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什麼師父帶什麼徒弟,夏樂那丫頭自己算是明白過來了,犯迷糊的時候也越來越少。可她帶着的袁彤倒是一點沒打折扣的把夏樂那丟三拉四的毛病給學了個十足。
而且袁彤那丫頭還有個夏樂都不會的獨門絕活,那就是哭鼻子。
你看着一針管子扎我腰骨上了,你倒是趕緊的給我拔出來不就完了麼?
可袁彤倒好,雙手一撒捂着臉就開始哭,倒也不管我腰骨上面還掛着個針管子,只顧着自己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開始嗚咽。
還好夏樂那傻丫頭反應過來了,趕緊的一把拔出了針管,順手就是一根酒精棉釺按在了針孔上然後說光頭你別拉開了嗓子喊,這要是把院長給喊過來了可就麻煩了……
話音剛落,原本還只是捂着臉哭的袁彤乾脆朝着地上一蹲,可着嗓子開始哭起來,倒是弄得夏樂那傻丫頭趕緊的上去安慰袁彤。
我心裡可就有點子犯嘀咕了。
軍隊裡面,雖說女兵一向都得到看重和照顧,但是老兵新兵的觀念還是分得比較清楚的。這袁彤分明就是個沒穿過幾天軍裝的新兵蛋子,至於讓夏樂這個勉強算是老兵的上去這麼伺候麼?
我還正趴牀上胡思亂想的瞎琢磨,那邊侯靜已經三步並作兩步的衝進來了。只看了一眼病房裡面那架勢,侯靜立馬就是臉一拉眼睛一瞪,一口京片子抑揚頓挫的說光頭你搗什麼亂?欺負我們小妹妹是不是?
夏樂,趕緊帶着袁彤出去洗把臉,回頭我過去找你們去。光頭,你看我怎麼收拾你小子……
啊?
我的個未來大嫂啊,你就是照顧手下的小姐妹你也不能這麼不講道理吧?
這明明就是袁彤那傻丫頭打針打錯了地方,我還沒說委屈呢怎麼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我還正想開口說話我就看着侯靜一個勁地朝着我使眼色、那意思就是叫我別開口……
等夏樂領着哭哭啼啼的袁彤出去了,侯靜臉上的神色也就緩和過來了,一邊重新拿了個針管準備給我打針一邊說光頭,委屈你了。
這袁彤是照顧進來的新兵,今年纔剛剛十五歲。這丫頭……。唉……
我就從侯靜臉上看出了許多的痛惜神色。
我就問侯靜說嫂子,這算是怎麼個意思?這丫頭背後是不是有什麼故事啊?
侯靜就一邊給我打針一邊嘆氣說袁彤這丫頭命苦。
她爸爸是老高原了,一直就是在高原上面跑運輸,也都顧不上家裡面的事情,最多就是每個月節省下來一點子津貼給袁彤和她媽媽郵寄回去。
袁彤家裡在甘肅農村,原本地裡的莊稼就種不出多少。每年上繳完了國庫糧,剩下的也就勉強夠娘倆餬口。
前年,袁彤的母親得了肝病,加上日夜操勞和沒有足夠的營養調理,沒過多久就只能躺在牀上苦熬了。
袁彤就一個人扛起了家裡面的事情,十三歲的孩子每天除了上學、就是在地裡面伺候莊稼,還要照顧在病牀上的母親。
雖說周圍的鄉親們都是善心之人,時不時的抽出人手來幫着袁彤家打理田地裡的莊稼,當地武裝部和民政部門也都給了一些慰問金和補助,但也只是杯水車薪。
上個月,袁彤的父親在開車上山的時候出了意外,連人帶車的滾下了懸崖。她母親得到了消息之後,悲痛之下也就隨丈夫去了,就留下了袁彤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袁彤家裡面沒旁的親戚了,部隊裡面的幾個老大最後一商量,也就只能是想點子辦法把袁彤弄進了部隊,好歹讓袁彤有個穿衣吃飯的地方,學門手藝將來也有個安身立命的本事。
說着說着,侯靜的眼睛也就紅了,沙啞着嗓子說袁彤這丫頭真是命苦。十五歲的人了,愣是連一件內衣都沒有。領着她去食堂吃飯,那傻丫頭連着兩頓都只吃一個饅頭,怕吃多了會叫姐妹們笑話。。。。。
我看着侯靜那紅紅的眼睛,我猛地就想起了我班裡面那御林軍來的小兄弟說過的一個事情。
那小兄弟是御林軍裡面挑選來的猛人,初來乍到的時候自然也就帶着御林軍的兄弟們特有的驕傲與矜持。
當時我覺着那也是極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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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林軍、又叫萬歲軍,那是什麼部隊?
國內——南征北戰,萬里錦繡河山中有多少地方灑下了這個部隊中軍人的鮮血?
國外——揚威天下,冰川雪原中,十幾個國家的聯軍看見這個部隊的旗幟就要望風而逃!
靠的是什麼?
精益求精的軍事素質和鐵一般的紀律!
沒有鐵一般的紀律,那還帶什麼兵?打什麼仗?
回去吃逑算了!
所以那兄弟的部隊裡面丟了個兵的時候,整個營區幾乎都要炸了……。
再說了,丟的那個是什麼兵?
那是在整個部隊裡面都出名的‘木頭’!
新訓三個月,愣是沒學會疊被子,宿舍中那整整齊齊的方塊中,就他的被子張着一張大嘴,就和他本人那憨憨的笑一般。
瞄靶的功夫,愣是能趴在步槍上睡個鼾聲沖天,流出來的口水把槍栓都打溼了……
沒事的時候也不會學着那些機靈的新兵,去廚房幫廚,或者拿着掃帚打掃那原本就很整潔的操場,只會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傻愣愣地看天……
除了人還老實,真沒什麼值得稱道的了!
就這樣的一個兵,居然還會誤了晚點名?
當時就有幾個帶兵的班排長撒出去找人了,營區就那麼大,不過十幾分鍾時間,裡外都找遍了,沒人!
跑了???
半小時之內,火車站汽車站都站上了軍務處的憲兵,還是不見人!
把那兄弟上面連續幾年帶兵先進的連長氣壞了,黑着臉準備寫請求處分的報告了!
這好好的能把個兵給丟了,真是丟人丟大發了啊……
幾個班排長着急上火,可有什麼辦法啊?
正一肚子火氣呢,我那兄弟就看見營區的兩個遊動哨夾着個人直朝連部衝過來,大夥一看,正是‘木頭’!
滿身的酒氣,都站不穩了……
當時他們連長那個氣啊!
劈頭蓋臉的就是一盆冰冷的洗臉水!
‘木頭’晃晃腦袋,總算是清醒了一點。
那兄弟的連長就問木頭你小子藏哪去了?
‘木頭’不說話,還是兩個遊動哨說了,巡邏到豬圈附近,聽見豬圈頂上有動靜,爬上去一看,‘木頭’他老人家正抓着個酒瓶子在上面打着呼嚕呢!
當時就把一羣人全給氣樂了……
哪都找了,誰知道這傢伙能跑豬圈上面喝酒睡覺去了啊?
人找回來了,總算是鬆了口氣,連長揮揮手說給這傢伙換上乾衣服,關禁閉室去!
幾個班排長回到連部,都憋不住了,那一通狂笑啊……
外頭的哨兵喊報告,送進來兩封信,是在‘木頭’的衣服裡找到的,都被打溼了一點……
當時那兄弟的指導員心思細,說是這兵平時挺老實的啊,今天這麼鬧,不會是家裡有什麼情況吧?要不……咱看看這信?
連長想想,說看看看看,犯紀律歸犯紀律,有情況還是要了解嘛……
先打開一封信,是以‘木頭’老母親的口氣寫的。
說是家裡沒啥大事情,你父親瘋病好多了,你姐姐也找了個好人家,快結婚了。媽身體好,能撐住家裡的農活,今年的玉米收成好,家裡能有幾個錢,你在部隊裡好好學習鍛鍊,爭取在部隊幹出點成績……
那連長就把信擱下,抓抓自己的光腦袋說這都是好事啊?‘木頭’這小子發什麼瘋呢?
再看下一封,是‘木頭’家鄉的老師寫的,‘木頭’的老母親不識字。來信都是這老師代筆。
這老師說木頭我是真的不能再瞞着你了,你家出事了啊!
你父親瘋病犯了,跑得不知道那裡去了,都找了好久也沒找到,你母親沒辦法,只好把你姐姐許給你遠房舅舅家的孩子了。
你姐姐不幹了,跑了,你舅舅不僅要500彩禮回來,還要2000遮羞費,你們家裡情況你還不知道?
哪有這些錢啊,就是那500也早就花在尋找你爸爸的事情上,早沒了!
眼看着那不出錢來,你那遠房舅舅帶人把你母親腿都打斷了啊!
咱們這裡時年不好,遭了泥石流了,你們家裡那點玉米都完了!你快回家吧!別在部隊幹了,你老母親只能杵着柺棍在泥濘裡搶收那些發爛的玉米棒子,家裡都活不下去了啊!
放下信,連長站起來滿房子轉悠,兩隻手伸進口袋裡摸了半天啥也沒摸出來,還是指導員把連長放在桌子上的煙給點燃了遞過去,說你也別急,有情況了大家想想辦法!
就有班排長說趕緊叫‘木頭’回去吧?
可馬上有班排長說你忘了部隊接到了準備抗洪搶險的通知,現在是全員戰備,那個幾連副連長的老父親去世都沒回家?
誰都不能走啊!
連長指導員班排長都從口袋裡掏錢,幾個人湊了點叫通訊員明天天一亮就給‘木頭’家寄去,可誰去照顧‘木頭’的老母親啊?
指導員向上彙報之後,給當地民政部門從縣到市發信,一連發了5封信到最後一封信指導員的眼睛都是紅着的措辭非常嚴厲說部隊在抗洪緊要關頭,如果戰士家中情況影響了抗洪大局,你們要負責任的!
等抗洪結束了,那兄弟的部隊也就特事特辦特批‘木頭’退伍了
連長指導員送到火車站,‘木頭’哭得厲害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連長指導員也難受但是啥也說不出來!
其實老話早都說了,自古忠孝難兩全。
當兵的誰都知道這句話……
選了這行,就要硬扛着!
可家裡有事沒人管,誰受得了啊!
當兵的哪個家裡沒個難處?
哪個不是咬着牙在部隊裡拼命啊!
男兒心如鐵,縱死亦千鈞!
可誰都是爺孃老子養大的,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啊……
軍營裡那些死都不怕的漢子,唯一怕的就是後院起火,而自己又無能爲力!
那滋味……
亂箭穿心般的痛啊!
我可就真後悔剛纔扯開嗓子瞎叫喚嚇着袁彤那小丫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