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二月三日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開啓T1000的推進裝置,愛菱一飛沖天,銀亮盔甲在空中畫出閃耀虹線,後頭則有十多個金點窮追不捨,雙方都是以高速飛行,轉眼間就在香格里拉的上空兜了數圈。
“煩死人了,這些傢伙……別一直追嘛!”
在威力上,T1000有物理崩壞槍,那是足以威脅到當前強天位武者的犀利武器,但是在速度上,T1000並沒有什麼出色表現,愛菱在天上兜了兩、三圈,卻始終無法將敵人甩脫。
如果掉轉頭來,與敵人正面作戰,那也是一個方法。然而,上次與多爾袞對戰,T1000受創頗重,愛菱雖然利用幾天時間緊急修復,但香格里拉可不是太研院,沒有那麼多的替代器材,愛菱頂多只能做個大致修復,沒法把T1000的威力調整至顛峰,像是供給物理崩壞槍的能量,就只能儲存到七成左右,無法全力出擊。
以這樣的狀態,與黃金龍羣毆那是足夠的,但就怕一交上手,被敵人纏住,來了什麼強敵,那就難以應付,自己身上的機械藍圖非常重要,一定要平安送回雷因斯。
(朱炎師兄他……)
無暇回頭探看,可是T1000的探測功能告訴愛菱,朱炎師兄正銜尾追在黃金龍騎士的隊伍後頭,成了另一種僵持。往好的方面想,這是師兄要與自己聯手抗敵,但無論T1000的戰術電腦,還是愛菱本身的理智,都不能排除一個充滿惡意的念頭,那就是朱炎想等到雙方兩敗俱傷,再趁機下手奪取機械藍圖。
正是因爲顧忌諸多,所以愛菱只能選擇持續飆逃,但不管怎樣的逃避,也都該有一個限度,愛菱覺得自己無法純以速度擺脫黃金龍騎士的追擊,除非自己打算一路拖着他們回到雷因斯,否則就要另想他法擺平這羣東西。
(決定了,那麼,先嚐試一下障礙物吧……)
將這主意付諸實現,愛菱聲控開啓了T1000的擾敵程式,推進系統噴發的氣流驟然一變,噴發出大量濃密而且嗆鼻的白煙,迅速在空中凝結成霧,往後頭看去,愛菱身後盡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霧。
(煙霧放出去了,效果怎麼樣呢?)
效果理所當然地並不怎麼樣。如果是一般生物那也就算了,追在後頭的這些黃金龍騎士,都有着類似天心意識的靈感思維,直接感應正確方位,這樣子的視線遮蔽,對他們根本不算什麼。
假如要擾亂天位武者的行動,那麼就要先擾亂他們的天心意識,這點愛菱是知道的,但一時間卻根本無法做到。愛菱與周圍的人確實相信,以她的天才,終有一日能寫出比擬天心意識的特殊程式,不過那並不是現在。放眼當世,除了惡魔島上的絕世白起,是沒有任何天位武者能作到這種事的。
但做不到,並不代表愛菱就沒有準備……
(藥效該發作了吧,一、二、三……)
與愛菱的默數相配合,當她心裡默唸到三,那些穿出白色雲霧的黃金龍騎士,全都像是頭暈目眩似的,在空中搖搖欲墜,飄立不穩。
“成功了!”
愛菱興高采烈地幾乎跳起來,滿心想着的,就是回去以後一定要向義姐表示感謝,這次香格里拉之行,T1000所發生的數場戰鬥中,已經多次靠着華扁鵲的技術支援,才轉危爲安,就連眼下襬平這些黃金龍騎士,都是靠義姐親自調配的迷煙,才能一舉奏功。
“雖然沒辦法作出讓天位武者頭暈目眩的干擾,但如果是要做出讓所有生物都頭暈目眩的干擾,技術上是作得到的。”
以此爲考量的華扁鵲,她所調配出的藥物,在她不在場的情形下,取得了一勝,但她也有個疏忽,那就是忘記叮嚀愛菱要趁着敵人頭暈的短暫時間內攻擊。龍族戰士的體質,與人類不太相同,尤其與黃金龍鎧甲化結合後,抗毒性大幅度提升,愛菱所用的迷煙並非致命劇毒,高空風急,他們在短暫的頭暈後,迅速地清醒過來,繼續朝愛菱追擊。
“啊!做錯了……”
醒悟到自己高興過早的少女,再次開啓推動裝置奔逃,想要故計重施,但敵人這次也有提防,整個追擊隊伍散開,就算遇到濃煙大霧,也不會全體陷落在裡頭,使得愛菱放棄了這個念頭,必須另謀他計。
(物理崩壞槍的能量,快要蓄滿七成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用這個拼一下,如果能把這羣東西逼退,那就好辦了。)
愛菱悄悄地掣開物理崩壞槍的樞紐,稍微放慢了飛行速度,卻打開了T1000的背後攻擊系統。
第一波的背後攻擊,還真是把黃金龍騎士給鬧得手忙腳亂,誰也沒有料到,那丫頭背後會突然射出這麼強勁的雷射光,而且一開啓就是十多道同時迸射,憑靠雷達掃描追蹤,幾乎百發百中,饒是黃金龍騎士鎧甲化護身的抗擊力特強,還是忍不住痛得喊出聲來。
但愛菱卻不敢再進行第二波背後攻擊,因爲還是有黃金龍騎士成功避過了這一擊,而打空的雷射光直射地面,命中地面上的一個公園銅像,那個足足有真人三倍大的銅像,瞬間就熔解消失,如果是轟在某處民宅……愛菱真是不敢想像後果。
(難道該用導彈嗎?可是……)
雙方一追一逃,誰也沒發現整個隊伍的最後頭,無聲無息少了一人;更沒察覺到在隊伍的最前方,有兩名不速之客悄然出現。
“喂,那個不是你們家的小朋友嗎?”
“還真的是耶,這小丫頭不在地窟裡頭,跑上來做什麼?後頭還跟着一大串東西,包糉子嗎?”
對話的正是源五郎與海稼軒,他們兩人脫離了多爾袞和蘭斯洛的戰場,海稼軒覺得東南方的天空有點古怪,與源五郎用天心意識探測,察覺不到什麼,耽擱了一點時間,正要趕去地底洞窟,便遇到了愛菱與敵人的追逐戰。
不管怎麼說,兩人都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呼哨一聲,並肩趕了過去,由源五郎搶在前頭,要把愛菱先攔下來。
“喂!丫頭,不用跑了,我們來幫你了。”
“啊!源五郎神官先生!”
在危難的時候得到援手,如果是照正常情形發展,這大可演變成一場奔投入懷、相擁而泣的感人景象,但或許是因爲前車之鑑的記憶太深刻,愛菱看到源五郎的反應,比看到後頭的黃金龍騎士羣更爲緊張,先是嬌軀一顫,跟着竟然不假思索,本能似的掏槍便射。
“吃我一槍!”
剛剛蓄滿七成力量,本來預備對敵人射擊的物理崩壞槍,就朝着源五郎近距離發射,本來還滿臉笑容的俊美青年,一下子眼前滿是耀目閃光,幾乎照得連臉都青了。
“星、星野天河劍!”
多爾袞在十足狀態下,都要花費偌大功夫才能接下的槍擊,源五郎豈敢怠慢,一舉手就是生平最強絕技,絕世鋒芒猶若天隕流星,雪亮光華耀眼奪目,正面硬撼的結果,將物理崩壞槍的槍擊一劍而破。
“哦~~”
一劍奏功,卻不代表沒有代價,源五郎幾乎是蒼白着面孔,握着手指叫痛。驚覺到自己做出錯誤反應的愛菱,忙着搶飛過來,又是道歉又是鞠躬。
“對不起啦,源五郎先生,其實都是你自己不好,害我神經緊張,纔會一見到你就……”
“痛、痛、痛,好痛啊……你這個冷血的小丫頭,一點人性都沒有,看見是我還射……”
“……兩個顛三倒四的傢伙,敵人當前還能亂打一氣,不知所謂。”
比較起來,海稼軒似乎是最能維持冷靜形象的人了,而他的出手則比說話更冷,當他自愛菱、源五郎身邊迅速飆過,一股冰寒刺骨的強風,就令周圍左右的氣溫狂降。
每個武者都有自己所習慣的招式與戰鬥風格,海稼軒腰間所懸掛的凝玉劍,是白鹿洞的鎮派神兵,鋒銳無匹,但是比起持劍戰鬥,海稼軒更喜好另一種戰鬥模式。
心隨意轉,當海稼軒揚起右臂,空氣中的水分隨着寒氣瞬間凍結,一把無柄的寒兵巨劍就出現在衆人眼前,長十尺、寬一尺,透明而蒼白的劍身,像是最美麗的冰晶,不住流散着凝雪寒氣。
“這麼美的劍,拿來斬蜥蜴是可惜了些,不過既然是名種的黃金蜥蜴,那我便放低水準,將就一點吧!”
“今天晚上的月色實在不錯啊!只有這樣皎潔的月色,纔夠資格襯托夢雪小姐的盛宴之美。”
演唱會場的後臺,完全沒有沾染到半點緊張的戰鬥氣氛,負手踱近舞臺的石崇顯得一派悠閒,先贈上鮮花,再優雅地向眼前的玉人示好。
“您上半場的演出,實在太精采了,能夠這樣子聆聽您的歌聲,真是石某人的莫大榮幸,雖然最前面的那一點時間,實在是有點……”
泉櫻才無暇理會最前頭的那一段時間裡,臺下到底有多少人吐得臉色發青,她只是憂心忡忡,到底石崇來見自己的目的爲何。
今晚的月色誠然皎潔澄澈,但只要是有眼睛的人,沒有人會注意到月色到底是什麼顏色,因爲大半個晚上的天空,不是閃着火焰,就是紫電金雷橫空,甚至還偶爾下起冰雨,根本看不見月色。
外行人是可以很高興地把這當作是特殊煙火,但泉櫻可沒有那麼天真。天心意識已經告訴她,在香格里拉的地下、天上,激烈戰鬥像是頻繁點起的火頭,正逐漸進入白熱化。這些自己都感應得到的東西,石崇不會渾然無所覺,但他仍能表現得勝券在握,悠悠閒閒地聆聽演唱,到底是有什麼奸計在進行?
“奸計確實是有的,不過我本來不希望因此打擾到這場演唱會,但是我幾個手下遠比預期中要沒用,實在是令人失望……或者,是雷因斯的各位實力太強,總是產生意外的變化,令他們難以招架呢?”
本以爲獻花之後,石崇會像平常那樣寒喧,不料他奇兵突出,一句話就令泉櫻大出意料,這才醒悟到,對方是來攤牌的。
“石君侯此言……”
“哦哦,請別誤會,我沒有打算在這裡與夢雪小姐動手,只不過必須要稍稍對您表示歉意而已。”
“歉意?”
“是的,本來我希望能夠等到演唱會完畢,再來進行這個步驟,不過由於貴方的奮戰,還有我方盟友的提早達到,我不得不遺憾地提早這一步。”
石崇的話,讓泉櫻全然摸不着頭腦,不知他到底意欲何爲,但他的下一句話,卻給了泉櫻一點聯想。
“我想夢雪小姐可能不知道,當初在暹羅城各家勢力匯聚時,我曾經在地底作下佈置,如果那次的計劃沒有失敗,那麼暹羅事件留在大陸歷史上的,將是一道無比燦爛的煙火,還有我石家興旺繁盛的未來。”
泉櫻慧心一凜,記起來曾經聽源五郎說過,暹羅事件時石崇曾經想在地下埋藏魔界爆裂物,一舉炸殺暹羅城中各方勢力的首腦人物,不過被妮兒誤打誤撞地給破壞。
但石崇爲何對自己提起此事?難道他……
“以夢雪小姐的智慧,應該能夠明白石某的意思,當年那道煙花的佈置,我如今又在香格里拉準備了一次,就在今日……就在今晚。”
在地底埋設火yao,趁着敵人聚在一起的時候引爆,這似乎是三流戲劇中奸角的慣常做法,非常沒有新意。然而,一個計策能夠千百年重複被使用,就有其被使用的特有價值,這點泉櫻並不能否認。
既然對方已經把話挑得這麼明瞭,再裝作什麼也聽不懂的樣子,也沒有什麼意義,泉櫻微一頷首,輕聲道:“聽說石君侯的敵人都不是普通人,尋常的火yao對他們似乎產生不了什麼作用,這麼老套的計謀,真的有什麼用嗎?”
“今時不同往日,天位武者羣聚的香格里拉,的確比暹羅城棘手得多。若是普通的火yao,使出來也只是貽笑大方,徒然讓人恥笑我石某人愚蠢不智,不過……”
石崇的溫文笑容中,忽然多了一絲銳氣,讓對面的泉櫻感受到一股顫慄,明白這個男人確實是認真的。
“如果連我本人都要準備離開香格里拉,避免被爆炸威力波及,想來這場煙花仍是很有看頭的,不是嗎?”
再沒有什麼東西比這更具有說服力了,正是因爲深知爆炸起來的威力非同小可,所以石崇纔要加速離開,如果明知留在此地必死無疑,有哪個蠢蛋會這樣作法自斃?
“聽來確實不同凡響呢,可是,如果這是石君侯的殲敵大計,爲什麼要特別告訴我呢?難道石君侯不怕我將這機密外泄?”
這場演唱會多半開不下去了!泉櫻不得不有這樣的覺悟,依照石崇所給的答案,雙方或許立刻就要翻臉動手,爲此,她不動聲色地凝聚功力,相信對方也一定在做同樣的事。
“呵,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機密外泄又如何?難道那些人走得了嗎?就算明知置身沸湯之上,他們還是有太多的鬥爭與羈絆,會逗留到最後一刻,能走到哪裡去?”
石崇笑了兩聲,突然往後退了數步,拉遠與泉櫻的距離,破壞泉櫻預備發動的一擊。
“請別做不聰明的事,讓我對夢雪小姐留下不良印象……今天之所以將這個秘密告訴夢雪小姐,是因爲我有一名友人,他與我都非常喜歡夢雪小姐的歌,也都認爲無論是爲了什麼理由,如果讓您的歌聲就此消失世間,那實在太遺憾了。我們希望今晚之後,還有機會能夠聆聽您的歌聲,所以請您善自珍重。”
“……即使我可能是石君侯你的敵人也一樣?明知道是敵人,還特意提點,你不覺得這樣很傻嗎?”
泉櫻實在覺得很古怪,難道石崇就單單是爲了一己的癡迷,特意來將這殺局秘密告知?以他一代梟雄的身分,怎會做這種蠢事?難道這個殺局也是謊言,只是他想讓己方衆人鬧得手忙腳亂、空忙一場的詭計?
“藝人下臺後的身分是什麼、喜歡做些什麼,這些並不重要,如今在舞臺上的你是夢雪小姐,唱着你的歌,這就是我所看到的東西。”
石崇微笑道:“傻與不傻如何分別?人生行事,但求快意,如果爲了怕犯傻就畏首畏尾,這樣難道就是聰明?喜歡什麼、厭惡什麼,這些都是與理智無關的事,只要問心無憾,對得起自己的感覺,那也就夠了。”
一面說話,石崇一面後退,如流水般平順的步伐,讓人找不到攻擊的契機。
單是看那溫文敦厚的笑容,泉櫻實在很難對這男人產生惡感,暗忖無怪他能隻身潛入人類的權力組織,在艾爾鐵諾宮廷內左右逢源,建立了偌大勢力,不過,聽了這段話,她仍然有一個不太理智的問題,忍不住問出口。
“藝人下臺的身分是什麼不重要嗎?那麼……即使這藝人不是本來的那一個也無所謂嗎?”
以石崇對冷夢雪的迷戀,這實在是非常諷刺的一點,泉櫻之前想過許多次,如果石崇得知自己不是楓兒姊姊,不是真正的冷夢雪,受到的打擊一定極其強烈,甚至可能當場暈去,然而,當她終於忍不住將這秘密揭開,卻只得到對方的微微一笑。
“舞臺上的藝人本來就是夢想的聚合體,因爲影迷與歌迷有夢,所以纔在藝人的身上看見美夢。只要現在的你是夢雪小姐,那就夠了,至於夢雪小姐之前是什麼人,我並沒有興趣知道,事實上……如果純以歌聲來比較,你的歌比之前那一位更動聽,只可惜讓人有點暈……”
輕描淡寫地把話說完,石崇也已經退到門口,恭謹有禮地一欠身後,扔下了臨去前的最後一句話。
“石某人拜別夢雪小姐了,當明早天色一亮,我們今晚所熟悉的一切將不復見,而如何在天亮之前保住香格里拉數千萬百姓的身家性命,這就是石某人贈給夢雪小姐的最後表演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