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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走出房門,見廊下空無一人,寶駒遠遠坐在右邊欄沿,手上拿着一把短匕和一根木頭,雕刻着什麼,原先站在廊下值守的婆僕婦被他趕開了,翠喜翠憐站在他對面,四隻眼睛一起瞪着他,他自顧忙活,理都不理兩個丫頭。
媚娘喊了聲翠喜,翠喜翠憐同時看過來,寶駒也忙站起身,翠喜翠憐快步走到媚娘跟前,福了一福,翠憐忿忿地告狀:
“回大奶奶,我們聽到奶奶喊人了,寶駒他攔着不讓進!”
媚娘看寶駒一眼,寶駒低着頭,俯身道:“請大奶奶諒解,爺帶着公務在身,閒雜人不能近前……爺發話,方可進得!”
媚娘笑着點了點頭,翠憐不服氣:“我們是閒雜人?這裡……”
媚娘趕緊接下去:“這裡閒雜人確實多些,不大適合辦公。好了,寶駒辛苦,候爺也累了,讓他歇會。我要出去一趟,翠喜隨我走,翠憐,你還在家看着,翠思和媽媽呢?”
“媽媽走了一早上,腿又有些疼,剛吃過午飯,翠思送她回房,給她揉揉。”翠喜說。
媚娘嘆道:“媽媽就那倔脾氣,不讓走動,偏不愛聽。讓翠思好好服侍着,煮了藥給她泡腳,哄她睡會。翠喜,我們走!”
翠憐忙說:“翠思在家呢,奶奶帶我去吧!”
媚娘看了看她:“翠思管着媽媽,你看家,帶橙兒蘋兒在耳房裡做做針線……”
翠憐說:“翠思可以一併看家,有橙兒蘋兒幫着她呢,奶奶要有兩個人跟着纔好!”
媚娘無奈地笑了一下:“現在已經有兩個,你也要去,那就是個……算了,去吧去吧,哪天把橙兒蘋兒也捎上,全當帶你們上街觀光了!”
翠憐喜笑顏開,趕緊福身:“謝大奶奶!”
一行人走到院門口,戰已經在那兒等着了,媚娘看着他說:“你本事不小啊,都把我查清楚了嗎?說說看,有什麼遺漏的我給你補上!”
戰深深低下頭去:“請大奶奶恕罪!小的奉爺之命……怕大奶奶有什麼閃失!”
媚娘冷笑一聲:“你要弄明白,你們爺和我可是夫妻,一家人,我不可能做於他不利的事情,他讓你跟着我,也只是怕我在外邊會遇到壞人,你就只管做做好護衛,若敢多嘴在他面前挑拔是非,壞了我們夫妻情份,你可吃罪不起!”
戰怔了一下,臉色發白:“小的不敢……不敢挑拔是非!”
“那走吧,車呢?”
戰趕緊帶:“回大奶奶話:車馬在左側門,大奶奶請這邊走!”
“我們先往東城岑宅,越快越好!”
“是!小的來趕車,抄近,最多一刻鐘就能到!”
媚娘對翠喜說:“那個林阿茂,讓他到仙客來聽差吧,他孩小,妻這又要生一個,有個穩定些的活兒,早晚也能好好照顧家裡!”
翠喜點頭:“我記着了,今日就安排下去!”
戰趕馬車的技術果然比林阿茂高超許多,又快又穩,還比林阿茂大膽,林阿茂平時繞近也只是在公共大街上繞一下,戰卻不管那麼多,公候府第、豪門大戶的私巷他也敢闖,有時飛掠過人家大門前,隱約聽見喝斥攔阻聲,戰喊得比人家還大聲:
“緊急公差,休得阻撓!”
再無人敢攔他,這樣一狂奔,一會兒功夫,就到了東城岑宅。
林如楠早等在門口,拉了媚娘就往裡邊走,先問她昨夜回去發生什麼事了,媚娘剔除自己是冒牌貨這一件,把事情大概說給她聽了,林如楠說:
“他另娶新婦,肯放你走就不錯了,還肯讓你帶走恆兒?有點不可信!”
媚娘問:“怎麼不可信?他與蘭表妹青梅竹馬,蘭表妹又是老疼愛的,生了兒,定會想辦法立爲世,他們自來嫌棄我出身寒微,恆兒是我所生,想來再出色也不會得到他們的重視!”
另有原因不能說,恆兒不是徐俊英的親骨肉,留在候府天天看着,天天煩惱,性讓她帶走,眼不見爲淨,也算皆大歡喜。
林如楠沉吟着:“唉,管他了,能走出來就好。照你說的,那府里根本不適合你住着,徐俊英有妻有妾,如今又娶平妻,看着吧,日後還會納娶更多,這樣的人,我見多了!離開是非之地纔是正經,出來了再做打算,嫁或不嫁,隨你自由。”
媚娘看了她一眼,笑道:“你這口氣,怎麼老氣橫秋的,跟我嫂嫂差不多!”
林如楠一怔,隨即臉上微紅,忽然咬着脣說道:“如果……我父親未犯那樣的事,我真的想做你嫂嫂呢!”
媚娘睜大了眼睛:“不是吧,你……你喜歡我哥哥?”
“去!”林如楠推開她:“我只是有那個想法,我覺得你哥哥很好……那時我也知道他訂有親事,所以纔沒敢對他怎樣。”
“你……”媚娘樂不可支:“可惜啊可惜!你要是配我哥哥,那可真是天造地設……不過現在不能了啊,別想他了,我嫂嫂人材雖不及你,但她是個好女人,值得我哥哥交付真心!”
林如楠臉更紅了:“誰想他了?我說過只是個念頭……早不記着這事了,算我多嘴,說給你聽做什麼?”
媚娘笑道:“說給我聽聽何妨?沒關係,跟我哥哥一樣好的人會有的,我給你找,我們仙客來……”
“打住打住!仙客來住的那些舉們都是些呆、酸人,看了生煩,誰喜歡?”
“哦,原來你瞞着我自己偷偷去看了!”媚娘指着她。
林如楠說:“我用偷偷的?你躲在候府那幾天,齊王天天來我們家裡滋擾,說他癡他還不傻,非要看你住的地方,把他帶到我的房間,他問我住哪裡,我說我們一起住,你聽聽他怎麼說?他說以後不準一起住,各住各的!沒把我氣死了,這樣他也要管!等不到你回來,他還要我引去‘親戚’家接你回來,我打死不去,說那樣失禮了,他就要我跟着,天天去仙客來,看歌舞,還看那些來應試的舉人……”
媚娘失笑:“他倒是無意中幫我做了這件事,帶你去相看……對了,昨天那雅間裡坐的是什麼人?你竟怕成那樣!”
林如楠輕蔑地哼了一聲:“還能是什麼人?他的玩物!四個男寵,一個個長得像花朵兒,跟他說話那語氣,聽得我起雞皮疙瘩,躲得遠遠的,他就盡拿我取笑,還說若是你再不出現,就送我兩個美男,讓他們好好服侍我,你說他惡不惡毒?我聽說那幾個美男,是素德公主從封地帶回來,送給他的。”
媚娘皺着眉:“還有這樣的事?那素德公主,這麼做,算是對他好嗎?”
“帝王家的兒女,愛怎麼玩不行?這類事司空見慣!快來,換了衣裳,過去吧,他已經來到了。你趕緊把他教完了事,我受不了這人!快被他折磨死了!”
林如楠慣常穿男裝,只是媚娘要換衣裳,林如楠拉着她走到衣櫃前,打開來讓她看,裡面掛滿了男式衣袍,什麼顏色都有,衣料上乘,做工精質,媚娘楞了一下,說:
“做這麼多男裝,我們不過偶爾穿一下。”
林如楠笑道:“這可不是我做的,齊王親自送來,他說讓你換着穿!”
媚娘哼了一聲:“我是他的男寵嗎?要他送我衣裳,扔過一邊!還穿我平日那件——紅色的昨天穿回家了,那件寶藍色的吧!”
叫了翠喜翠憐進來,換衣裳,梳頭髮,收拾停當,和林如楠一起穿過花廊,走過那道紅木門,就進了鎖春院,看見齊王坐在鼓架前,正在認真看李秋歌寫的曲譜。
媚娘和林如楠未到近前,齊王已察覺,擡起頭來,脣角微微一翹,露出一個難得的、不帶任何雜質的笑容。
兩人行禮畢,齊王看着媚娘說:“我拿來的衣裳,不喜歡嗎?爲何不穿?”
“我不穿別人送的,要自己買來穿着才舒適!”
齊王哼了一聲:“不是送,那是賠你的,上次我弄髒了你的衣裳,還有,你的紗巾!”
他伸出一隻手,立即有侍從跑來,將一隻錦盒遞給他,他又遞給媚娘:“今天賠你這個!”
大紅錦盒遞到面前,不接不行,媚娘只好雙手接過來,在齊王示意下,打開錦盒,裡面堆碼得整整齊齊的,全是素白絲巾,也不知道有多少條,美麗純潔的雪櫻色,柔軟輕薄,觸摸之感覺溫暖熨貼,若圍系在身上,必定十分舒服。
齊王微笑着說:“這是用天蠶絲精心織成的,你一定喜歡!”
媚娘確實喜歡,卻覺得不大好接受,就算是在現代社會,男女間只有產生曖昧關係,纔會互贈貼身物,比如紗巾領帶之類,她當然明白齊王把她當簡玉的影看待,一想到就覺得不爽,但他身份顯貴,不好得罪,除了隱忍,小心躲避他,別無他法。
她合上錦盒蓋,帶着些爲難的表情,雙手遞迴齊王面前:“殿下,我有很多條絲巾,這個天蠶絲貴重了,還請殿下……”
齊王收起笑容,臉色就不好看了:“我說過,這是賠你的。我拿出手的東西,不論貴重與否,自然都比你的好……你要喜歡就穿着戴着,不喜歡,一把火燒了吧!”
說完轉身拂袖而去,快步走到鼓架前,拿起鼓棒,冷着臉說聲:“起樂!”
李秋歌帶着樂師們奏起《訣別詩》,齊王擊鼓,居然能夠不落節拍,順暢流利地配合了下來,媚娘不能不佩服他的聰明和不凡的音樂天份,“師傅”幾天不來,他雖然大放怨言,其實也有刻苦練習,只是他跳脫,行事與衆不同,旁人看不出他在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