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着彼此的喜樂憂愁,禍福與共,這似乎是身爲結義兄弟所該盡的義務,因此,當有雪在地上被怪物羣狂追着跑,身爲他結義兄弟的源五郎面對同樣處境,也就沒什麼好叫不公平的。
比有雪幸運的一點是,追在源五郎身後的那個生物,並非多腳,也不是無腳的怪物;但遠比有雪更不幸的一點是,那個生物不但擁有最頂尖的天位力量,甚至可能是當今風之大陸上最強、最危險的生物。
源五郎沒有目睹海稼軒與公瑾決戰的詳情,但是憑他的經驗,卻已經推測出約略的真相。齋天位力量──這是目前風之大陸上堪稱無敵的力量,想起來儘管駭人聽聞,但卻沒什麼好訝異的,上次在中都皇城之戰,天草四郎已經率先得到這兩千年未有的極限突破,如若天草不死,他早就以無敵姿態君臨這塊大陸了。
“真要命,不打就算了,一打就打跳級戰,這是什麼狗屎命運啊……”
以源五郎的意願來說,他比較喜歡打以強欺弱的必勝戰鬥,像現在這樣的弱勢戰鬥,實在非他所願,但這一次他卻有不得不戰的理由,而且……除了理性的原因外,一股悶燒在胸中的怒意,也讓他剋制不下那種想要出手戰鬥的強烈yu望。
怒火的源頭,是因爲友誼與道義。一直到目前爲止,源五郎仍在持續嘗試用天心意識呼喚海稼軒,期望能夠得到迴應,可是無論他怎麼嘗試,都收不到海稼軒的迴音,而天心意識的搜尋,也沒有發現任何海稼軒的殘留氣息,從這些跡象,源五郎只能想到一個悲傷的結果。
(我不會讓你就這麼白白走的,一定會爲你……)
面對公瑾這樣的強敵,復仇似乎是一個太過高難度的字眼,而源五郎的決心立刻就受到挑戰,後方急速響起的風聲,代表敵人已經逼近,短兵相接的近身戰已無可避免。
該正面主攻嗎?純就雙方的實力差來看,這麼做是自殺的等義詞,當源五郎思索着戰鬥的方略,他一直在戒備的一股力量,突然從後方籠罩過來,假如他不是絞緊神經在注意,一定不會發現到這一點。
“可惡,一上來就用萬物元氣鎖,怕人不知道你突破強天位了嗎?”
源五郎的咒罵,很快成爲事實,像一張大網般覆蓋過來的萬物元氣鎖,一下子封鎖住各方退路,朝他收攏。
不過,對於公瑾而言,這次出手也是一次相當特別的經驗,自己應該是已經完全鎖住敵人退路,而萬物元氣鎖在收攝時,也確實感應到捕捉成功,但是當真正收網,要把敵人拖扯過來,一招殺敵時,理應落入自己掌握的敵人卻消失無蹤,前方只剩下一片黑暗,什麼都找不到。
(到哪裡去了?)
公瑾頓感錯愕,但卻知道敵人不會憑空消失,必然是藏匿在這周圍的某處,只不過自己的天心掃描無法將他找出來而已。這點雖然令自己有些驚愕,但並沒有超出預料之外,當初在開戰前,就知道海稼軒與源五郎極難應付,前者是因爲太過熟悉自己的一切武技,後者卻是因爲天心意識太強,幾乎是強天位之中的異數,自己纔剛剛突破強天位,對新的力量初學乍練,掌握未純,很可能因此被敵人掌握到破綻。
時間對彼此都太過寶貴,沒辦法在這裡浪費掉,既然敵人有心藏着不出來,就只好把他引出來或逼出來了。
公瑾邁步跨出,由黑暗中現身出來,給敵人制造攻擊機會,他認爲這個餌對源五郎是有引誘力的。
“我果然沒有看錯,在目前的強天位武者中,你是最難對付的一個。我的齋天位力量居然找你不到,你確實神通廣大。”
“……你也很不簡單啊,軌道光炮這麼強力的武器,你居然不用,整個交給你的手下,難道不怕他叛變,拿着那武器來對付你嗎?”
若有若無的聲音,間歇地傳來,公瑾聽得到這些聲音,但卻無法憑此找出敵人的位置,天心意識也搜索不到。
“軌道光炮本來就是他研發出來的東西,如果要拿來對付我,什麼時候都可以,要是我會被那種武器打倒,又如何面對你們人多勢衆的圍攻?不如早死早超生吧!”
“哼,不愧是那個傢伙的徒弟,和他的固執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口中雖然這麼說,但源五郎心中卻着實忌憚。破解朱炎的軌道光炮時,他一面暗自慶幸,假如是公瑾親自操控,自己肯定沒有那麼好過關;一方面卻也爲之扼腕,因爲他早就擬定了幾個戰術,只要公瑾使用軌道光炮,自己就能反過來利用光炮的威力,給公瑾一些大出意外的奇襲。
但公瑾卻沒有使用,反而將這極度強悍的武器交給手下,以堅決的態度棄之如敝屣,這個做法讓源五郎措手不及,也更進一步猜到敵人的心態。
軌道光炮是一樣很強的武器,如果沒有這項武器的輔助,公瑾絕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擊殺白夜四騎士,又挫敗絕世天刀,奠下近乎無敵的地位。但是,再強的武器與武者,都不可能永遠稱霸,當時光流逝,新技術與武術被開創出來,舊有的武器就會顯出破綻,被時代淘汰,所以如果只是倚賴着強力武器,不思進取,當敵人針對武器設計出破解之法,使用者也會隨着武器的被破一起完蛋。
天位武者之間的戰鬥,本來就是一件非常嚴苛的事,再強的絕招,一旦展露於人前,下次敵人很可能就已經有所準備,過去無數次的天位戰鬥,早已印證了這個事實。軌道光炮爲公瑾奠下了勝機,名揚天下,但也正因爲如此,對於公瑾的所有敵人而言,這已經是一樣明明白白的武器了。
公瑾看出了這個趨勢,更知道從耶路撒冷之戰後,軌道光炮只能做爲一個防禦武器,不能再當作制勝王牌。爲了不讓自己太過倚賴這武器,他將之轉交給朱炎,自己決心不用,並以此驅策自己修練更強大的力量。
敵人會帶着破解軌道光炮的策略前來挑戰,自己則以無懈可擊的力量,正面將所有敵人一一擊殺,這樣的勝利纔有真正的無敵意義。
即使身爲敵人,源五郎也不得不佩服這樣的敵人,問題是,佩服歸佩服,這個敵人實在是很要命,天心意識的搜索,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鞭笞打過來。
鞭勁橫空揮出,相當強勁,但卻不是威力最強的亂鞭。源五郎看到這麼樸素的鞭法,也吃了一驚,但隨即明白公瑾的用意。
“哈,你不肯使用亂鞭,怕造成太大的破壞嗎?這樣很對,否則我根本不用出手,這座金鰲島就要被你給拆了,不過,你以爲我會那麼好心地配合你嗎?”
“……不敢奢望。”
雖然不是亂鞭,但公瑾的鞭子卻仍保有閃電靈動,當源五郎以高速身法避過,鞭子前端就像是一條矯捷的靈蛇,一下子飛竄起來,再次往源五郎纏去。
源五郎想要躲避,但鞭子裡卻蘊含着另一種力量,還沒纏到,那股力量便開始影響源五郎的動作,減緩他引以爲傲的速度,將他牽制下來。
萬物元氣鎖再一次發威,成功壓制了九曜極速,但在公瑾預備把源五郎扯下來,如海稼軒那般一擊重創時,他卻變了臉色,察覺到鞭子末端有一股同質性的力量,將自己的萬物元氣鎖給抵住,無法發揮封鎖效果。
“……也是萬物元氣鎖?”
輕聲語氣中有着滿滿的驚歎,公瑾怎麼也想不到,這麼快就能碰上勢均力敵的同級數對手。萬物元氣鎖是齋天位武者的利器,強天位武者不管修爲再怎麼高,都不可能強行抗衡,唯一的方法就是以同位階力量,憑着萬物元氣鎖來反擊,換句話說,源五郎的力量……
但公瑾很快就發現不對勁,那股抵住自己鞭子的力量,在極短暫的片刻僵持後,便崩解碎裂,鞭子勢如破竹地橫揮過去。
鞭勁橫掃而來,源五郎身形輕靈得猶如一尾游魚,整個身體猛然拔高一尺,避過長鞭,幾乎是貼着上方壁板瞬間滑過,眨眼間就迫近到公瑾身前,小天星劍朝面門攻擊。
在對付千里神鞭的策略上,源五郎與海稼軒的想法相同,都對準了鞭子不利近身戰的弱點,嘗試迫近攻擊。海稼軒是憑着冰霜神劍和對亂鞭的熟悉,源五郎則是利用狹窄地形與九曜極速,全面發揮自己的速度,來去如電,進若鬼魅,有效突破亂鞭的防禦。
公瑾本來想出劍應對,但是心裡的一個疑惑,讓他繼續使用萬物元氣鎖,封鎖源五郎的劍擊。齋天位修爲非同小可,手不動、身不移,一個目光、一個念頭,心念到處,神功自成,小天星劍才發至一半,便覺得受到阻擋,難以再作寸進,甚至還被萬物元氣鎖弄得半身麻痹,反扯過去。
不過,公瑾雖然佔着壓倒性的優勢,卻又再一次失手。與之前的情形一樣,又是一道萬物元氣鎖與他的力量相抗,當自己能夠破鎖而入,源五郎早就利用這空隙,以高速身法逃脫,並且趁隙閃到另一個方向全力攻擊。
“原來是這麼回事……也對,當強天位力量修練至顛峰,就會初步領略到萬物元氣鎖的運用,我忽略掉這件事了。”
數百年前,陸游就是以這樣的方式,封鎖了白金星的力量,將他打落天位。但是衆所周知,這樣子的萬物元氣鎖並不完整,使用時存在着許多破綻,根本是用力量強行推動使出來的。可是……
“你剛剛似乎少說了一件事。你的星野天河劍很厲害,你的九曜極速跑得很快,而你的天心意識……也是精準得令人讚歎啊!”
公瑾揮出一鞭,道:“用強天位力量推動的萬物元氣鎖,能夠精準到這種程度,你的修爲真是驚人,如果我再多給你一點時間,讓你突破強天位,到時候我多半就不是你的對手了。”
源五郎身法飛騰如電,輕易避過公瑾縱橫揮動的鞭影,但當他再嘗試逼近敵人攻擊,全力一擊的星野天河劍,卻在公瑾身前被一層無形氣牆截下,無法突破。
“是嗎?照你這麼說,你是不是應該遵守一個武者該有的起碼武德,等到我突破強天位,再來和你決鬥,以示公平呢?”
“這個要求你留着對多爾袞提吧!我不會給你們突破強天位的機會,在當前的衆高手中,你、王五、奇雷斯、織田香,還有你們的猴子頭目,都是即將突破強天位的人選,不過在那之前,我會將你們先行消滅掉。”
公瑾說的話很認真。在他的估計中,多爾袞與妮兒雖強,但是一個潛力已經到了盡頭,一個卻處於高度不穩的危險狀態,危險性反而不如另外五人,至於其他的強天位武者,實力有限,殊不足懼,遠不如那五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突破的危險份子。
“哈哈哈,承蒙看得起,原來我是前途如此發亮的有爲之身,既然我以後大有可能超越你,那現在和你死鬥就太傻了,我們兩個下次再見吧!”
連續幾次攻擊失效,源五郎確認自己不可能在戰鬥上圖得僥倖,趁着公瑾不敢以亂鞭正面追擊,九曜極速猛一閃動,飛退至十尺開外,預備正式逃逸。
公瑾神功初成,儘管之前在金鰲島內進行苦練,可以充分控制自己的力量,但對於天心意識的一些細微運用,尚未純熟,當源五郎以他超水準的天心意識進行反向干擾,確實可以讓公瑾沒法立刻找到他,而九曜極速趨退若電,當公瑾終於能以天心意識鎖定位置,人早就跑遠了。
打着這個算盤,談笑用兵,源五郎確實是公瑾目前最感棘手的敵人,然而……
“九曜極速真是一種可怕的武功,不過……你牢牢記住這句話吧,和白鹿洞子弟決鬥時,千萬別挑在他們的土地上作戰。”
公瑾說話時,源五郎已經拉遠了距離,但是再好的輕功身法,都不免要暫時落地回氣,可是當他腳尖踩在地上的那一刻,周圍一陣機括聲響,方圓三尺之內的壁板,翻出了十七座大小機關槍炮,全部的炮口都對準了他,並且在下一刻噴出劇烈火星。
“……狗屎東西。”
源五郎只罵了這樣一聲,身影卻在開罵之前就已經消失。連公瑾的亂鞭都能從容閃躲,他當然不可能會被這種機關難倒,只不過,當他以高速身法闖過槍林彈雨,眼前卻出現一堆奇怪東西攔住退路。
假如看到一羣蒼巾力士或陶娃,源五郎或許還不會怎麼吃驚,但是當面前突然多出千百條合金管線,如同蟒蛇羣一般追纏而來,從沒見過這等場面的源五郎,就感到手足無措。
(這是什麼鬼東西?我是在和魔族作戰嗎?)
倉促之間不及細思,十指飛彈,小天星劍的銳利劍氣縱橫彈出,攔擋在那道管線之壁的前方,但是手上沒有實質兵器的弱勢,在此時顯露無疑,小天星劍的威力比之前海稼軒揮劍弱上許多,劍氣一下子就被突破,只不過源五郎也早就退了回去,令這一連串管線攻擊失去目標。
即使是像金鰲島這樣機關遍佈的地方,也不可能在每個地方都暗藏武裝重炮,但公瑾巧妙地運用鞭子、合金管線,不住進行圍堵,封死源五郎的進退之路,令他的高速身法失去優勢。
而面對這重重機關,源五郎終於明白之前海稼軒是遇到了怎樣的處境。公瑾會用這些機關對付自己,決鬥時想必也是如此對付海稼軒,在這麼困難的情形下作戰,也就難怪海稼軒會落敗身亡。
受到各種機關的制肘,源五郎雖然身上無傷,但行動卻被限制在一個範圍內,公瑾覷準位置,千里神鞭力重千鈞,一下重過一下。有了之前的經驗,公瑾不再嘗試使用萬物元氣鎖,單純把力量集中在鞭子上,當源五郎終於被一鞭擊中,他面上的血色剎那間退作慘白。
但公瑾對這一擊並不滿意,在鞭子擊中敵人軀體的瞬間,他覺得好像打中什麼極爲滑溜的東西,鞭子的勁道無法施展,力能開山分嶺的一擊,起碼被卸去了六成,造成的傷害並不大。
武者一旦進入齋天位,對自己力量的集中與控制,會提升到一個新的里程,每一擊發出的力量幾乎沒有浪費。在這樣的情形下,源五郎仍能把攻擊力道卸去六成,公瑾不得不表示驚歎。
“好神奇的《紫微玄鑑》,配合上九曜極速,無怪乎過去的戰鬥中沒人能奈何得了你。”
公瑾一抖手,鞭影一化爲十,從五個不同方位分合進擊,配合炮火與合金管線的封鎖,再次命中源五郎,將他逼往一個角落。
“你很聰明,以現在的情勢,你不可能擊敗我,但我也不可能追得上你,所以本來在你們五人之中,我把你放在最後對付,可惜你今天自己送上門來,陷入金鰲島內。現在……你真的以爲自己還能活着出去?”
“嘿嘿,這個問題嗎……本來我也在想該怎麼辦的,不過剛剛你的機械手下給了我一個很棒的靈感。”
源五郎微微一笑,尤其是當他嘴角微微滲出血絲,這個笑容尤其顯得詭異,而公瑾很快明白他爲何發笑。在一下金屬巨響聲中,源五郎穿破背後的金屬壁板,整個人飛竄到牆的另一頭去,破口中火花四冒,那些被弄斷的電線與迴路,因爲走火而燃燒,連帶這一區的電力都被弄得時有時無。
從破口中逐漸遠去的悶響,顯示源五郎正不斷撞穿牆壁,直線逃跑。九曜極速最利於直線加速,如果源五郎持續使用這方法脫困,確實很有希望就此衝出金鰲島,但這個戰術雖然令公瑾意外,卻沒有將他難倒。
“穿牆逃跑嗎?很別出心裁的做法,可惜這裡不是直通外壁,你也不知道牆的另一頭是什麼,這樣子跑……你知道自己會跑到什麼樣的墓地嗎?”
公瑾喃喃自語,正要繞捷徑去追,主控室裡傳來通訊,告訴公瑾誘導電波在下方奇異聲波的影響中,已經發揮不出效果,而通天炮的發射還要一刻鐘才能完成,問公瑾該怎麼處置。
“假如誘導電波失效,下方的敵人能夠空閒出來,就會上金鰲島擾亂我們,所以現在以牽制爲目的,在誘導電波中加入自滅指令,讓他們集中到演唱會場去自戕。”
金鰲島的誘導電波,原本是太古時代用來清除害蟲,例如過度繁殖的昆蟲、鼠類,藏匿在地底或是密林,一般方法不易深入清除時,就以電波誘導出來,集中於某處,或是直接在電波中加入自滅指令,使得生物集體投海或絕食而亡。只是,如果調整頻率,這個設備同樣也能用在人類的身上……
“公瑾大人,我們……”
“怎麼了?當通天炮完成發射,你以爲這樣子會與那時候有什麼差別嗎?”
“……我們明白了,會立刻執行您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