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噪林逾靜。
事實上,這山上經過規整,已經不能說是“林”了。
腳下是白而平坦的水泥路,而非南方特有的紅土地,四周的樹木也不是那麼多,只不過因爲各自長得高且壯,所以顯得比較茂密。比起真正野生的山來,這裡更像是休閒山莊,因而很適合居住。
不僅適合人,而且也適合蟬。
這叫得可夠歡的啊……輕輕從前看電影和小說的時候,如果是夏天,大多少不了蟬,它們是這個季節的象徵。
人們描寫中的蟬多好啊,營造氛圍總少不了它們,可輕輕看得多了,總會想:生活中處處聽着這尖銳又沒完沒了的蟬鳴,不嫌吵鬧嗎?
輕輕把這想法和風醉說了。
風醉只是一笑:“當然會嫌吵,這些東西要是少一些,那響聲沒那麼大沒那麼刺耳,倒還可以容忍,可一旦多了就吵得人頭疼。”
那他還笑?輕輕納悶地看他,他又說:“所以一到夏天,爺爺和父親就使喚他們的徒弟來粘蟬,半個月粘一次,說是鍛鍊,其實只是想剝削他們的勞動力。上回粘蟬好像已經是一個多星期以前了,大概就這兩天,他們又要粘一次了。”
粘蟬?輕輕睜圓了眼睛。
風醉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揉揉她的腦袋說:“想玩的話我們下午可以去。”
輕輕拼命點頭。身爲一個宅女,勉強可以稱爲技術宅,她可難得有這種趣味性的戶外活動。
別墅的門關着。兩人手裡提着滿滿的東西,風醉邊走邊說:“這個時間我爸還在前面上課。我媽應該在做午飯。”
“哦。”不錯不錯,還能緩衝,不用一次見倆。但輕輕仍舊有些緊張,“那,你爺爺奶奶呢?”
“爺爺也在武館裡。奶奶在宿舍樓那邊給學生做飯。”風醉輕聲安慰她:“別怕,輕輕這麼可愛,他們肯定喜歡你。”
這種時候還調侃她,輕輕瞪他一眼,不過心情確實輕鬆了一些。不管怎麼說,風醉帶了那麼多禮物上她家。證明風家對風醉有了女朋友這件事還蠻重視的,應該是喜聞樂見的吧?
聽說,大多數的母親都把兒子當成自己的所有物,辛辛苦苦養了這麼些年,在兒子心目中肯定是頭一個重要的女人。但要是有了兒媳婦。這第一的位置究竟是誰可就難說了,所以,哪兒能這麼輕易就接受一個要跟她搶兒子的人?
輕輕心裡忐忑是情理之中,不過風醉說的不錯,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妄自菲薄。
看到她的表情慢慢變得自然,風醉微微笑起來,放下手裡的東西,替她理了理髮鬢。然後掏出鑰匙打開門。
食物的香味飄過鼻端,風醉率先進門,高喊了聲:“媽。我們回來了。”
輕輕站在他身旁,一隻手被他緊緊拽着,感覺手心略有些潮意。
“哎,回來啦。”一個人影風風火火地衝過來。
輕輕全身的神經立即緊繃起來,待那人影卷至跟前,用同樣緊繃着的聲音道:“阿姨好。我是葉輕輕。”
“嗯嗯,你好你好。哎呀,多漂亮的姑娘。不比我當年差。”
風醉母親姓趙,名華蓮,人如其名,是個明豔張揚的美人,雖已年逾不惑,但那上飛的眼角一點也沒有下垂的跡象,眉毛濃而剛直,嘴脣豐潤飽滿。這種樣貌本該給人凌厲不好相處的印象,但配上她充滿善意的笑容,卻讓人忍不住想要隨她一起笑。
輕輕只覺得壓在心上的一塊石頭被猛的搬開了——趙華蓮喜歡她,她瞬間便感受到了,於是展開一個甜甜的笑臉道:“不說當年,阿姨您現在也是個大美人呀。”
好話宜多不宜少,只要是個女人,沒有不喜歡人誇自己美的,趙華蓮笑意更深,走上前來一把擠開自家兒子,把輕輕的兩隻手都搶過來握在手裡。
“唉,還是女兒好啊,我就想要你這樣的貼心小棉襖,哪像這小子,跟個木頭似的,從小到大都沒對老媽說過什麼好話。”趙華蓮說着便剜了風醉一眼。
輕輕抿嘴笑,忽然就想起他在葉家時,嘴巴抹了蜜似的一個勁兒衝葉媽拍馬屁,可不像趙華蓮說的那樣跟個木頭似的!想到這兒,她也忍不住似笑非笑地望向某人。
她的眼神像小狐狸一樣,帶着點幸災樂禍,風醉尷尬地摸摸鼻子,乾脆不吭聲裝悶葫蘆。
這些小互動自然沒有逃過趙華蓮的眼睛,兒子這種示弱的模樣是絕對的難得,她心裡此刻只有一個字:爽!
風醉的性子隨了他爹,又悶又淡,人們管這叫“高冷”。聽上去很高大上的樣子,但誰用誰知道,和這一大一小兩隻悶葫蘆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還是在這樣一座偏僻寂靜的山上,趙華蓮本身又是活潑好動的性格,難免會嫌悶的無聊。
幸好這山上也不算荒無人煙,好歹前頭還有近百個年輕的小鮮肉,她沒事就跑過去瞅幾眼,不至於悶出蘑菇。
趙華蓮抓着輕輕的手不放,要不是風醉在旁邊提醒她別忘了廚房,她估計得等鍋裡糊了纔想起來。
“阿姨,我來幫您吧。”輕輕連忙說道。
趙華蓮大氣地一揮手,“不用不用,媳婦兒第一次上門,就讓我好好招待你吧,別待會兒讓人說我這婆婆擺譜。你坐了這麼的車也累了吧?讓小醉帶你去房間,牀我給你鋪好了,看看還缺什麼,讓小醉給你整。”
趙華蓮同來時一樣風風火火地走了,輕輕杵在原地臉紅得不知所措。雖說她確實算是醜媳婦登門見公婆吧,可自己心裡想着是一回事,讓人大大方方地說出來就是另一回事兒了,何況這說的人還是她的準婆婆。
風醉提着她的行李,帶她上了二樓的客房。輕輕扭捏地跟在他後面,心亂如麻,連他悄悄在身後關了房門都沒注意。
難道,這輩子,就確定這個人了……?天哪,這才幾個月?簡直像做夢一樣……
偷瞄了風醉一眼,卻發現他正直勾勾地望着她,嘴角噙着一抹在她看來十分詭異的笑,輕輕非常不爭氣地低下頭,不敢再與他對視。
天知道,風醉心裡遠不像他表面上那麼平靜。他彷彿身處一片汪洋之中,隨着浪潮翻涌起伏,但那海水卻是甜的,在他腳下形成一個漩渦。漩渦越來越大,讓他深陷,讓他沉溺,呼吸都變得困難而急促,非要抓着什麼才能平息。
於是他一把抓住輕輕,在她錯愕之際,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住。
他很用力,像要把她嵌進身體裡,兩人之間貼合得一絲縫隙也無。
輕輕身上被勒得有些疼,但耳邊他的胸膛裡如擂鼓般急速的心跳,使得她按捺住訝異,雙手繞到他身後撫着他的背,輕聲問:“怎麼了?”
風醉沒出聲,低下頭,臉埋在她的脖頸間,深深地呼吸,然後漸漸下移,到達她的領口,停在那裡。
輕輕一動也不敢動。
他灼熱的呼吸灑在她敏感的肌膚上,鼻端輕蹭着她,雙脣輕貼着她,開開合合間似是無意的觸碰,又似有意的撩撥。
輕輕原本僵硬的身體奇怪地漸漸變軟,但仍舊不敢動,只是氣若游絲。
良久,風醉順着原來的路線,滑過她的頸部,繼續向上,輕輕吻在她蝶翼般顫抖着的眼簾上。
細密的吻落在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最後來到脣上,溫柔輾轉,苦苦廝磨。他輕易就撬開了她的牙關,糾纏着她,並不激烈,卻彷彿比之前的任何一次親吻都要深入。
輕輕迷失在他的氣息裡,隨波逐流。恍惚間,她像是變成了一片羽毛,雙腳離開了地面,飄飄然沒有依託,緊接着,背後觸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讓她又重新找到了倚靠。
她滿心滿眼都是風醉,他的氣息,他的脣舌,他的手掌,還有他堅硬卻溫柔的緊貼着她的身體。
呃……好像哪裡不對。
突然被“膈着”有點“不舒服”的輕輕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掙扎着找回自己正常的五感,然後猛然發現背後軟軟的東西,那是牀……
風醉整個人都伏在她身上,兩個人像絞在一起的兩股線。
這個認知讓她瞬間懵了。
察覺到她的“分心”,風醉終於從她口中退出來,抵着她的額頭,和她四目相對。
呼吸依然交纏在一起,分不清彼此,輕輕一句拒絕的話就這樣梗在喉嚨裡。
風醉稍稍退開,側身躺在牀上,把她也扳過來面向自己,輕柔地攬在懷裡。
“我……”他說了一個字,忽然停下來,半晌才悶聲道:“我覺得像在做夢一樣。”
輕輕一怔。
原來,他也是同樣的感覺。相識的幾個月,太過美好,就像夢境一樣,卻又讓人害怕,害怕這一切是虛幻的,害怕自己真的只是在做夢。
輕輕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又將自己的另一隻手貼在他的胸口。
“這不是夢。”她柔聲說。
“這不是夢。”風醉近乎呢喃地重複着,然後釋然地笑了。
這一瞬間,輕輕感到飄浮的心緒踏實的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