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京都
“渾蛋!你給我回來!有種你就不要給我跑,我要和你決一死戰!你這沒人性的蝙蝠怪!”
氣憤難當,妮兒指着天空,暴跳如雷地大叫着。
奇雷斯反覆無常,雖然無比嗜戰,但卻不一定會把每一場戰鬥都進行到尾。當他覺得這場戰鬥的目標已經達到,他便毫不眷戀地離去,將盡情破壞後的傷痛、悲傷、絕望,留給仍然在場上的人們。
儘管身體受到傷勢與封印的拖累,力量大幅下降,但是憑着詭奇身法、高明的天心意識與戰術運用,把握住最終安全裝置被解除時,天地震動的絕佳機會,奇雷斯說走便走,在八歧大蛇與天草四郎的追擊下,以輕傷的代價,狂笑着離開了戰場。
看着那迅速消失於空中的黑色身影,那雙拍動中的蝠翼,妮兒將這個喜歡用鬼臉嘲弄所有敵人的邪惡魔物,深深地記在心裡。過去自己也遇過不少心狠手辣的惡人,像花天邪就是其中佼佼者,但這些惡人都是爲了某個目的來作惡,可是奇雷斯……這頭怪物好像天生就是鮮血與殺戮的愛好者,以破壞、毀滅事物爲樂,享受其中的過程。
當他看着衆人悲憤交集的表情,吐舌作着鬼臉、發出狂笑時,聽得出來,他是確實以此爲樂,很開心地大笑。如果魔族都是這樣的怪物、如果這樣的邪獸充滿人間……妮兒發誓不能讓這樣的情景出現,下次再碰着的時候,一定要狠狠地宰了他。
問題是,比起已經遁走的奇雷斯,這邊處於狂怒狀態的八歧大蛇,才更是棘手重點。
“轟得這麼狠?小香香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太過分了吧!”
因爲自己的閃躲,使得身後京都城被劃出一道長達裡許的火焰壁,迅速增擴成火海,妮兒爲之咋舌,偏生還要手忙腳亂地繼續竄閃。
“可惡,那個蝙蝠魔怪雖然混帳,但輕功真是有一手,跑得像是在飛一樣……不對,他有翅膀,根本就是在飛。如果我也有那種身法,現在就不用那麼狼狽了。”
“長腿丫頭,已經夠了,你是局外人,不用參與這樣污濁的戰鬥,準備離開這裡吧。”
揮劍竭力卸開火焰後,幫妮兒解圍的天草四郎,很遺憾地承認,這場戰鬥已經沒有意義,從八歧大蛇的狂暴動作來看,適才目睹養父之死的打擊,已經讓操控大蛇的織田香意識錯亂,失去了對八歧大蛇的主控權,反而被大蛇把意識吞噬,倒過來操控了。
“如果沒辦法把人救出來,這樣的戰鬥根本沒必要打下去……”
不只是織田香,天草四郎本身也承受着重大打擊。由於奇雷斯的毒辣手段,天草四郎仍記着剛纔那一劍貫穿友人身體的感覺,無法從“是我殺害了秀吉”這樣的罪疚感中釋放出來。因爲這樣,他的戰力大打折扣,若非強行鎮定下心神,根本就無法作戰了。
“喂,天草,現在灰心還太早了,你不打起精神來,單單靠我一個人可撐不下去啊。”
妮兒心中叫苦連天。源五郎還在處理最終安全裝置,天草四郎又這般沒精打采,就剩自己這個小天位去單挑八歧大蛇,天底下還有什麼事比這更荒唐的?
可恨的是,自己又沒法跑開,在苦戰的同時,對於進入八歧大蛇意識世界作戰的兄長萬分擔憂,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天草,拜託你行不行?你的三位一體不是很強嗎?再用一次吧,看看能不能傷到這個怪物?”
“沒用的。以純力量來計算,這頭怪物的力量,不是任何強天位高手能夠抵擋,當它以天心意識彌補了力量流失的缺點,強天位出力的攻擊,不可能再傷到它了。”
天草四郎隱瞞了一些事。有某些特別的功法、招數,在使用者賭上性命出手時,是具有突破自身實力,大幅倍增殺傷力的效果。昔日孤峰之戰,當代的西王母、龍騎士,就是憑着這種招數越級挑戰成功,重創了超越己身兩個天位的絕代霸主鐵木真。
這件事情天草四郎曾聽魔族提起過,但他自己並不知道類似的功法,也無從用起,更何況在已經對戰鬥感到疲憊的此刻,他很想把劍放下,離開京都、離開日本,到一個不用揹負任何責任的地方去休息。
“不要這麼沒精打采的嘛,連你都這樣了,還有誰能救出小香香呢?”
妮兒的鼓勵,很快就要留着自己用了。太過於爲旁人分神的她,露出了太過明顯的破綻,被八歧大蛇的連續幾發火焰彈,逼得倒退連連,與天草四郎拉遠了距離。
太過凌厲的威力,僅有小天位的妮兒根本無力抵擋,天草四郎一時間也被熊熊火壁給封擋住,沒法突破火壁過去。
縱然心亂如麻,天草四郎的判斷力並未衰退,他忽然察覺到大蛇的攻擊似乎含有某種戰術,而目的是……
“長腿丫頭!小心……”
距離太遠,又被火焰裂風聲給阻隔,妮兒聽得不清不楚,正要回問天草四郎到底在說什麼,卻赫然發現自己已經被連串火焰逼入了死角,而一個早已蓄勢在旁的蛇頭,利用這機會驟然竄出,就朝自己一口噬來。
有了天心意識的計算,這一噬的來勢既狠且準,小天位的妮兒根本無從抵抗,所幸,她是一個不管到哪裡都會遇到貴人的好運女子。
“星野天河劍!”
星賢者卡達爾遺留武學中最耗元氣、源五郎從不肯輕易施展的保命絕技,毫無保留地迸發着璀璨星輝,劃破長空,如同橫越銀河的彗星,飆射而至,狠狠地正中大蛇齒側。
儘管力量上不如大蛇,但在高度集中之下,那根無比堅硬的巨大蛇牙,竟然被一擊而斷;接着而來的爆發力,更讓蛇頭整個被橫擊出去,遠遠離開妮兒。
事情發生得太快,大蛇的牙齒纔剛要碰到自己,跟着就飛了出去,妮兒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只覺得身旁一股大力涌來,自己便被一道柔勁給推得飛了出去。
“找地方躲起來!”
把最終安全裝置解除,匆匆趕來救人的源五郎,自身卻處於很不妙的情形,全力發出星野天河劍,急需調息回氣的他,一時間運不起九曜極速,但大蛇卻已經在此時追擊而來。
(硬拼是不行的,希望能夠遊鬥吧……)
源五郎早就看出大蛇的火焰、冰霜攻擊,是爲了封住自己的退路,如同對付妮兒那樣對付自己,但幾近耗竭的真氣,卻讓他只能被逼進死地,預備捱上一擊。
(這個位置蛇咬不到,是遠距離攻擊,只要能硬挨一記冰霜或是火焰,就可以突圍反擊了……)
火焰就如同預期中那樣猛烈噴來,源五郎拼盡全力抵禦,卻在發現火焰並沒有外表看來那般威力雄強後,知道不妙。
(中計了……)
一種像是與高手作戰時被耍弄的驚愕感,雖然察覺到大蛇的攻擊,源五郎卻已經不及閃躲,只見眼前珍珠似的白光一閃,自己已經被大蛇的身軀給捲住。
本來用身軀勒殺敵人,就是蛇類的拿手絕技,但因爲八歧大蛇口中的元素衝擊威力太強,將衆人的注意力引過,竟沒有人提防到這個可能。
而當八歧大蛇吞噬掉織田香的意識,開始思考着每一種戰術可能,它便以自己的身軀當作武器,果然一舉成功,捕捉到這個速度極快、一直在身邊繞來繞去的可恨蒼蠅。
※※※
“嗚……”
一般的巨蟒勒殺,是纏住人類的腰腹,破裂內臟,但是八歧大蛇的身軀實在太過巨大,交纏一卷,源五郎整個人都被包卷在內,連呼吸都做不到。
拼盡殘餘體力,源五郎運起護身硬功,但這卻是錯得最離譜的一個選擇,在八歧大蛇的強力勒縮下,以強天位力量推動的護身勁,瞬間就崩裂爆碎,連帶體內的骨頭都斷了幾根。
“哇……”肋骨一斷,幾口鮮血狂噴出來,察覺到自己面臨生死關頭,源五郎暗叫糊塗,倒吐一口氣,全身肌肉、骨骼柔軟似棉,整個放鬆,以這樣的方式來抵禦強力勒縮。
暫時脫離死亡危機,但情形卻並未好轉,自己並不是織田香那種特異體質,身軀雖然以內功化軟,卻終究不可能像織田香那樣軟如棉花,又柔又韌,倒捲上幾十圈還可以瞬間彈回來,只要大蛇施加的壓力超過一定限度,自己這棉花柔勁崩潰,馬上就會被勒成一堆模糊骨肉。
可是,陷身於這尷尬處境,什麼武功、詭計,通通都沒有用,天心意識的修爲再好,也無法在手不擡、身不動、連一口氣都沒得吸的處境下發揮作用,要從內而外地破開這個勒縮,唯一的辦法,就是更勝大蛇的純力量。
這是自己所沒有的東西,大蛇便是看穿了這點,所以才刻意以強破巧,爲自己準備了這樣一個死亡陷阱。
從內部突破是不可能的,那麼就只能指望外部了。隱隱感覺到外頭有撞擊力道傳來,從那種陰寒感覺來研判,是妮兒小姐的天魔功,但只憑她的力量,是不可能救得出自己。
源五郎滿心焦急,只期望不要連妮兒也被大蛇給勒捲起來,她不會使自己這樣的軟骨訣,功力更沒自己高強,要是被蛇軀纏卷一勒,立刻便死得慘不堪言。
這份擔心不算多慮,因爲見到源五郎被大蛇卷困住後,驚惶失措的妮兒不顧自身安危,衝到那邊,揮拳如雨,天魔功全力發出,想要把源五郎救出來。
可是,縱然沒有完美體護身,大蛇的雄壯身軀每一吋都充滿力量,並非小天位徒手能夠傷及,妮兒打了好一會兒,拳頭疼得幾乎擡不起來,蛇軀上的真珠鱗片仍是完好如初,半片鱗甲也沒裂開。
(可惡……我、我該怎麼辦?)
妮兒期盼着援手,但戰場上最後一名戰友卻給八歧大蛇的元素衝擊絆住,不能過來,也不願過來。剛纔勒殺源五郎的那一記蛇纏,天草四郎自忖沒把握避過,這麼冒冒失失地靠過去,那是自殺行爲,因此他只是持續揮劍,爲妮兒阻擋火焰,同時努力吸引大蛇的注意。
情況千鈞一髮,急成熱鍋上螞蟻的妮兒,險些要掉下眼淚,感到無助、挫折,這時,她期盼援軍出現的呼喚終於有了迴應,一名可貴的救兵,爲了救助他的義兄弟,出現在衆人眼前。
從這場京都之戰一開始,他就已經在旁邊窺視。所有天位高手都知道這一點,卻也沒人理會這一點,更沒有人料到他會在這時候挺身而出,以他的力量去改變戰局。
“喂!渾蛋大蛇,把我們家老三給我放開,隨隨便便動我兄弟,你問過我沒有?”
粗糙難聽的聲音,用擴音筒大聲地喊出來,傳入每個人的耳裡,雖然這和大蛇噴焰時的爆響相比,非常微不足道,可是卻足夠傳入天草四郎、妮兒、八歧大蛇的耳中。
“不要東張西望,本……本丞相就在這裡,你這頭醜陋的東西,有膽子過來嗎?如果你還有那麼一點的種,就把我家老三放開,和我單挑!”
順着聲音看去,揮拳中的妮兒停下動作,瞪大眼睛,就連運劍格擋的天草四郎都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站在小山丘上,又跳又叫的雪特人。
“怎麼樣?臭蜥蜴,你不敢與我火拼嗎?你的塊頭雖然大,膽子卻只有一點點,你媽媽生你的時候,一定是從屁股生出你這沱屎來,你爸爸是不是個雪特人?”
手裡拿着擴音筒,有雪使足勁力地大喊,一字一句更是盡展雪特說書人的本事,極盡侮辱之能事。
嘴上在罵,腳上卻在發抖,兩腿上早已綁好了來日本前小草所贈的神行符,背後腰帶上更插滿了華扁鵲、梅琳所製作的魔法卷軸,爲了逃生做好準備。
大蛇聽不聽得懂是一回事,當它被這陣噪音給吸引了注意力,有雪立刻發動魔法卷軸,在意外地得到隱身效果後,他用神行符朝北方快速急奔,然後在隱身效果消失時,重新站在北方的山丘後,向八歧大蛇大聲侮罵挑釁。
沒有武功,這是雪特人唯一能做的事,儘管他自己已經被嚇得胡言亂語,不知道嘴裡在說什麼,可是任誰都不得不承認他勇氣可佳。
八歧大蛇也被他這樣忽焉在前,忽焉在後的方式所困擾,三個蛇頭開始跟着團團轉,竟然沒有再噴發元素衝擊波,對於另外幾名敵人也置之不理,全力搜尋那個噪音的源頭。
“有雪,你幹得太棒了!”
因爲注意力分散,大蛇身軀的盤纏力道沒有那麼緊,在妮兒的努力之下,源五郎的身體慢慢露了出來,向苦心營救他的少女,比了一個“V”字手勢。
“不……不用擔心,我還沒有死……現在還沒有……”
說話的聲音很微弱,重傷程度顯而易見,但是得知源五郎仍然生存,妮兒頓時熱淚盈眶,不能自制地哭出聲來。
有獲救的人,當然就有正需要救助的人。一肩擔起了誘敵的重任,有雪東奔西跑地狂罵髒話,雖然有神行符輔助,但也累得喘不過氣了。
(呼,不行了,這樣子罵還沒反應,難道要用最賤的一招露屁股嗎?)
因爲發現大蛇的視線瞥向自己,有雪連忙再取出卷軸,默唸咒語,只見眼前一閃,周圍的景物和剛剛有些不同。
(咦?拿錯了嗎?還是隱身卷軸用完了?那我現在用的是什麼?咦?旁邊什麼東西那麼大隻?大象嗎?)
當察覺到自己用了梅琳所贈的瞬間移動卷軸,有雪顫抖着腳,幾乎是心膽俱裂地,看着距離自己不足一尺的八歧大蛇。
八歧大蛇沒有立即的反應,三個蛇頭卻都不約而同地移過來,俯視睥睨着下頭這個渺小的東西,眼神中流露着疑惑、茫然,好像在困惑着什麼。
見到這一幕景象,妮兒和源五郎全力脫困,好趕去救援,但雖然能掙脫大半個身體,腿部卻還是被蛇軀緊纏,無法脫離,找不到辦法。
或許是因爲極度的恐懼,導致腦子不正常了,妮兒看到有雪一改之前的怯懦,忽然轉過身,朝大蛇拍拍屁股,很張狂似的說了什麼。儘管聽不見,可是看那表情,想也知道是一些聽了會耳朵髒的污言穢語,而且……可能還放了一個屁……
這段近距離挑釁,果然發揮了強烈的效果,八歧大蛇的瞳孔驀地急縮成一線,六條細窄的黃金細線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憤怒與殺意,三個蛇頭一起仰天長嘯,吼聲震動大地,衝擊氣浪如同海嘯般往四面掃去,瘋狂破壞着京都。
妮兒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就被這股衝擊音浪給弄倒,幸好被源五郎一抓,這纔沒有滾落下去。但靠得最近的有雪,反而因爲處於大蛇的護身圈內,沒有受到氣浪衝擊,還很得意地從背後掏出一個卷軸,大聲狂笑。
“你以爲聲音大就了不起了嗎?告訴你,卷軸我還有,馬上就可以瞬間移……”
話說到這裡忽然變成了慘叫,正要打開卷軸的雷因斯左大丞相,發現手上的卷軸重得不合常理,仔細一看,竟然是個沉甸甸的圓形鐵筒,而自己的手正好按在上頭掣鈕上。
“什麼東西會有按鈕?這是……”
腦裡閃過此行來日本之前,曾給過自己救命錦囊或護身物的恩人名單,當本屆太研院院長的名字出現腦海,雪特人發出了殺豬似的慘叫。
讓白無忌投下大筆金錢開發的逃生設備,果然物有所值,鐵筒忽然散開,自行繞著有雪組成了一套薄甲,後頭再展開合金雙翼,還有一雙沉重的大鐵筒。
“太古魔道?那……接下來的是……”
還有些弄不懂爲何一個卷軸大的小鐵筒,可以變出這麼多東西來,有雪背後的一雙大鐵筒忽然噴出火焰,帶動強猛衝力,下一刻,有雪已經像根沖天炮似的筆直飛起,恰恰好躲開八歧大蛇的一記撞噬。
操縱着這雙fei行鐵翼,有雪不辨東西南北,就往來時路上飛逃而去;後頭的八歧大蛇,呆呆地佇立在原地,早先源自意識深處的強烈命令,現在仍發揮著作用,讓已經抵達京都的它,仍貫徹着這個命令,不想離開京都。
但是,一股更強烈、更洶涌的怒氣,無窮無盡的憤恨,如潮水般衝擊着這道最終指令,過不多時,在織田香本身意志已被壓制的此刻,最終指令終於被千萬年來累積的恨、悲、怨、毒所沖毀,再也沒有鉗制作用。
完全取得了身體的主控權,八歧大蛇就像是一頭見着紅布的怒牛,發着震天咆哮,追着空中的那個發光點,橫衝直撞地跟在後頭。
源五郎還沒辦法完全掙脫,幫手的妮兒趴在蛇軀上,兩人順理成章地被一起拖着走。
有雪的個人飛行器速度極快,浮空的八歧大蛇亦是破風、破雲而行,兩邊一逃一追,沒幾下工夫就把京都遠遠地拋在後頭。
陷身於無比尷尬的處境,源五郎不禁對着身邊的妮兒苦笑,沒想到這場戰鬥進行到最後,自己連同仍陷於意識世界的蘭斯洛等人,又重新往出雲之國前進。
※※※
“楓兒,你這是……”
“我想,以現在的狀況,我這樣子比較能夠不刺激那孩子,使她放心地讓我接近。”
“那當然,你不是在刺激她,是在刺激我,我現在比八歧大蛇更想殺人,更加危險。”
蘭斯洛像是抱怨一樣地說着,眼睛卻直直瞪着楓兒,像一個委屈的頑童般,攔在楓兒身前,不讓她往前走。
“蘭斯洛大人,請相信我好嗎?侍衛者的職責中並沒有守身這一項,可是……這裡除了我們之外,並沒有別的人,楓兒不會做出對不起您的事。”
“我信得過你,信不過那頭蜥蜴啊,你好像完全沒有考慮到自己可能被那頭東西一口吞下當點心的可能。”
“虎毒……或許會食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楓兒的表情有些惻然,但仍很堅持地道:“可是天下之大,卻沒有反噬母親的幼虎。”
蘭斯洛沒法再說什麼了,只是怔怔地看着楓兒。她已經拔去了髮簪,讓一頭不算長的烏黑秀髮自然披垂;解開釦子的背心隨手擲在地上,然後是裡頭特殊材質的貼身小衣;當最後的裙褲也飄落地上,除了頸上那個紅色的項圈,楓兒便完全裸裎在主君的眼前。
“嗚……”
蘭斯洛這時反倒希望自己還維持着豬頭的外型,那樣至少還可以輕易地隱藏住表情,不泄漏此刻的難堪心情。過去與楓兒親密相處,看見她半裸、裸裎的機會是不少,但都是匆匆一瞥,從沒有這樣令己怦然心動的場面。
因爲練武而結實的苗條曲線,肌膚雪白柔嫩,散發着清香與青春guang澤,雖然有一些戰鬥而留下的細小傷痕,卻一點都不影響這具胴體的美麗,反而令蘭斯洛更加感動,想起了過去這名女子有多少次搶在自己身前,勇敢地面對敵人。
“蘭斯洛大人,抱歉。”
當楓兒緩步卻堅定地往前走去,蘭斯洛無話可說,只有老實地讓開在一旁,心裡極力祈禱,在八歧大蛇眼中,看到的東西與自己一樣,是一位性感的美人兒,不是一塊無須另外處理的上好肉材。
慢慢地朝前面走去,楓兒沒有施展她所擅長的快速身法,也沒有使用輕功。儘管表面上行若無事,但她卻要集中每一分精神,小心翼翼地往前行。
“香香,如果你還聽得見的話,就好好注意聽。媽媽已經來了,什麼東西都沒有帶,媽媽是絕不會傷害小香香的,你要相信媽媽,讓媽媽救你,好嗎?”
不需要特別大喊,因爲在這個心靈世界裡,真心真意想讓對方知道的話,不用大喊,念波也會準確傳達。比起自己聲音是否能傳到大蛇的耳裡,這段話會否傳遞給意識陷入昏亂、沉睡狀態中的織田香,這纔是重點。
無論是八歧大蛇、織田香,在喪失意識的此刻,都是完全憑着本能來感應周遭一切,作出動作,所以必須以完全無設防的狀態接近,纔不會引起不必要的攻擊。蘭斯洛大人的棄刀正是看穿了這點,無奈仍然不足,那麼由身爲女性的自己來擔起這工作,相信會更爲合適。
“很對不起你,你最喜歡的師父沒有一起來,但他也在外頭,和媽媽一樣,爲了救你而努力着,這些你都知道的,對不對?”
楓兒道:“你是一個很堅強的孩子,一直那麼努力地守護着自己的家園,所以你現在更不可以輸,絕對不可以輸給別人,要重新醒過來見媽媽。”
那頭漆黑的巨龍,像座陡峭巨峰般偉岸孤高,與烏雲、天壁相比肩,遠遠地望去,強大壓迫感如潮水般涌向大地四方,那感覺遠遠超越自己生平所見的任何高手,也絕對不是任何人類能夠發出。
如果這就是龍神的原貌,這就不再是天位間高階與低階的戰鬥,而是人與神的對抗。偏生自己感覺不到什麼懼意,這真是,好奇怪啊……
注視着這道慢慢行來的美麗身影,巨龍並沒有像適才那般鼓動火電冰霜攻擊,只是以黃金巨瞳靜默地俯視。但即使如此,它的氣息仍舊掀起狂風,疾吹向四周,令楓兒的步伐異常吃力,得要每一步都灌滿力道,這纔不至於立刻給掀翻滾倒。
蘭斯洛非常擔心,卻是沒法幫手,如果這時搶上前去,可能會打破現在這微妙的平衡,讓巨龍採取動作,那時楓兒就要面對真正的強力攻擊,所有努力毀於一旦了。
(傷腦筋,這種戰要怎麼打下去?如果老三在這裡,或許還可以提供一點意見……)
話是這樣說,但若源五郎在此,只怕蘭斯洛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打昏義弟,不讓他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事實上,源五郎之前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要解除八歧大蛇與織田香的合併狀態,只有兩個方法,就是織田香本身或是八歧大蛇本身想要強力地脫離對方。而自己也便是針對這個破綻,纔想在意識世界打倒織田香,讓兩股意識強行分離。
可是,織田香的意識現在似乎已經被八歧大蛇反噬,點滴無存,自然不會想要脫離;至於八歧大蛇,又偏偏是個沒意識可言的生命體,各種刺激手段如同老鼠拉龜,無處着手,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辦纔好了。
(楓兒,有愛心是一件好事,但單單是有愛心,並不能讓你改變一切啊……)
焦心如焚,蘭斯洛只能注視着楓兒的背影,握緊拳頭,卻全然沒發現到大量天地元氣在背後匯聚,而這些能量集合中心處的泉櫻,在昏迷中發出細細的呻吟,一身衣衫漸漸膨脹,一絲絲、一縷縷的珍珠色光芒,開始在她肌膚上勾勒出龍甲鱗印,若隱若現。
“香香,起來吧!不要再睡了,媽媽在這裡等你唷,你不是一直很希望和媽媽一起在京都玩的嗎?如果是的話,你就要醒過來,守住你的京都!”
思考着織田香的心情,楓兒大聲喊話。
那孩子非常地聰明,非常地體貼着周圍的人,可是她在情感方面的需求,卻從來沒有被滿足過,始終都處於一個非常渴望的狀態,或許就是這種絕望與大蛇千萬年的孤絕相互呼應,才使得兩個意識融合一體的,如果能填補這種絕望,或許就能把阿香從大蛇的反噬中拉出來了。
楓兒的溫柔呼喚,確實化解了原本肅殺而緊繃的場面,讓巨龍因爲迷惘,沒有采取任何動作,但也沒人能保證這份努力是否會得到迴應。
“吼~~”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巨龍卻忽然有了動作。好像被外界的什麼東西刺激到一樣,巨龍大聲咆哮,吼聲扯動了天上雷電,噴出來的氣息更迅速燃燒成熊熊烈火,轟向天際,把厚密雲層染成一片熾紅火海。
雖然沒有朝楓兒、蘭斯洛發動實質攻擊,可是纏繞着巨龍渾身熾燒的高溫火焰,卻迫得老遠處的楓兒灼熱難當,吸進去的一口氣令肺部疼痛不已,而那狂雷霹靂似的龍嘯,更是讓兩人耳裡嗡嗡作響,頭暈得幾欲跌倒。
(怎麼回事?如果說剛纔這畜生會發狂,是因爲秀吉或天草死了一個,現在又發狂,難道是連剩下那個也死啦?)
蘭斯洛很快就知道這想法不對,因爲上一次大蛇發狂時,自已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一股悲傷、哀痛的氣息,可是這一次的發狂,卻是徹頭徹尾的憤怒!以無比仇恨的怒火,要瘋狂痛燒着整個天地!
方自錯愕,蘭斯洛看到楓兒穩穩地站住,繼續朝巨龍走過去,自己想要衝上去援護,卻被楓兒搖手阻止。
“香香,媽媽來接你了……”
楓兒慢慢地朝巨龍走過去,這次巨龍有了反應,數不清的火焰、冰雹,如同驟雨般狂向楓兒集中打下。
“楓兒!”
蘭斯洛的驚叫聲,在看到楓兒身上縈繞起的白光時,突然停住。就像當日身中星辰之門,被丟到異次元時風華的遠距離施法護持一樣,楓兒身上出現了與那時相同的柔和白光,結成護罩,恰好地封擋住火焰與冰雹,讓她安然無事地向前走。
不明白爲何會有這般奇事,蘭斯洛瞪大眼睛地看,發現楓兒閉目緩行,像是祈禱一樣地唱着歌謠。
“兔兒跳,魚兒躍,鳥兒早起在樹梢;月兒嬌,星兒笑,媽媽叫我好寶寶……”
意識世界裡的戰鬥,意志決定一切。祈禱本來就是集中心神的一大法門,而且不一定要雙掌合十,唱歌也可以有同樣效果,對於本就習慣在舞臺上演唱咒文歌的自己,這無疑是最得心應手的方式。
輕柔舒緩的兒歌,再一次化解了空間中的兇戾之氣,雖然火焰、冰雹仍不停地從天而降,但卻感覺不出那種緊繃肅殺的氣勢,反而在雲層的縫隙中,漸漸透出縷縷陽光,空氣中也多出一抹芬芳涼意,和駭人的冰火天災一比,顯得非常不協調。
(糟糕!這樣下去會……)
蘭斯洛驚出了一身冷汗,這些不協調的景象,代表織田香已經逐步醒來,正與八歧大蛇展開意識抗爭,這固然是好事,但自己在雲層間看到細微陽光的同時,也看到像是空間裂縫一樣的東西,顯示兩股意識的相互鬥爭,已經使得這個意識空間即將崩毀,如果不把握時間脫離,一旦意識世界崩毀,自己三人全要完蛋在這裡。
“兔兒跳,魚兒躍,鳥兒早起在樹梢;月兒嬌,星兒笑,媽媽叫我好寶寶……”
楓兒緩緩地吟唱着兒歌,柔和的白光更像是得到呼應般,把連串火焰冰雹拒諸於外,被籠罩在聖光之中的她,從外面只能隱約地看見曲線輪廓,像一位曙光女神般的柔美,這種應該出現在風華身上的氣質,卻因爲她心中的母性,而得到完美的發揮。
當天上的轟擊由火焰、冰雹,轉爲雷電,轟天裂地砸打在柔和白光上,沉重壓力讓楓兒腳下踉蹌,險些就往前撲倒,可是,苦苦捱過這一段時間,她也終於來到了巨龍之前。
堅定地伸出手,穿過熊熊的高溫火焰,楓兒渾身大汗淋漓,慢慢把掌心碰觸到巨龍鱗甲上,忍着高熱所帶來的痛楚,輕輕地喚了一聲。
“香香,醒醒,和媽媽一起回家了。”
彷彿是對這句話作迴應,巨龍的軀體中央,裂開了一個無底大黑洞,一個發着白光的少女身軀從裡頭落了下來。
於此同時,空間裂縫的斷痕劃過整個天空,淒厲可怖的詭異巨響,宣示着意識世界的即將崩毀。
(糟了!這裡就快要完蛋了……)
蘭斯洛心急如焚,這才發現當初策劃這場意識之戰時,漏了一個很重要的關鍵,那就是忘了向源五郎問,如果戰鬥不成功,要怎麼脫離此地?
用來進入意識世界的符印卷軸,已經在使用時焚燬,蘭斯洛雖然連忙從白起的記憶庫內尋找資料,但倉促間卻沒什麼可用的訊息,眼見楓兒緩緩地抱起了昏迷中的女兒,巨龍發出毀滅前的咆哮,自己卻在這裡急得跳腳。
(啊,還有一個老婆在後頭睡,也不能不管她……)
想到泉櫻,蘭斯洛急忙便想回頭看看,但忽然間,一隻手掌輕柔地搭在背後。
“夫郎,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
並不是西王母族施法時的純白聖芒,而是像八歧大蛇鱗片那樣的珍珠色雪光,遮蔽了蘭斯洛的視線,籠罩住他的身體,也同時在遠處楓兒、織田香的身上出現。
※※※
“啊!糟糕了!”
“怎麼了?妮兒小姐?我還差一隻腳就可以掙脫了。”
“我不是擔心這個。”妮兒急切道:“萬一我哥哥作戰失利,要緊急撤退,那他們要怎麼出來?”
“嗯,之前老大表示他視死如歸,不勝不回,所以並沒有向我問起緊急撤退的事情。”
“可是,就算他們勝利了,那又要怎麼出來呢?”妮兒急問道:“我也不記得你有交代方法給他們啊。”
“關於這一點嘛……”源五郎沉吟道:“大自然的最終法則,生命會自己找尋出路。”
“什麼意思?”
“就是沒有辦法出來,要靠老天保佑……”
“啊?我哥哥他們被你害死了!”
驚怒交集,妮兒用力地掐着源五郎的脖子猛搖晃,渾然忘記了他是個重傷之人,直到這奄奄一息的可憐人嘴角噴出血沫,這才警覺到放開手來。
“咳……咳……不用太擔心,老大他們會沒事的。”源五郎吸了幾口氣,道:“如果計算得不錯,在意識世界崩解時,應該會有一股力量把他們給彈回現實世界來,而且從這邊的跡象看來,意識世界應該已經開始在崩解了。”
“爲什麼?”
源五郎解釋着,八歧大蛇本身是沒有自我思考能力的生物,蘭斯洛之所以還能夠侵入它的意識世界,主要是因爲織田香與八歧大蛇的意識合併。因此,只要這兩股合而爲一的意識,彼此排斥、分裂,那麼意識世界就將不復存在。
“老大他們想試著作的,就是侵入意識世界,打倒操縱者,將她與八歧大蛇強行分離;不過楓兒小姐應該有不同的做法,如果能勸服織田香,讓她主動與八歧大蛇分離,那也是有同樣的效果。雙管齊下,這次作戰的成功率頗高,但是現在外界似乎出現了異變,就算內部作戰失敗,也有同樣的結果。”
妮兒不用問也知道源五郎指的是什麼,那是衆人之前完全沒有考慮過的一種可能:八歧大蛇主動想要與織田香分離。
因爲知道八歧大蛇不會思考,各種挑撥都無從着手,衆人擬定戰術策略時,都是針對織田香着眼。然而,八歧大蛇適才卻主動和操控它的織田香起了重大沖突。
雖然已經被大蛇反噬,可是織田香的指令效果仍在運作,八歧大蛇應該會死守京都,哪裡都不去,即使日本陸沉,這頭兇獸也會隨着腳下土地,一起沉沒到海底去。
可是任誰都沒有想到,在雪特人挺身而出,連番挑撥之後,應該沒有自我意識的八歧大蛇,爆發了難以想像的狂怒,追在有雪的飛行器後頭,誓殺雪特人。
追殺有雪的念頭是如此強烈,甚至推翻了織田香遺下的強制命令,八歧大蛇離開了京都,追著有雪直奔出雲之國。兩邊的意識衝擊,就讓完美的合體狀態,出現了巨大裂痕。
而這道裂痕之大,連源五郎也要爲之驚歎。
與織田香意識結合的八歧大蛇,攻守俱皆完美,是一頭具有壓倒性優勢的戰鬥兇獸,除了以更強的實力正面擊破外,毫無破綻可尋,可是現在衆人眼前的八歧大蛇卻不一樣。
不要說天心意識融合、運用戰術策略了,已經被氣昏頭的八歧大蛇,只是在後頭狂追着前方亮點,三個蛇頭大聲發出咆哮,連可以飛上天追逐這個方法都忘記,一下飛、一下在地上疾移地猛追。
噴發火焰與冰霜擾敵,應該是個不錯的戰術,但是八歧大蛇好像全然忘記自己還可以這麼做,龐大身軀以讓人咋舌的高速,在地上橫拖疾行。
從京都前往出雲,一路上並不完全是平地,也有着湖泊、山峰、沼澤、樹林,但八歧大蛇對之視而不見,把龐大的力量全部集中在身軀上,百尺高的山峰,在他兇猛衝撞之下,發出震天巨響,瞬間就土崩瓦解,變成一堆碎石土塵。
沼澤湖泊也不例外,當大蛇高速通過,蘊含着龐大能量的巨軀拖移而過,什麼凹陷處全部被夷爲平地,再也不存有先前的痕跡。橫裂的地塹、漫流的岩漿,都不能稍稍阻止這頭巨獸的前進。
攀搭在八歧大蛇身上的源五郎和妮兒,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回頭望去,就是一大片莽莽煙塵,還有完全的平坦,全變成了一片看不出先前地形的黃土平地。
“好、好恐怖啊,這種東西……”
妮兒只能夢囈似的這樣說着。北門天關一戰時,陸游和天草四郎合力,瞬間摧毀北門天關,那時的破壞力讓她驚歎不已,但和眼前的情景相比較,卻根本算不了什麼。
“確實,單純以對環境的破壞力而言,任何級數的天位高手都做不到這種事……”
當然,任何級數的天位高手也都不會去做這種事,明白這點的源五郎不禁苦笑。他已經成功脫離大蛇的勒縛,正在運氣鎮傷,但仍然與妮兒攀附在八歧大蛇身上,這樣的高速,讓兩人省了不少趕路的麻煩,最終安全裝置已經解除,頂多再一日一夜,日本就要陸沉,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把蘭斯洛一行人給帶走,還有那正在負責誘敵的雪特人。
(不過……還真是厲害呢,先是把李大劍仙弄得心智失常,再把沒有理智的八歧大蛇激成這樣,莫非雪特人就是所有太天位的剋星?)
源五郎對自己的這個想法甚覺莞爾,但當事人卻沒有這樣的好心情。
“救、救命啊!”
一路發着殺豬般的哀嚎,有雪的慘叫聲和後頭大蛇的轟天怒嘯聲相比,顯得微不足道,但是他本人的恐懼,看來卻是和大蛇的憤怒程度成正比。雖然此事說來有辱國體,但雷因斯大丞相確實是一面飛行,一面在空中屁滾尿流,洋洋灑灑地飛到出雲之國的上空。
縱然沒有噴火吐冰,可是那麼一個龐然巨軀追在後頭,壓迫感也實在夠嚇人了,幸虧這套飛行器的飛行速度實在很快,這才保得雷因斯左大丞相沒有在飛抵出雲之前,就葬身蛇腹。
可是,事情也沒有解決,眼看八歧大蛇窮追不捨,總不成這個飛行器一直飄洋過海,八歧大蛇也跟着直追上風之大陸吧?雪特人不愛惜國內百姓,但卻很怕在這頭怪物的銜尾直追下,完成橫越風之大陸的豐功偉業。
情急之下,雪特人用幾乎是哀嚎的語氣,向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神明求救,從光明諸神到黑暗邪神,全部喊了一遍,但似乎因爲平時不拜神,連神明的名字都喊錯,上天並沒有降下神蹟來搭救可憐的雪特人。
之後是輪到當今世上的所有天位高手,從不在場的蘭斯洛、楓兒,一直喊到了敵方的陸游、多爾袞,連遠在魔界的大魔神王都沒能逃過召喚,充分顯示了雪特人的毫無節操。不過,當自己的名字被喊到,仍趴附在大蛇背上的源五郎和妮兒,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苦笑。
“喂,男人,我忽然覺得,如果就這麼下去,讓有雪打前鋒,八歧大蛇追在後面,以這樣的形式踏平艾爾鐵諾,我們跟在後頭逐一佔領,坐收漁利,好像也是不錯的作法。”
“唉,女人,這個戰法的最大遺憾是……依照航道來算,在你踏平艾爾鐵諾之前,雷因斯已經被毀得乾乾淨淨了。”
或許是因爲呼救始終得不到迴應,當崑崙山出現在下方時,雪特人最後終於喊出了“啊,只要能救到我,不管是神或是惡魔,我都會重重酬謝,給他上百個處女當祭品,還有山一樣高的金幣來……”的無指定求救詞。
顯然喊出實際利益,比光是喊名字有效得多,因爲重賞之下,勇夫果然應聲而來。
“不用怕!我來救你!”
一道人影打半空中突破厚密雲層,與絢麗陽光一起繽灑而下,威勢勇不可當,只是當衆人看清楚他的面目,卻不由得齊聲驚叫。
“那個送貨的?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唔,以韓特的力量,要在八歧大蛇口中救人,只怕……”
“啊?那個死要錢的?太好了,老子有救了!”
有雪對韓特極具信心,以前他就曾經聽白無忌說過,只要付得出天文數字的金錢,這個爲了酬金而激發出本身數倍力量的男人,連神明都要退避三舍。
沒有辜負雪特人的期望,韓特猛吸一口氣,手中長劍驟然間由一化三,再迅速將三道劍影聚合爲一,爆發出超越原本三倍以上的霹靂劍威。
發揮着此刻肉體所能負荷的最大威力,這一劍就筆直落在八歧大蛇的一個蛇頭上,爆出震天巨響。
一直在崑崙山吸納天地元氣、調息運功,又得到指點,韓特力量大有長進,這一劍發出的劍威,幾乎已經突破小天位。而失去了天心意識,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前方,甚至完全不提防上方有人來襲的八歧大蛇,等若是在無防備狀態下中了這一劍。
以己之強,攻彼之弱,這一劍漂亮之至,八歧大蛇的堅硬鱗片被破開,鮮血如同噴泉般狂灑向天空,蛇頭髮出了慘痛的悲鳴,幾下搖晃後,無力地軟垂倒地。
“哈哈,什麼八歧大蛇,還不是被我一劍一個!”
韓特得意地大笑,正要找人收錢,忽然驚覺烏雲罩頂,另外兩個蛇頭,因爲察覺到這個敵人,已經重新聚起力量,朝他撲殺而來,雄渾強大的氣勢,再也找不到絲毫可趁之機。
“哼!要硬碰硬嗎?就讓老子的三天劍斬……”
說到一半,話就僵住,適才練功正練到緊要關頭,聽到有成山高的金幣,就意識空白地衝了出來,也不管什麼岔氣不岔氣,三天劍斬對着蛇頭就斬,果然還是出了問題,整條手臂現在已經擡不起來了。
兩個蛇頭分別吐出冰霜、火壁,近距離轟擊而來,韓特自知不敵,又對能否安全逃逸全無把握,正打算冒險突圍時,一道身影鬼魅般在身旁出現。
“練功練到一半就跑,你的命重要還是錢重要啊?”
伴隨着這句說話,一道劍光水平揮出,清清亮亮,像是一陣扇形的光雨,分割天空,銳利的劍氣,輕易將燎天火壁與極凍冰霜切裂,餘勢未止,直衝過去,正中八歧大蛇餘下的兩個蛇頭。
彷彿琴絃崩斷的聲音,兩個巨碩龐大的蛇頭,赫然沒有絲毫抵禦之力,隨着劍氣光雨擦過,應聲而斷,大量鮮血像是末日之雨一般,急急從天而降,灑在已經破裂乾涸的土地上。
在八歧大蛇翻滾倒地之前飛身離開,看清眼前景物的源五郎和妮兒,則是對着這幕景象不敢置信。就在韓特身邊,站着一個人,即使在這濃烈的腥風血雨中,銀雪長髮仍顯得飄逸如仙,瀟灑一如青蓮,似笑非笑的倨傲眼神,正投向身邊的友人。
“看見了吧,想耍帥就要有相當的實力,在你能像我這樣宰殺怪物之前,要耍帥還太早了。”
“我不得不承認,你這樣確實是很帥,不過,你明知道我兩隻手臂已經舉不起來,爲什麼還故意把手死搭在我肩膀上?”
“你也明知道我的身體狀況一個月內不能動武,剛剛爲了義氣拼命,現在只要一鬆懈就會倒地狂噴血,讓我搭一下肩膀會死啊?”
“你什麼時候學會旭烈兀那一套,要排場不要命?”
“吾友啊,人生難得糊塗,有何不可?”
兩個男人相互對望,一起在血雨中大聲地狂笑,傲然姿態讓遠觀的妮兒心生佩服,卻也不禁一頭霧水。
“那兩個人在幹什麼啊……”
脫險之後,應該要確認己方友伴的蹤跡,然而很遺憾的是,妮兒左顧右盼,就是沒有看到雪特人的身影。
“有雪他……”
“該說是很幸運,也可以說是很不幸,左大丞相使用的個人飛行器,好像沒有停止或是落下的控制鈕……當然,也許是他自己沒發現也不一定。”
目睹了一切的源五郎道:“所以,他已經在飛回祖國的路上,依照里程速來算,應該正在橫越海峽了。”
衆人的談話忽然被爆炸所中斷,八歧大蛇所剩的最後一個蛇頭,適才被韓特一劍砸頂重創的那個蛇頭,赫然還保存着生命,在此時咆哮起來。
沒有發動任何攻擊,大蛇只是朝崑崙山疾行,也不去找什麼入口,就這麼橫衝直撞地強行破入,撞入山腹之內。
瀕臨死亡,八歧大蛇正作着最後的發泄,將一身力量毫無保留地使用。縱然是站在外頭,衆人仍是見到山壁洞穴上一下飛閃着火光,一下又冒出寒氣。
兇獸臨死前的瘋狂反撲,那種力道之兇猛,不下於它全盛時期的威力,看着偌大的崑崙山,在猛烈破壞中迅速土崩瓦解,想像裡頭的情景,任誰也是暗自心驚。
“一代兇獸的下場居然是這樣,真是……”
然而,衆人不久後也察覺到,山腹之內有微弱的氣息,正在快速地消失,這纔想到崑崙山內可能依然有人。
“真是天意……八歧大蛇最後仍然要回歸於此,數千年來看守它的人們也在同一天終結使命。”源五郎道:“這樣一來,西王母族怕是要從此滅族了。”
將崑崙山視爲聖山,裡面又有無數的防禦結界支持,在日本正式陸沉之前,反而是全日本最安全的所在,西王母族人也是因此,多數還待在崑崙山中,沒有離開,哪想到八歧大蛇會忽然迴歸,而且一回來就開始瘋狂攻擊,西王母族的長老俱皆重創,族主又不在,剩餘族人中縱有些許高手,又怎敵得過這頭瀕死反撲的末日兇獸?
沒有太多感慨的時間,妮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兄長。
“陛下的話,應該不用擔心,在八歧大蛇衝入崑崙山之前,我看到有幾個人影彈射出來,應該就是他們了。”
妮兒正要再問,破風聲響起,一道黑色身影迅速從天而降,定睛一看,卻是梅琳。
已經回覆平日的孩童模樣,也重新換回了一身魔法袍服,梅琳看了看源五郎與妮兒,問起了應該與他們在一起的幾個人。
“應該都彈到另一邊去了,找一找就行了,不過老師你出現在這裡,老大託你辦的那件事應該已經……”
“如果等他委託我才辦,事情早就來不及了,當初無忌小子要我前來日本的時候,就已經在整備白家的所有艦隊,開赴日本的各個港口,準備接運事宜。”
旁邊的妮兒聽得一頭霧水,但是慢慢也就明白過來。當初在考慮到日本陸沉的可能性後,白家就作了協助日本居民撤退的計劃。
白家有大量的船隻,又控制着風之大陸東部的所有島嶼,緊急應變收容之下,應該是可以減低傷亡數字的,所以在梅琳出發的同時,大量艦隊也從各個島嶼的港口出發,一起開赴日本。
蘭斯洛在作出解除安全裝置的決定時,也向梅琳請求了相同的委託。儘管白家主動安排撤退、收容日本居民,未必是安着什麼好心,照源五郎想來,有很大的可能是把難民當作奴隸轉賣,或是留作生體實驗的素材,但至少蘭斯洛是真心真意,希望能減低死傷人數的。
“原來……哥哥還作了這樣的安排……”
妮兒很是感慨,兄長比起自己要深思熟慮得多,這點確實是很讓人可喜的。
“那……船隻夠嗎?人這麼多……”
“船隻夠也沒用,倉促間能撤退的人有多少纔是重點。不過,青樓聯盟在這件事情上出了大力,不但提供大量船隻,而且也發動潛伏在日本的分舵協助撤退。”梅琳道:“似乎是西王母本人與青樓主事者剛剛達成了某些協議,青樓才破例化暗爲明,動了起來。”
本來西王母族就與青樓淵源深厚,儘管八位長老們刻意切斷了聯繫,但應該還是存在着某種聯絡管道的。梅琳所得到的消息是,在知道日本即將陸沉之後,風華撇開戰場不理,與青樓取得了聯繫,經過一番爭執,終於達成了協議,以某些付出,讓青樓協助日本居民的撤退。
“不多說無謂的事情了,趕快去把那個小子找到吧,他的詛咒應該已經發作了,如果不快點解咒,就可以準備國喪典禮了。”
“老師已經找到解咒方法了嗎?”
“短短時間又要找人,又要拷問,真是麻煩,不過總算問到了答案,那個方法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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