聲,像是有東西抽打肉體,“你連自己都養不活,你還敢撿那些破動物回家!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你上次養的那隻野貓,它把我的衣服抓壞了,我那衣服很貴,一隻殘廢的崴腳的貓你也養,我賣了它人家野味店也不樂意要……”
那咒罵的聲音不斷,慕思玥眼睛突然一驚,她看了那揚起皮鞭,狠狠地朝王奴抽打下去。
而那位身體肥胖,肌膚黝黑的婦女,像是使了狠勁抽他,“就是一個廢物,我讓你上工地去賺錢,你怎麼每次都只拿那麼少的工錢回來,另外的那些錢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快說,錢都藏哪裡兒……”
“沒有,沒有……”慕思玥隱約能聽到王奴害怕顫抖地聲音,他不斷重複地說着兩個字。
那皮鞭一下下抽打着,啪啪的聲音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驀地慕思玥又想起了那天,那天王奴就是用這皮鞭使勁地抽打着安以柔的屍體。
“沒有?”那肥胖的婦女像是更加氣惱,隨手抓起桌面的一個大鐵杯子狠地就朝王奴的腦袋砸了下去。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你那個工頭剋扣了你的工錢你都不知道,他只給你四分之一的工錢,你明天趕緊跟他要回來!”
“工……工頭說,說我沒到18歲……”
慕思玥可以看着王奴額頭有一道血液順着他臉頰下流,而他卻不敢去捂傷口,反而哆嗦着地開口解釋。
“你就是未成年,但是也是一個人頂了三個人的工作,他就是欺負你,被人欺負了還要給別人說好話,我說你廢物還活着做什麼,儘早死了別在這裡丟人現眼……”
婦女聽他解釋愈發暴躁了起來,那皮鞭不斷地往王奴身上抽打,一直打到她手軟,才停了下來。
而慕思玥看着整個人都驚呆了。
跟王奴相處了兩天,慕思玥覺得他有些內斂,自卑,他總是覺得自己很沒用,就像是全世界都在嫌棄他,或許從來都沒有人給他正面的讚揚,所以每次只要她說一句,謝謝或者你很好,他就會非常激動。
想着想着,慕思玥自嘲地笑了起來,“我被他囚禁着呢,我幹嘛還要同情他……”
窗戶對面那小瓦房漸漸安靜了下來,那婦女大概也不敢真的打死王奴,她還要倚仗着兒子給她賺錢。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房門被人再次打開。
“阿玥,今天家裡煮了魚……”他看向她時,臉上依舊掛着靦腆的笑,將大鐵碗放在小圓桌上,小聲朝她催促一句,“趕緊吃,一會兒就涼了。”
慕思玥注意着他,他額頭的傷被他清理過了,而且王奴換了另一套衣服,那寬大的藍色工作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偏大了,不過卻將他包裹嚴嚴實實。
她想,他是不想讓她看見他身上的傷,如此想着,心口有些不舒服。
“你吃過了嗎?”慕思玥朝他問了一句。
王奴聽她這麼一問,像是有些驚訝又有些心虛,最後被慕思玥盯了好久,他才慢慢地低下頭,“我,我不餓。”
慕思玥右手捧着這個大鐵碗,莫名地覺得很沉重。
她猜,是他母親發現了這幾天少了米飯,所以剛纔打罵了他,他就只好將自己的那份飯拿過來給她。
“這麼多我吃不完,你幫忙吃一些。”慕思玥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王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扯着他衣角的小手,這是慕思玥第一次主動湊近他,這讓他有些怔住。
“你懷了寶寶,你要多吃……”他的語氣有些彆扭。
而慕思玥目光看向他時,卻發現他連耳根都紅透了。
其實這個男人很讓人心疼……慕思玥發現自己居然同情一個殺人犯,驀地心情有些複雜。
“我們兩分着吃,不要浪費糧食……”慕思玥徑自在小桌上找到了一個小碗,分了一半出來,再將大鐵碗推給他。
王奴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後慢吞吞地開口,“阿玥,從來都沒有人對我這麼好……”
說着,他將大鐵碗裡的魚和鹹菜都分到她小碗裡,“你不用理我,我餓幾天也沒事,你趕緊吃吧……”
慕思玥再沒有勸他,只是低着頭吃着這些米飯時,心情變得有些沉重。
因爲,她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