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出雲之國「嘿...」
正預備放棄抵抗,任由族人處置的風華,忽然聽見這樣一聲冷笑,雖然在人羣喧譁聲中,聽來仍是清清楚楚,又是男子語音,心頭不由得一驚。
起先懷疑是否是花天邪現身來此,卻又隨即否定了這個猜想,來人的身上雖然有着淡淡邪氣,但氣勢卻與花天邪全然不同,特別是當他不再隱匿自身氣息,現身出來後,這感覺更是明顯。
「不過兩千年沒來,想不到西王母族已經墮落成這個德性,早知道當年上升龍山之前,應該先把這邊掃蕩乾淨,不用手下留情。」
遠沒有風華那樣的聽覺神通,西王母族人縱使雙目能視,卻幾乎都是聽見這個聲音,這才發現有人侵入進來。
只見一名黑袍劍士緩步從黑暗甬道中走出,腰懸長劍,頭髮梳在腦後,手裡提着一個葫蘆,模樣甚是瀟灑,當他以輕蔑的眼神,掃過眼前衆人,登時有人認出,這是當前幕府大師範天草四郎。
對於自稱是日賢者的多爾袞,西王母族感到敬畏,但是對天草,她們的心情就比較複雜,畢竟這曾經有過投身魔族紀錄的大師範,以西王母族的善惡劃分標準來說,似乎算不上什麼好人。
只是,自從西王母族中衰之後,就不得不與這歸居日本的強人維持好關係,不敢輕言得罪,幾代之後,所有入族的新生代族人,幼時都是聽着大師範的名頭長大,對之奉若神明,自然也就不會主動去拍老虎頭上的蒼蠅。
「我只說一次。閃開,別像垃圾一樣地阻着我的路。」
不需要更多的威脅,單單僅是這樣一句,就讓在場千餘人安靜無聲,遲疑着是否應該讓出路來。
最後,是幾個年紀較大、適才爲長老傳令的族人,站了出來。
「天草先生,西王母族與你素來友好,有什麼事可以...」
應該要好好談的事,再也沒有機會開口了,或許是因爲兩千年來,天草四郎始終與崑崙山和平相處的事實,讓她們忘了這人原本就是個殺性極大的魔頭。
原本雙方就不是同路人,只不過念着彼此都是同一國族的情分,天草四郎才容忍這些從事黑幕活動的女人,但是當這些人墮落成日本之恥,流着大和之血的他,毫不猶豫地開始清理門戶。指尖劍氣掃過,血光與碎肉噴濺,這個再明白不過的警告,在一衆驚呼聲中,迅速起了作用,不只是讓路,這裡的千餘人幾乎是一鬨而散。
「一羣沒用的東西,這樣就被嚇到,丟人現眼,也許我現在就該把你們全...」
天草的話,在他發現逃散的西王母族人,有不少退到周遭甬道,集合起來預備以咒法攻擊時,稍微停頓。這樣的反應還算不錯,可是,自己應該怎麼處理呢?是否就該維持初衷,把西王母族在今日畫上休止符...
「對不起。各位,請你們住手...」
打破這僵持局面的是風華,因爲天草忽然出現,擒着她的人放手撤開,而她亦在發現族人有危險後,挺身而出,緩步踱到天草之前。
儘管看不見,但是那源自於前方的壓迫感,仍是令風華呼吸不順。對於沒有武術修爲的她來說,承受這股氣勢,並不好受。
這一點天草四郎也看得出來,所以當這位嬌弱無力的西王母娘娘,努力踱到自己身前,與己對峙時,天草高傲的眼神中,流露着讚許之色。
沒有說話,風華只是察覺身上受到的壓迫、殺氣驟然不見,明白對方至少目前不打算傷害自己,心中一定,調勻呼吸後,道:「我是本代西王母玉籤風華,天草先生有什麼話,請對我說,不要波及我的族人。」
盡一己之力,支撐着疲憊的身體,風華繼續捍衛着自己的族人,而這份勇氣也得到了對方的響應。
「嘿,很有意思的小小姐,也只有這樣的人,才值得以禮相待。」天草四郎道:「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動手的,不過...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地窟樞紐的位置,身爲一族之主,你應該知道元氣地窟的樞紐在什麼地方吧?」
話說得很明白,出雲鬧了這麼大的騷動,天草四郎不可能毫無所知。趕來此地的他,在審視局勢之後,立刻直指問題中心。如果放任大蛇肆虐,至少一兩天內,受害的只是出雲一地,可是如果讓這正撼動整個日本列島的地震持續下去,災情就會在全日本越演越烈。
在這之前,天草四郎雖然曉得大蛇的存在,但對於崑崙山中有元氣地窟所在一事,卻是毫無所知,直到大蛇覺醒,整件事情完全浮上臺面後,這才如夢初醒,感到一種被愚弄的憤怒。
在趕來此地的路上,除了地層崩裂、下陷之外,也看到不少火山噴發,岩漿縱流,那些本來都不是火山的,全是因爲地窟開啓,巨大能量撼動整個地脈,這才造成如斯鉅變。就像阿朗巴特山的魔震一樣,要擺平這些問題,就要把地窟重新關上,是以天草四郎直闖崑崙山,希望能阻止災變的源頭。
不必和那八個老太婆打交道,實在是大喜,因爲那種宗教狂,就算被劍抵着脖子,也未必會說老實話,這位小姑娘看來像是可以說得通的對象,與她合力,應該...
「是的,我知道位置,請隨我來。」
權衡輕重,風華覺得可以信任這人,而天草四郎也確實是自己現在能得到的最好幫手,當下就決定與他合作,轉身欲往地窟方向前去。可是,才一轉過身,前方甬道的深處,傳來一種奇異感覺。
有人正等在那邊,感覺上似乎也是剛剛纔到,但那氣息不是西王母族人所有,是另外有外人侵入崑崙山。只是,這股氣息自己依稀有些熟悉,好象許久之前曾經感受過,是個自己極爲敬重的人。
「潛入、保護你的安全,似乎是多此一舉了,如果早知道你會有這麼強的貴人及時搭救,那丫頭就不用這麼擔心,要我趕來崑崙山。」
慈祥而帶幾分戲謔之意的稚嫩嗓音,喚醒了風華的記憶,而從身後天草四郎的劇震,她更明白自己的猜測沒錯,躬身施禮。
「許久未曾謁見於您了,梅琳老師。」
小小的黑色身影,緩慢從甬道中踱出,儘管風華看不見,但她彷彿就感覺得到,那歪戴着大大魔法帽的女童,正對己露出微笑。
遠從數代之前,梅琳就代表雷因斯,與西王母族有着往來,更曾經在數百年前,協助處理一件險些就讓西王母族延續斷絕的大危機,縱是八名執事長老,也要對她客客氣氣。
風華本身相當懷念這名長輩,能夠在此刻見到她現身,爲了相助自己而來,這也是一件讓她非常感動的事,不過,她清明的慧心,仍是沒有遺漏地捕捉到身後天草四郎的反應。
當感受到前方的氣息,看見那沒可能在此地出現的人緩步踱出甬道,天草四郎忘記了移步,腦裡剎那間一片空白,就連自己爲何會站在這裡都想不起來,險些連手中劍都忘了握緊,摔落下去,總算在鬆手之際,心頭一驚,這才免去了出醜的窘樣。
「爲什麼...你會來這裡...」
這句話問出口,天草才發現附近的西王母族人已經跑得差不多,似乎是因爲無法處理的大人物連接現身,跑去向長老們請示了吧。
「基本上,我們兩個人應該有着同樣的目的,對於雷因斯來說,如果這次的問題不能儘快解決,會有很大的麻煩。」
元氣地窟將其千萬年來封鎖住的能量一次傾泄,對大氣、地脈的影響,絕對不只是單單動搖日本而已。在日本列島引起火山爆發、大型地震的同時,周遭海域也是風高浪急,估計再過不久,當海底火山連續爆發後,強烈海嘯會直撲雷因斯,甚至是自由都市沿岸,屆時若是還無法將地窟關閉,那麼日本列島發生的各種災變,就會正式在風之大陸本土上演。
雷因斯和青樓聯盟都已經警覺到事情的嚴重性,開始採取對策,這些事情不難理解,但天草四郎仍覺得疑惑。除非有其必要性,不然以梅琳的個性,是不會輕易出現在自己面前,特別是當風華已經脫險,自己又與她有同一目的,會爲之代勞,她並沒有必要特別現身出來。
「現實是第一個考量。看在我們兩張老面子的份上,希望他會知難而退,省去另闢戰場的困擾。」
ωwш•ttk an•¢o 梅琳所說的,自然是多爾袞。因爲一些理由,天草四郎對日賢者魔變之事略有所知,在他眼中,多爾袞與九州大戰時期的皇太極並沒有什麼差別,只不過是一個沒選擇人類陣營的日賢者而已,彼此說不上有好感,但是卻也沒什麼私人恩怨。
沒面子可談、沒情分好講,要對方知難而退,這當然沒有可能,不過,自己與梅琳同行,兩人聯手,多爾袞想不知難而退也不行。問題是,真的只有這樣嗎?
「另外一個理由...」
當再次與天草帶着疑慮的眼神相觸,梅琳的微笑依舊,表情中卻已經找不到原本的閒適。
「可是,如果事情朝最壞的可能走下去,那麼...」
撲衝出去救援泉櫻,這是楓兒自己都沒想過會去做的事,不過,見她遇險,自己的第一反應就是奮不顧身地衝去援護。
自己應該不是那麼有愛心的人啊?爲什麼會...
當最後陷身於大蛇的包圍圈中,無法逃脫時,楓兒腦裡閃過這樣的念頭,但最後,得不到答案的她,只是以一抹自嘲的苦笑,全力把泉櫻推送出去,脫離包圍圈。
跟隨蘭斯洛大人的這段時間裡,最起碼自己學會了一件事,比起相信自己的理智,聽任自己的直覺,更不會讓自己後悔。該做什麼的時候,就付諸行動,自己從來也就不是那種深思熟慮的人,不必多想一些有的沒有的事。
然而,當自己被石化衝擊波轟個正着,全身僵化,開始一點一點地化爲石質,心裡忽然有着強烈的不捨。那不是後悔,只是...好想再多看看這男人一眼...
如果把石化氣體看做是一種毒質,那麼用天位力量去抵抗,會不會有效果呢?答案是肯定的,可是那微不足道的效果,卻幾乎起不了任何作用,只能任石化術法開始蔓延。換言之,即使蘭斯洛大人趕到身邊,不會法術的他,也挽救不了既成的事實。
竭盡所能地轉着已不聽使喚的身子,終於看見了蘭斯洛大人。瞥見他焦急的神情、激怒欲狂的眼神,在心痛之餘,也覺得一切已足夠了。有人會這麼樣地關心自己,就身而爲人的價值來說,已經很足夠了,不是嗎?
跟着這幕景象被無情地遮斷,兩頭大蛇出現攔在前方,一起往這邊轟壓過來,看樣子,似乎是要比比誰能先將自己吞噬下口。
無法閉眼,但已經石化的那一邊,早已失去視覺,當眼前一片黑暗,大蛇的腥臭味道、狂風怒鳴整個席涌而來,熟悉的死亡氣息無聲地籠罩了下來,然而,當楓兒再度回過神來,卻又發現死亡氣息迅速地離己而去。
那純粹是心靈上的感覺,不過,尚未石化的部分肌膚,所感應到的勁風急掠,卻顯示自己的身體正在高速移動,爲什麼會這樣?
一個問題未能解答,楓兒又覺得有人重重一掌擊在自己腦門,即使是隔着已經被石化的血肉,腦裡仍然是覺得一陣暈眩似的強烈震撼,有自己辨識不出的力量,傳入體內,迅速流竄。
失去知覺的肌膚,慢慢地有了強風拂體、衣料摩擦的感受,跟着模糊判斷出自己是被某個人夾着飛行。對方的身體柔軟嬌小,是個女子,加上她所展現出的高速,難道是...
當左右手掌都能夠合握,楓兒眼睛一眨,回覆了視覺,定睛一看,在眼前極近處的那張美麗臉龐,正是織田香。雖然仍舊是那麼冷冷地沒有半分表情,可是她出手相救自己,這卻是最具說服力的事實。
看她以九曜極速,攜着自己在空中快速轉折,在每條大蛇的轟擊追上前倏乎消失,一下子就脫出包圍圈,楓兒心頭五味雜陳,但是最多的感受,仍然是欣喜與感謝。
「阿...」
一句話還沒說出口,便給織田香鬆手拋下,百忙中拿定身形,在空中翻轉幾下,雙腳落地。看着織田香快速遠去的背影,楓兒高聲叫喊。
「阿香!」
上次在京都附近相遇時,楓兒對她的稱呼是「織田香公主」,但是從之後經歷的一些事,裡頭給楓兒的感覺,她決定不相信天草的說法。即使只有小小的可能,楓兒仍相信這孩子的「人性」,那麼,這樣的叫法,應該是比冷冰冰的稱呼要好。
織田香在半空中停住,冷冷地轉過身來。雪般清冷的嬌顏上,看不見一絲可以稱爲表情的東西,倘使不是楓兒堅信自己想法沒錯,幾乎就要把這表情當成是殺意了。
「很對不起你,一萬個對不起你!」
幾乎是吶喊地這麼叫着,楓兒深吸一口氣,朗聲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解釋纔好,可是...阿香,你可以再相信媽媽一次嗎?我們...還有這個地方、這個國家、這裡的人,需要你的幫助,請你助我們一臂之力,一起合作好嗎?」
或許是因爲距離太遠,楓兒看不見織田香有什麼表示,但兩人這麼對看了一會兒,只聽見織田香冷冷地說了一句「我的國家,我來守護」之後,就化身一道疾風,朝正與蘭斯洛兩人惡鬥的八歧大蛇飛掠過去。
楓兒這邊的險狀,因爲出現了意外的救星,而得到了解救,但是另一邊的泉櫻卻沒有這樣好運。
之前爲了掩護妮兒,泉櫻受的傷着實不輕,動作變得遲鈍,力量也減弱,加上腦裡嗡嗡作痛,各種影像此來彼去,根本無法專心戰鬥,因此第一個被大蛇轟擊重創,雖然在楓兒的掩護下,被拋了出去,但是才脫出包圍圈不久,就又有大蛇追轟了過來。
假如一切體能正常,至不濟泉櫻也能逃走,可是她此刻卻完全感覺不到外頭的事物,整個身心都沉浸在無數幻象裡。耳邊所聽到的,是並不存在於此地的激烈殺伐聲,腳下也踩着一頭兇惡威武的飛龍,從高處俯視下去,自己處身於一個富家大院的上空,一名俏麗少女正對自己怒目而視。
她是誰?雖然說髮色不對,可是那似曾相識的怒容,除了妮兒,不會還有別人。她爲什麼這樣子看着自己?是因爲自己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嗎?
想要問一問,可是出口的,卻是全然兩樣的話語,緊跟着,朱槍一晃,雙方就動起手來。
爲什麼要與妮兒作戰呢?自己是那麼地想要與她維持良好關係,這一戰到底是爲了什麼?
身不由主,只能持槍作戰,可是對手的身形卻忽然模糊了起來,到再看清楚,前面的人已經變成源五郎,而自己滿懷怒氣,誓要將他殺斃於槍下。
沒有多久,周圍景色又再度模糊,不久,那個富家大院已經消失,變成了一個烽煙正酣,數十萬人慘烈殺伐的大戰場,對手仍是源五郎,自己舞槍刺擊,一次又一次地與他交擊。
類似這樣的情形不斷重演,對手始終是源五郎,自己似乎曾在不少地方與他交手過,但荒唐的是,自己甚至想不起來爲什麼要和這總是對己友善客氣的好看男子動手。
時序輪轉,一切景物似夢似真,就彷彿在許多次的輪迴中,自己都在與同樣的人交手,只不過地點不同、環境不同,接着,自己提起朱槍,要往源五郎身上刺下去時,前方忽然一花,變成了夫君蘭斯洛。
是他沒有錯,可是樣子卻非常狼狽,被頭散髮,手裡拿着風華刀,嘴角溢血,胸口出現一個大血洞,野獸般的兇狠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而自己竟毫不猶豫地提槍刺了下去。
想要停止,想要大聲叫喊出來,可是卻什麼也做不到,只能讓事情這麼發生,剎那間,腦子裡的疼痛以倍數飆增,整個意識一片空白,要不是因爲被一聲突來厲喝震醒,說不定就此渾渾噩噩,什麼都不會再想了。
「你這瘋女人!什麼時候了,還在作夢啊!」
聲如春雷,筆直傳入腦裡,讓泉櫻一驚而醒,當她的視覺重新與現實連結,看見眼前景物,登時驚出一身冷汗。
自己半躺臥在地上,身上多處都傳來痛楚,顯然在剛纔失神的時候多添了不少傷痕,但最要命的,卻是在前方不足五尺處,那頭要把自己一口吞下肚的大蛇。
蛇口已經大張,兩根巨大蛇牙也閃耀着雪白的厲芒,血紅蛇信翻動着,似乎就要朝自己捲過來,之所以未能如願,是因爲有一個人正擋在蛇口,一雙玉手牢牢抓住蛇牙尖端,兩腳分張,硬是以一身神力將蛇嘴撐開,阻止了它的吞噬行動。
是因爲她的救援,泉櫻纔沒有喪生於大蛇口中,可是,泉櫻卻想不到,一直敵視自己的妮兒,會甘冒奇險過來相救。情形與當日自己從蛇口中救出蘭斯洛如出一轍,但自己是因爲與夫君情深難捨,妮兒卻又爲了什麼?
「你還在發什麼神經?快點滾一邊去,這畜生的力氣好大,我一個人就快要撐不住了!」
其實,以大蛇的巨碩體積來看,身形嬌小的妮兒,卻能夠發揮出如此神力,這纔是不合常理。不過比起大蛇正在和自己鬥力氣,想要把嘴巴合閉的動作,妮兒更擔心這畜生腦子一靈光,直接轟吐出衝擊波,空門大開的自己正面捱上一擊,肯定有死無生。
「謝謝你。」
一旦回覆神智,泉櫻的動作就很俐落,翻身站起,全速後撤飛遁,到了半空,連續出手,數道掌勁破空擊向大蛇,趁着它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同時,讓被困在那邊的妮兒得以抽身而出。
苦苦支撐,妮兒早已經累得滿身大汗,雖然自己是看好位置出手,沒有給蛇牙傷到,但被蛇信在身上亂舔的感覺,真是好惡心,而且那陣陣腥臭毒氣,也薰得自己腦袋昏昏,八成是中了毒。但是最生氣的,還是後面那個瘋女人還在呆呆看着自己,沒有動作,氣起來真是想撒手走掉算了。
好不容易等到大蛇注意力分散,蛇口壓力稍輕,馬上就撤身飛退,聽着那聲沉悶的合閉重響,心頭也是一陣懼意,想不到自己居然這樣膽大,剛纔只要有些微之差,就是輪到自己要葬身蛇腹,替人去當犧牲品了。
才一分神,旁邊又有一頭大蛇朝這邊吐出毒霧。單純以毒性來說,這種程度的劇毒,不足以威脅妮兒,她的天魔功,本身就是剋制毒素的利器,但是伴隨着這股毒霧一同涌來的強大力量,卻非她能夠抵擋,當下只有倉皇急退的份。
位置不利,閃躲的動作很是僵滯,所幸一道升龍氣旋從旁襲來,把自己加速拉開,暫時解去危機,跟着,泉櫻的朱槍朝大蛇擊去,自己也出掌配合,兩人合力,終於脫出追擊範圍,閃到外頭,稍事喘息。
在忙於戰鬥時,兩人全心全意對付大蛇,沒有心思他顧,但現在有了喘氣餘裕,問題也就出來。耗力太大,妮兒赫然有些腿軟,一下踉蹌,往後跌去,旁邊的泉櫻連忙伸手相扶,但卻被妮兒大力一把推開,加上她自身亦是傷疲交加,站立不穩,兩女就這麼跌成了一團。
「妳...滾開...我纔不要、纔不要和妳碰在一起。」大口喘着氣,妮兒往旁邊滾開,掙扎着起身。
看到這反應,妮兒對己的怨恨顯然未有稍減,泉櫻心下一沉,但卻也更爲納悶,爲何敵視自己的妮兒會出手相救?
「妮兒,你...爲什麼救我?」
這問題無疑是妮兒此刻最不想聽見的東西,有時候她實在很痛恨自己的個性,爲何這麼像哥哥一樣,都是直線條的單細胞生物,事情一發生,腦子
想都來不及想,立刻就衝出去了?
「我要先說明白,我只是沒辦法看人死在我眼前,自己卻袖手不管而已,即使是你這個我最討厭的蜥蜴女也一樣,可不是...可不是對你有了什麼改觀。」
口氣強硬地這麼說着,妮兒插着腰,怒道:「你當初作過的事,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等到這場戰爭結束了,不管別人怎麼樣,我一定會找你算清這筆帳的!」
過於巨大的裂痕,看來一時間是沒有修復的機會了,而對於妮兒這般氣勢洶洶,根本弄不清楚自己所犯何錯的泉櫻,如墜五里迷霧,適才所見到的片段景象,又開始流過心頭。
「既然這樣,你剛纔大可以...爲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冒這樣的危險呢?」
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做法,只是自己的衝動個性不允許。妮兒甚至沒有辦法看着敵人,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這就要問你了。我們兩個明明是敵人,爲什麼...你剛纔要先救我一次呢?」
「那邊的情形好象沒問題了,這下子老大你可以安心了。」
「少糗我,剛纔妮兒遇險時,你還不是一樣慌了手腳,要不是我拉你一把,你也早就被大蛇一口吞了。」
乍分乍合,蘭斯洛與源五郎交換短暫對話,這樣的交談,一定程度上能夠幫着他們舒緩精神,不至於因爲一直身心緊繃而作出錯誤判斷。若非如此,打這種看不見勝算的苦仗,兩個人早就累癱了。
妮兒、楓兒、泉櫻三人的情形,他們兩個都看在眼裡。知道沒有後顧之憂,可以放心把注意力集中在大蛇身上,固然很好,但是真正對戰局產生影響的,仍然是織田香的參戰。
大蛇雖然強,可是因爲有着力量離體後急劇減退的缺點,在源五郎的估計中,只要有三名強天位高手合力,便可以嘗試將之壓制。多爾袞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無奈他選擇了兩敗俱傷的途徑,現在有了織田香的遞補,這個戰略構想就復活了。
不過,織田香顯然沒有多少合作的打算。她的戰鬥方式,全然不顧及源五郎、蘭斯洛兩人,以一己之力,悍然衝向大蛇,倒像是她想要獨力打倒八歧大蛇一樣。
爲什麼會這麼做?源五郎其實是可以理解。對於織田香來說,雷因斯一方是她的敵人,雖然現在雙方有着共同目標,但只要戰鬥一結束,立刻就換成兩邊要拼個你死我活,和隨時會翻臉的敵人聯手,沒有這種必要,只不過因爲不願意見到大蛇繼續將災害擴大,所以才被迫出手而已。
同樣的問題,多多少少也困擾着蘭斯洛。理智上很明白該怎麼做,但是蘭斯洛個性上的恩仇分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讓他對於與敵人聯手一事,感到些許的彆扭。他並不是那種與人攜手抗戰、同歷生死之後,還能厚着臉皮去侵略戰友國家的人。
心裡懷着這樣的矛盾,蘭斯洛只能自嘲本身的覺悟不夠徹底,但在沒得選擇的情形下,他和源五郎分別從左右掩護織田香。基本戰術不變,如果要聯合的對手不肯過來幫忙,那麼己方去協助她,同樣也能達到攜手合力的效果。
在三人的分工之下,每個人有效地負責住三頭大蛇的攻擊圈,飛上竄下,在閃避不同屬性的衝擊波轟炸之餘,也成功地吸引住大蛇的注意力,雖然仍然看不出勝利方向在哪裡,卻至少讓大蛇把攻擊目標鎖定在三人身上,沒有再繼續往山下移動,襲擊撤退中的平民。
能夠不讓妮兒三女參戰,蘭斯洛和源五郎無疑是大喜過望﹔至於就織田香的觀點來看,只要能讓百姓平安撤退,自己的攻擊行動就有意義,不算是浪費。
提振內力,鴻翼刀浪配合源五郎的小天星劍,再次攻破大蛇完美體,跟着便在蛇鱗上留下印記,只不過當後面四頭大蛇一起包圍過來,兩人仍是隻得被迫撤招逃開。
另一邊的織田香也面臨同樣問題。手上的兵器已經換成妖刀不知火,吸攝宿主的魔氣與精氣,迸發出一片深沉血芒,不住在半空中幻化半月弧光,突破大蛇的衝擊波,擊打在蛇鱗上,但沒能深入,就因爲另外兩頭大蛇的合圍,被迫放棄。
整個戰況演變成一種很奇異的情形,蘭斯洛一方固然是合力戰敵,可是另一方面來說,大蛇們卻也聯合起來,包圍了三個敵人。以數目上來說,三頭大蛇對付一個敵人,當一頭大蛇受到攻擊時,另外兩頭就進行掩護與反攻,雖說欠缺天心意識輔助,它們的力量在離口後迅速減退,不過當包圍距離拉近,兩頭大蛇同時轟出,那力量絕對不是蘭斯洛等人能夠正面承受。
所幸,憑着高速身法,源五郎還是能夠在狹小空間內進退趨避,險險閃過一道又一道的轟擊,蘭斯洛就沒有那樣好運,許多時候只能全力凝運護身氣罩,一面挨轟一面拉開距離,若是護身氣罩被破,便用以太不滅體迅速催愈過來。
自從得知以太不滅體的力量來源後,蘭斯洛就儘量避免使用這種縮短自身壽元的東西,現在雖然保得無傷,心中卻是叫苦不迭。
但有一件事,是讓他們不得不特別注意的。儘管精神上感到疲憊,肉體卻是充滿了無窮精力,不吐不快,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天地元氣的高度凝聚、補充,幾乎是不待吸取,便自行充塞於體內的每一個角落,快速運行,到最後,如果不瘋狂出招,激烈運轉的真氣就膨脹得像是要爆開來一樣。
大蛇覺醒、地窟開啓,到現在已經有好一段時間,巨量的天地元氣釋出,造成了這樣的效果,只要不再動手,坐下來調息片刻,便能夠平復體內這股元氣的瘋狂增長。更何況對於蘭斯洛來說,這樣的情形也不是壞事,如果不是靠着天地元氣的密集補充,自己早就累得倒下,不可能還能在此奮戰。
(問題是,受到影響的不只是我,這頭畜生應該也有份吧?假設我們雙方都能這樣補充,力量短時間內不會耗竭,那...我們穩輸的!)
斜眼見另一邊織田香的戰況,蘭斯洛心中一震。兩相比較,織田香的九曜極速似乎比源五郎還要更快一籌,不但騰挪快速,形成身影殘像,更恃之將包圍她的三頭大蛇玩弄,引導它們的力量轟擊打着對方。
(好傢伙,妖怪與妖怪的戰鬥,果然不是人類能比擬...)
纔剛這樣想,便見到織田香在三頭大蛇的連續轟擊之下,朝這邊退來,顯然是無法正面相抗,要暫避其鋒。
一頭先前與蘭斯洛纏鬥的大蛇,卻快速地朝織田香移過去,不但吐出極凍冰霜,而且還把位置移到織田香的後退途徑,以完美體封死退路,加上先前三頭的連環追擊,形成一個絕佳的包圍網。
當大蛇一動,擺定位置,蘭斯洛就看了出來,縱然九曜極速威力強大,但如果四面都被完美體所封,除非有人援手,不然織田香勢必落得重傷收場,而沒有以太不滅體護身,一名強天位戰力就此失去了。眼看源五郎在另外一邊被纏得正緊,自己應該出手嗎?
問題是,現在趕過去,有很大的可能,會被幾頭大蛇的轟擊打個正着,有必要爲了這個小妖女,冒這樣的危險,更要在事後浪費先天元氣催愈肉體嗎?
沒有太多的時間作考慮,蘭斯洛很快有了決定。怎樣也好,既然是聯手,他就不喜歡對「戰友」有所保留,存着私心,倘使連基本的誠意與道義都沒有,還不如被大蛇吞了算了。
飛快追掠過去,對着正閃躲冰霜攻擊的織田香一勾一拉,藉着九曜極速的效果,兩人在半空中急旋下降,恰好躲開大蛇連接而來的三道不同屬性衝擊波。
緊跟着,蘭斯洛一掌擊在織田香肩頭,要把她加速推離,自己則力聚全身,預備硬挨一記。
剎那間,儘管織田香仍是面無表情,但她的眼神...蘭斯洛似乎就感覺到,這女孩正在問着自己一些問題。
『?』『雖然你是小妖女,可是,在我眼中你仍只是個小丫頭。戰鬥是大男人應該做的事,像你這種小丫頭,躲在男人背後就好了。』
如果此刻是相互敵對,蘭斯洛的想法肯定是「雖然你是小丫頭,但在我眼中你仍只是個小妖女,而且是個馬上就要被我幹掉的小妖女」,只是隨着立場不同,他的思考模式也就有所切換。
沒有必要多作解釋,蘭斯洛豪邁的笑容,就包含了所有的話語。對着織田香的空洞表情,他爽朗一笑,左手揚起大拇指,很得意地看着那小女孩飛快遠去。
被四頭大蛇包圍在中心,要硬挨一記可能超越強天位程度的力量轟擊,情勢極端危險,漫天火雨冰箭紛飛中,蘭斯洛隱約看見源五郎甩脫了那三頭大蛇,全速趕來﹔老遠處的楓兒、泉櫻、妮兒,各以不同的動作表現了心中震駭。
(當英雄是有代價的,這下子...準備痛了...)
纔剛這樣想,痛楚卻比預估中更快傳來,而且不是轟擊,是給人在頭頂上重重踹了一腳,把自己踢得筆直往下摔落。
(怎會?是誰?)
兩個疑問匆匆閃過腦海,理智卻已經有了回答,能在這距離搶過來踢自己一腳的,自然只有織田香。她用紫微玄鑑借力散勁,改變那一掌之力的方向,再用九曜極速飆回,還踢自己一腳,但這樣一來,她本人卻陷身在四頭大蛇的聯合轟擊中。
靠着那一腳之力,織田香的身體陡然往上拔高,避開了四頭大蛇的轟擊鋒頭,但大蛇們隨之調整角度,四種不同的力量元素筆直擡高,跟着就把織田香轟個正着,小小的身體,在酸液、毒霧、冰霜、火焰交織的大爆炸中消失不見。
「阿香!」
看到這一幕的楓兒驚叫出聲,蘭斯洛與織田香是她在整個戰場中最關心的兩人,雖然蘭斯洛沒事,可是織田香卻陷身於生死大險,不及思索,只想趕過去探看,卻被泉櫻一把拉着,不讓她闖入大蛇的轟擊範圍。
(真是亂七八糟,這樣的話,我是爲什麼要特別衝過來啊?)
情勢演化之快,超乎蘭斯洛所能掌控,織田香最後仍然是硬捱了四頭大蛇的合力轟擊,瞧那聲勢之猛,如果不能挺得住,就算是練成了以太不滅體也沒用...
忽然,一道璀璨刀光自爆炸的煙塵中迸射出來,雖然和那燎天火柱相比,顯得異常渺小,但妖刀不知火卻在行進途中,不住吸攝周圍的天地元氣,高度集中之下,赫然突破勢道已老的熾盛火壁,直擊在完美體上頭,硬撼之下,引發劇烈爆炸。
原本是四頭大蛇合力轟擊,力道平均,這纔將轟擊點固定於一處,現在有一方力量減弱,這道合擊威力赫然往崩潰的一角推移過去,連眨眼餘裕都沒有,就重重轟擊在那頭大蛇身上。
破天巨響,瘋狂震撼數百里內每個生物的聽覺,只見那頭大蛇被血焰火光、激起岩漿所包圍,雖然在完美體防護之下沒有受創,卻也發出了痛苦的哀嚎聲,其餘八頭大蛇似乎感同身受,一起發出痛楚鳴叫。
這情境看在人們眼中,自然是一項天大喜訊,而一道小小身影更接着飆飛出來,搶在不知火力盡墜下之前,擡手發出一股氣流,將之吸回手中。
漂浮在天上,緋紅和服在強烈氣流吹拂下,高開叉的下襬不住飄蕩,露出一雙直遮到膝蓋的皮革長靴,還有一截雪白膩人的大腿,織田香手執不知火,淡淡地看着怒嘯中的大蛇,表情中看不見喜悅,但是映着火光,清豔麗色彷彿是一朵烽火之花,在戰鬥中盛放。
而硬捱了那樣的一擊,女孩赫然連頭髮也沒少去半根,更不稍作停留,立刻就揮刀飛向咆哮涌來的大蛇們...
耳邊響起下方民衆的歡呼聲,蘭斯洛腦中只是不解。因爲距離貼得近,所以自己看到織田香剛剛從煙霧中飛出時,那何只是重傷,整個身體有沒有剩下二分之一都很難說?
然而,一下子功夫,她就整個回覆過來,肉體完好無缺,就連衣服也沒少掉半片,速度之快,幾乎讓自己以爲看花了眼。
爲何她眨眼功夫就痊癒沒事?莫非她也練成了以太不滅體?但那種要把肉體無中生有的重傷,要瞬間催愈過來,耗損之大,沒有三四天的靜養,根本就不可能行動,更別說立刻動手,這是自己才經歷的事。
還是說...還是說她已經擁有傳說能夠自愈肉體的齋天位修爲?
感到不能釋懷,蘭斯洛在與源五郎錯身而過時,險些就一腳踹過去。
「壞蛋,爲什麼那小鬼的九曜極速比你還快?你練功都練到狗身上了?
還是說你到現在都還在隱藏實力?」
情知自己在同伴眼中一定成了頭號偷雞份子,源五郎只能苦笑。
『論九曜極速上的修爲,兩邊差不多,如果我全力以赴,或許可以稍勝半籌。可是,那孩子的體重、身形佔了很大便宜,而且...要做到她那種角度、體位的騰挪,除非我能把自己的肉體變成橡皮。』
聽到這一段心語傳訊,蘭斯洛登時想起了上趟交手時,織田香的身體奇軟如棉,又有橡皮般的絕佳彈性,讓自己大吃苦頭,看來這小妖女的身上,還藏着不少自己未知的謎團,之所以肉體能夠快速催愈,多半也是如此。
斜眼瞥向源五郎,他身上何嘗不是傷痕遍佈,不少地方猶自滴淌鮮血,察覺到自己的視線,他報以一記苦笑。
說來也是辛苦了他,未曾修習以太不滅體,又不是織田香那樣的特異生命體,受了傷就只有照單全收,雖說九曜極速的閃避讓他將傷勢減到最低,但長時間下來,仍是累積了不少輕重傷,也難爲他一直撐到現在了。
「喂,小五,坦白說,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夠幹掉這頭醜惡東西?」
「.....修正之後的估計,九到十八個強天位高手一起聯手發動攻擊,就可以穩操勝卷,這個數字隨着圍攻者的級數上升而下降,除此之外,就是繼續耗,或許老天可憐我們,會忽然發一道天雷下來,把這頭前任龍神給劈了也不一定。」
「你在說什麼笑話?九到十八個?就算把陸游、多爾袞、我師兄他們一起請來,也不到這個數字啊!」
「如果可以笑的話,我也很想笑...」
天地元氣異變這一點,源五郎確實有估算到,但因爲一開始的情報不足,敵人數目從兩個變成九個,這個過於巨大的差距,讓戰況一面倒地趨於不利。
其實源五郎還保留了一些話沒有說。因爲知道說出這些話的後果,讓他不敢把這個建議告訴蘭斯洛。
織田香的參戰,就代表不同勢力間有合作的可能,以此爲大前提,如果要號召風之大陸上的強天位高手合力,勝算高得多,是個確切可行的辦法,但除了王五之外,要把衆多立場不同、彼此關係不良的高手們統合,除非讓他們感到切身之痛,也就是讓八歧大蛇登陸風之大陸,大肆破壞。這樣子所造成的損失,無數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慘劇,是源五郎所不願意見到的,是以除非別無他法,否則他寧願在此奮戰到最後一刻。
「嘿...你還真出乎意料地是個仁民愛物的傢伙啊。」看穿了源五郎沒有說出口的東西,蘭斯洛微微笑起來。
「什麼話?我這個人本來就很心軟,纔不像某隻猿猴一樣,總是軟些不該軟的地方...」
「你說什麼?!」
看蘭斯洛勃然變色的惱怒樣,源五郎忍着笑,不讓笑容牽動傷口,將目光投向朝這邊移來的幾頭大蛇。
「...或許有另外一個辦法,如果能真正破掉完美體,那麼單憑我們三個人,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