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英沐浴出來,翠思和翠憐引他到梳妝檯前坐下,替他將頭髮擦乾水,梳理一遍,再用與衣裳同色的緞帶繫好。此時媚娘和翠喜、夏蓮正帶着剛洗完澡換了衣裳的恆兒在榻上玩識字遊戲,用的是現代幼兒早期智力開發方法,前世看見同事這麼教小孩的,寫了幾張字卡,先對應實物教他認好,再混合一處放着,指指桌子,他就能找出寫着桌子兩字的紙片,遞給他一張寫着母親二字的紙片,他就伸手拉拉媚娘,雖然動作有些慢騰騰地,但總算是做得精準,媚娘高興極了,覺得恆兒簡直就是個神童,每誇讚他一句,又親他一下,作爲獎賞,恆兒很興奮,拍着小手,咯咯笑個不停,逗得翠喜和夏蓮也樂壞了。
媚娘笑着對夏蓮說:“平日裡我寫些字,畫些畫兒留在家,你們也可以照這般教他,小孩兒不一定懂得字義,他只要認得字形就好,但是一定不要逼他,這只是遊戲,認不認字全憑他高興,不高興就暫時不玩。這兩天你和奶孃辛苦了,今晚我帶着恆兒睡吧,你們好好歇着!”
夏蓮忙說:“回奶奶話:我們不辛苦!恆哥兒很乖的,我和奶孃帶得一點不累,還我們帶着吧,近日哥兒晚上總要起一次夜……”
“沒關係,讓他跟着我吧,翠思一會過來,叫她值夜,睡這榻上,半夜起來幫幫我就好!”
媚娘攬着恆兒,任由他坐在懷裡撕紙片玩,問翠喜:“今天是二奶奶上紫雲堂理事?秋華院那邊也是她去看着?”
翠喜剛要答話,見徐俊英走過來,忙推着夏蓮,兩人往旁邊退讓,福了福身子。徐俊英在榻沿坐下,含笑伸出一隻手,恆兒立即抓住他一根手指,穩穩地站了起來,藉着那一根手指的力量,斜着身子撲進徐俊英懷裡,夏蓮驚喜道:“恆哥兒,會走路了呢!”
徐俊英笑着說:“恆兒早就想走路了,你們平日不要總抱着,把他放地上,扶着走走!”
夏蓮低下頭:“回候爺話:太太說算了恆哥兒的命,兩歲前不許放到地上的!”
徐俊英說道:“那是在秋華院,各院有各院的規矩禁忌,恆哥兒如今回到清華院了,他可以走路!”
夏蓮看看媚娘,媚娘點頭:“候爺說得沒錯,春日陽光溫暖,多帶恆哥兒曬太陽,不必穿太厚,早晚穿着薄棉衣和絨線衣就可以,在廊下乾淨的地方牽着他學步,每日一小會就好。”
翠喜見徐俊英帶恆兒玩,便回媚孃的話:“昨晚上寶駒使人回來說老太太、候爺和大奶奶在宮裡住,未能回府,我與媽媽便先去到秋華院回大太太,大太太卻是睡着未醒,三奶奶那裡是不能去打擾的,我便照着大奶奶說過的,去找二奶奶,二奶奶二話沒說,便答應接手打理府裡事務,從昨夜到今日,一切都是二奶奶管顧着,大太太那裡,除了二奶奶偶爾去看一下,四奶奶和二姑娘是一步不離地守在牀前,二位姨太太只在外邊問安,未進內室。”
媚娘看看徐俊英:“我差點忘記那兩位姨太太了,她們倒是安逸得很哦,每日只待在自己的院子裡,不用去錦華院服侍,也不用去秋華院問安,我們清華院小池子上那兩位姨娘也一樣,還有二房那邊……呀!我發現一件事:徐府的爺們,都寵護姨娘!從老候爺到二老爺,直至……二爺,到底是血脈一家啊,如此相似!”
翠喜裝作咳嗽,用袖子掩了口脣,夏蓮把頭低到胸口,徐俊英臉色微微變了變:“這也是在自己房裡,到外頭可不許這般說話,身爲長媳,論說過世公公的不是,當以大不敬論罪!”
“大不敬要論什麼罪?”
“頭頂茶碗,跪祠堂,跪一天一夜!”
“還真的難受,我不出去說就是了!”媚娘笑了一下,對翠喜說:“大太太不好,本該過去看看,但剛從宮裡回來,確實太累了,有四奶奶和二小姐在,明早我再去吧。這段時間我身子也不好,府裡的事會逐漸交給二奶奶打理,只讓王媽媽時不時過去聽聽看看就行了,二奶奶身邊的丫頭婆子也很得力,你日後不需要跑得太勤,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咱們這邊!”
翠喜低頭應了聲:“是!”
徐俊英吩咐夏蓮:“恆哥兒該睡了,抱下去吧!”
媚娘忙說:“今晚讓恆兒在上房睡吧,我帶着!”
徐俊英看她:“你昨晚在宮裡一夜未睡,今晚得好好歇着,如何能帶得了他?抱去吧!”
夏蓮上來抱恆兒,恆兒拉着徐俊英的衣袖,嘴巴扁了扁,見徐俊英板着臉,不言不語的,又回頭看媚娘,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轉,媚娘過來抱起他,說:“沒事!我睡他也睡,大不了叫翠思半夜警醒些!我現在覺得困了,翠喜夏蓮你們下去吧,翠憐給候爺書房備茶……候爺讀書看公文,時常到半夜,你們不用陪着,有寶駒和百戰呢,該歇就歇着去!好了,各自去吧,我真困了!恆兒來,我們到牀上去玩……翠思,你也來,陪我們玩會,夜裡就在外頭睡,留意聽恆兒動靜!”
徐俊英聽了媚娘和翠喜的對話,知道她正在脫手候府事務,做離開候府的準備,心裡悶悶的,本想將幾個丫頭和恆兒打發走,好好和媚娘談談,她卻又做了這樣的安排,沒有與他商量,就讓翠思在房裡值夜。
徐俊英也不做聲,自回書房看公文,翠憐端了茶來,退出去時順手將兩層帷幔都放了下來,遮住與上房相通的那道門,恆兒和媚娘、翠思的嘻笑聲卻仍然若有若無地傳進來,他心煩意亂,哪裡能專注批閱公文,胡亂從書架上取了本書看,待得那邊安靜下來,便起身挑開帷幔,走了過去。
翠思正在榻上鋪牀,見候爺進來,唬了一跳,徐俊英輕聲問:
“都睡了嗎不跳字。
翠思垂首道:“回候爺話:大奶奶和恆哥兒都睡着了。”
徐俊英點點頭:“我左右還不能睡,就在這兒看公文,順便聽恆兒動靜,你下去歇着吧!”
翠思遲疑了一下,徐俊英目光清冷地看着她,翠思便轉頭去看了看雕花隔扇:“裡邊桌上留了盞燈,時不時要去看一看……”
“知道了!”
翠思便行了禮,退下去,將房門掩上。
徐俊英走進隔扇,捺開粉色紗羅帳,淡淡光暈下,媚娘躺在最裡邊,臉朝外側身而眠,柔美恬靜的臉上微帶笑意,恆兒頭朝裡打橫睡在外邊,母子倆顯然是玩着玩着就各自睡着了,翠思只好給他們各蓋了一牀棉被,留着燈,方便不時過來看看。
徐俊英在牀沿輕輕坐下,凝神看着媚娘熟睡的面容,內心隱隱作痛:累了吧?那就好好歇着。很想摸一摸她,無奈離得太遠,中間還隔着個恆兒,他嘆口氣,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脣角輕揚,微微笑了笑,起身離開,不一會抱着一摞公文轉回來,就着小圓桌上翠思特意調好的、朦朧不明的燈光,一本一本專心致志地閱覽。
夜半時分,窗外一道閃電劃過,跟着轟隆一聲,雨聲喧譁,春天第一場雷雨不期而至,有涼意浸入,徐俊英走出去關窗,回來發現紗帳動了幾下,走近一看,原來是恆兒醒了,翻身撐起上半身,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他,徐俊英拉了棉被裹住小小的人兒,望望裡邊,外邊又打雷又下雨,那麼大的動靜,連恆兒都醒了,媚娘居然只是翻了個身,繼續沉沉睡去,徐俊英不禁失笑:這樣也想當娘?虧她大包大攬要帶恆兒一起睡,恆兒若是跌到牀下去,她都不會知道!
恆兒翻來翻去不肯再睡,嘴裡嗯嗯哼哼,不知要表達些什麼,徐俊英小聲問他:“要喝茶嗎不跳字。
恆兒搖頭,再問:“餓了?”
又是搖頭,還拿着被角放進嘴裡撕咬,機伶伶打了個顫,仰着頭和徐俊英大小眼對瞪,徐俊英懵了,一時想不出來他到底要幹什麼,伸手摸了摸白天被恆兒抓過的耳朵,猛然記起夏蓮說的:恆哥兒最近半夜總要起來一次!
纔算明白過來,趕緊抱起恆兒,三兩步奔往內室,剛手忙腳亂脫下恆兒的中褲,一股清亮的水注立即激射而出,如果不是他側身閃得快,衣裳都要被他弄溼了。
從內室出來,恆兒指着桌上的茶盞嗯嗯兩聲,徐俊英給他倒了半盞茶水喝,然後放到牀上,他竟很快爬進裡邊,伸手就抓媚孃的頭髮,徐俊英忙撲上去把他拉住,爺倆一個抓髮尾,一個抓髮束,徐俊英另一隻手緊緊握住恆兒的小手,儘量不讓他扯動頭髮,兩個人都不作聲,好一陣撕巴,最後大的贏了,掰開恆兒的五根小指頭,放開媚娘一縷頭髮,怕驚醒媚娘,徐俊英抱着恆兒離開牀鋪,走到外邊軟榻上放下,點着他的額頭,小聲道:
“誰準你這樣?大半夜不睡覺,不是要累死人了?”
他卻不知道恆兒這段日子纔有這個反常現象,許是白天午睡時間太長的緣故,半夜醒來尿尿過後就要玩上一兩個時辰又再睡,不陪他玩,他就爬上爬下,把榻上所有的櫃門都打開,裡邊的大小零碎物件盡情掏出來,到處亂撒,徐俊英頭都大了,昨夜陪皇上,今夜本想看完幾卷公文就躺下睡會,結果攤上恆兒這一鬧,他不但躺都不能躺,連公文都沒看完。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