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徐俊英給的那份好禮,媚娘好歹又搏回徐老太太的好感,當下趁熱打鐵,拿出前世在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面前承歡逗趣的耐性和粘乎勁,耍點小心計,一會兒奉茶一會兒進果品,說笑話講喜劇故事,把老太太哄得笑聲不絕,樂不可支,媚娘仍不敢大意,自己的親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是真疼愛孫女,怎麼做他們都打心眼裡高興,眼前這老太婆可不一樣,誰知道她真開心假開心?若沒有那兩支老山參,此時在她面前承歡逗趣的就是白景玉和那個莊玉蘭了,哪有她站的地兒。
照例是先侍候老太太吃飯,媚娘有了上次侍候早飯的經驗,又問過寧如蘭老太太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都有哪些習慣,做起來很順手,站在另一邊的白景玉也不是吃素的,眼快手快,爲老太太盛湯佈菜,都趕在她前邊。媚娘前世時尚雜誌訂了一大堆,服裝美食美容樣樣不落,因爲家裡老人多,很注重看這方面的飲食營養搭配,這時正好拿來賣弄,細聲細氣地建議老太太吃什麼配什麼,會有怎樣的好效果,哪樣食物老人不宜多吃,晚飯應怎麼吃,講得有條有理,有憑有據,十分可信,老太太聽得直點頭,果然就依從她,從碟子上剔除了一些菜去,又增進來另外一些菜,偏她划走的菜多數是白景玉夾過來的,看得白景玉很不是滋味。
媚娘也沒冷落徐府小姐們和莊玉蘭,她不像白景玉不停地給各人佈菜,只給每人挾了一筷子,微笑着,煞有介事針對各人的臉色體質,建議她們吃不同的菜,補充身上缺失的某樣東西,只要往美容上扯,女孩沒有不被吸引的,聽得很是認真。
白景玉不服了:“照大奶奶這般說,大奶奶平日就是如此吃飯的?卻也不曾見大奶奶有多健朗!”
她言下之意:病瘓瘓都死了一次的人,也敢妄談什麼營養搭配,懂什麼食物精華所在?
秦媚娘微微一笑:“有條件的話,我就是這般吃!前陣子是病了,還閉了氣,可就算是閉氣,我體質還是好的,不然如何能一醒轉來就可以四處亂跑?我身子看似不如二奶奶健壯,但膚色體質,哪裡比你差了?二奶奶敢與我比一比麼?去雪地裡玩雪,看誰能持久抗寒?”
白景玉臉上打了胭脂,還略顯蒼白,身上穿的絮絲棉錦袍漲鼓鼓的,裡面肯定還穿着小棉背心,顯然身體不大對付,說不定是月事忽然來了呢,不然她怎麼不等她孃家大爺爺出殯,就跑回來了?總不能是因爲她這個大嫂復活了,要回來看看吧,那樣的話早該在昨天就回來了。
所以她敢賭白景玉不能玩雪,她自己也怕冷的,身上衣裳不多,外面這件還只是夾袍,中間沒絮絲棉,但相信能堅持過白景玉。
白景玉果然不做聲了,玩雪?不如要她的命去罷!中午匆匆回到徐府,在牀上躺了一會,都不想起來呢,身上疲乏,小腹又漲又痛,難受死了,只期盼着這頓晚飯快快結束,她好回房去,喝點滾燙的米粥,再躺下好好睡一覺。
徐府四位小姐,嫡出的大小姐徐小娟,大太太鄭夫人所生,已經嫁出去了,飯桌上陪着老太太和莊玉蘭吃飯的,是二小姐徐小容,三小姐徐小婉和四小姐徐小敏,坐看二位嫂嫂爭執,徐小敏年紀小,活潑天真,拍手笑道:
“我倒願意有大嫂這樣的身體,死了都能活回來!看着比從前健朗多了,又有趣又好玩!”
徐小婉悄悄拉了她一把,老太太道:“青天白日,再別提什麼死啊活的,吃飯,吃飯!媚娘,景玉,你們也坐下吃了罷,看這湯菜都涼了,想喝口滾燙的熱湯,還得拿去小爐上煨煨!”
冬天就這樣不好,肉菜稍一涼,在碟子裡結成塊,的確不好吃了,女孩們都放了筷子,白景玉沒胃口,更是不肯動,只拿筷子撥拉碗裡的米飯粒兒。
媚娘見狀,說道:“祖母,這樣冷的天氣,最適合吃火鍋,湯熱肉鮮,菜樣又多,保管祖母吃得舒服!”
徐老太太一怔:“什麼叫火鍋?”
媚娘比劃着:“拿一個銅鍋,架在火爐上,湯水一直燒得滾滾的,各樣肉食和配料放進去煮着,肉鮮美,湯味濃郁噴香,想吃什麼菜都可以放入去燙一燙,立即就熟,吃得一個新鮮舒暢……”
老太太嗔怪:“哎呀呀,哪有這等吃法?我這上好的香檀木雕寶蓮花飯桌,架上個大銅鍋,成什麼樣!那煙火繚繞的,豈不是要把我這屋子也燻黑了?你這孩子,薰了我的林子還沒跟你算帳呢!怎的病了一場回來,樣樣都變好,腦子卻壞了,盡給我出歪點子!”
媚娘心知這個朝代的人還沒發明火鍋,忙賠笑道:“對不住啊祖母,那林子應不會壞,來年春天它又能好好的了!孫媳說的火鍋,卻不是大銅鍋,而是製作得精巧些的小銅鍋,用小紅泥火爐燒木炭,怎會煙火繚繞?火鍋這詞卻不是孫媳胡諂的,孫媳孃家哥哥的西席是位老書究,年輕時住在北邊,北邊奇冷,北邊人家慣吃火鍋,老先生就教了我們家如此吃,大冬天裡一家人圍坐一桌,各種各樣想吃的肉菜洗乾淨切好,擺滿桌上,中間架着旺爐火鍋,不拘雞鴨或牛羊肉,一併放進去燙煮,熱氣蒸騰,香氣撲鼻,喝一口熱湯就美極了,更別提吃到那熱乎乎的肉菜!吃火鍋又省事又便捷,還味道鮮美得很,保證您吃了一次,以後還想吃!”
老太太被她一番描述,勾起了饞蟲:“我活了幾十年,就沒那樣吃過,聽着果真很好吃似的!”
媚娘說:“祖母不信,明日孫媳給您準備一桌來!”
老太太卻瞅着面前一桌子冷菜:“何不現在弄?今晚這飯菜有些冷硬,我都沒吃下幾口……”
身邊季媽媽等人不禁惶惑不安,老太太哪天晚飯不是就吃這麼些?聽了大奶奶的話,她這是想嚐鮮了呢。
媚娘也知道老人晚餐不宜吃得太多,正想着怎麼哄過她,忽見一個婆子走進來,笑着看看她,卻對白景玉說道:
“前邊管家來報:大奶奶孃家——秦家親家太太和大爺到了,從老家越州趕來的!”
見一衆人等都瞅着自己,媚娘才反應過來:敢情是自己親孃和哥哥來了!
真是的,剛剛提到哥哥,他這就來到了!
媚娘站起來,不好意思地說道:“稟祖母:孫媳的親孃和孃家哥哥這大老遠來了……”
老太太瞭解地點頭:“他們離京回鄉下住也有些時日了,這次卻專爲你而來,你且去,好生招待着,別失了禮數。這一路風雪,難爲他們日夜兼程……你清華院裡應是沒有什麼好茶葉,瑞雪,將前日溫家老太太送我的秋茶拿一包給大奶奶,熱熱地泡一壺給親家太太和大爺吃,我那些果品蜜餞也包一些去,想必親家太太愛吃。景玉教人讓廚下備一桌好酒席,秦家在京裡的老院子無人打理,冷清清的不能住人,今夜就留他們住下吧,棉被不夠,從倉庫裡拿幾條新的送去!”
媚娘忙磕頭謝過老太太,辭了衆人,掀開暖簾,一陣溼冷的強風襲來,她打了個寒戰,耳邊聽見廓下婆子僕婦低低議論這雪怎麼突然下得這麼厚這麼密,這才發現天色已暗,大團大團的雪花裹着碎冰自空中降落,跟下雨沒什麼兩樣,她這樣跑回清華院,不凍壞也跟冰棍長得相差無幾了。
王媽媽和翠喜焦急地擡頭看天,翠喜說:“大奶奶身上袍子太薄,奴婢穿着棉衣,等奴婢脫了外衣給您遮着風雪?”
媚娘阻止她:“我不想你病倒,再等會,想想辦法!”
忽見風雪中鑽出兩個人來,走在前頭的正是威遠候徐俊英,還披着他那件黑貂皮披風,後面是位身材相對單薄,披件月白色織錦披風,面容有幾分像他的年輕男子。
王媽媽和翠喜行了禮,分別對着兩人喊:“候爺,六爺!”
媚娘才知道原來那男子是徐府六爺,徐俊英同父異母弟弟,長房庶子徐俊軒。
徐俊軒向媚娘作了個揖,喊聲大嫂,看着她的目光充滿好奇。
媚娘無奈:重來一次穿越,絕不穿到棺材裡的死人身上,每個人都這麼看她,受不了,又不是外星人。
徐俊英問:“怎麼站在這裡?”
媚娘說:“我孃親和哥哥來了,正要回去呢,這風雪太大,看着嚇人!”
徐俊英不作聲,他在廊下遇見六弟,聽他說要到錦華堂給祖母請安,便一道過來,並不知道媚孃的母親和哥哥到了。
媚娘心裡想的是:徐俊英啊徐俊英,你跟我回去見我孃家人,再把你這件黑皮子給我遮擋風雪,我就評你爲好丈夫!
徐俊英沒有什麼表示,一邊的徐俊軒卻不好意思了,解下自己的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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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太大,大嫂用這個遮擋些吧,不然又要病倒了!”
月白色織錦披風帶着男子清新的衣香,遞到媚娘面前,媚娘剛要去接,徐俊英醒過神來,伸手擋開了:
“六弟一會豈不是也要冒雪回去?你身子單薄易感風寒,留着吧!”
解下黑色貂皮披風,堆放到翠喜手上:“給大奶奶繫上,風雪太大,慢慢走,別跌着了……”
媚娘想跟他說什麼,廊下婆子卻已打起暖簾,高聲稟報:“候爺和六爺來了!”
屋子裡響起一陣歡呼聲,原來這兩人竟是這麼受歡迎!
翠喜含笑替媚娘繫上厚重溫暖的貂皮披風,媚娘暗歎一聲:他不去見孃親和哥哥,至少把披風讓給了自己,還算有點情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