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清sodu
太后決心已定,只是一時半會想不出一個完全之策。
以周憲章現在的地位和名望,慈溪太后萬萬不能公開動手,而要暗地裡動手,又怕紙包不住火。
就在這個時候,葉志超回京述職,來到頤和園,面見太后。
按照大清國與日達成的協議,朝鮮以臨津江爲界,南北分治,日繼續控制朝鮮南部,而大清國控制朝鮮北部,雙方都不承認以閔茲瑛爲首的平壤政權,這個政權的後臺是俄國人。
葉志超的五萬大軍留在了朝鮮北部。葉志超最爲頭疼的,倒不是閔茲瑛的光復軍,而是章軍。
周憲章還活着的消息傳到朝鮮後,章軍的四個團立即表示繼續效忠於周憲章,就連張勳也明確表態,希望周憲章回朝鮮主持大局。葉志超知道,一旦周憲章回到朝鮮,章軍就會在周憲章的大旗下,重新凝聚成一支無堅不摧的力量,到那個時候,那他在朝鮮就呆不下去了。
所以,葉志超這次回京,就是想勸說朝廷,無論如何不能讓周憲章回到朝鮮。
而慈禧太后則是無論如何不能讓周憲章回到京城!
於是,葉志超向慈禧太后獻計,借北洋水師之手,除掉周憲章。
慈禧太后大悅!
葉志超此計,可謂是一箭雙鵰的好計。
北洋水師同樣是慈禧太后的一塊心病,在戰爭後期,丁汝昌不顧朝命,私自率艦隊出擊,這身就犯了朝廷的大忌,而丁汝昌這麼做,是爲了策應旅順的周憲章,這更是犯了太后的大忌。而且,北洋水師大敗聯合艦隊,氣焰熏天,太后一時半會也拿這個丁汝昌沒辦法。
如果讓丁汝昌下手,幹掉周憲章,一則,可以除掉周憲章這個禍害,二則,北洋水師與章軍之間就結了一道樑子,這兩支漢人軍人就不可能聯合。如果有一天,事情敗露,慈禧太后可以把一切都推到丁汝昌頭上,順便解決掉丁汝昌!
於是,太后老佛爺命端郡王載漪以犒勞將士爲名,來到威海衛,秘密接見丁汝昌,封官許願,誘使丁汝昌出手。同時,啓動了慈禧太后安插在北洋水師的眼線呂天慶,命他配合行動。
丁汝昌心緒複雜。當初,在張佩綸的勸說下,丁汝昌豪賭了一把,結果賭贏了,他成了大清國的大功臣,光緒皇帝對他格外器重,太后也發來了表彰信,丁汝昌不僅保住了腦袋,地位也日漸尊榮。
可是,丁汝昌也知道,慈禧太后絕不會忘記這件事!他現在唯一依靠的就是皇上,如果皇上再出個什麼差池,太后老佛爺翻過手來,還是要收拾他。
端郡王載漪向丁汝昌保證,只要他肯做這件事,就是將功折罪,日後,太后一定不計前嫌,不僅如此,太后還會大大重用他。
這是一個腳踏兩隻船的好機會!
能在太后和皇帝中間左右逢源,丁汝昌就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況且,丁汝昌也沒有膽子當面回絕端郡王。
於是,丁汝昌同意了端郡王的計劃:派出呂天慶的鎮北號炮艦,假意送周憲章去朝鮮,在茫茫大海上,徹底解決掉周憲章。
呂天慶已經向丁汝昌透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丁汝昌順勢就把這件事直接交給呂天慶,一則,這件事,交給誰都不放心;二則,丁汝昌也是給自己留條後路,一旦事情敗露,他也可以把這件事推到太后老佛爺身上。
丁汝昌和慈溪太后都是心懷鬼胎,都在爲自己留後路。
就這樣,端郡王載漪按計劃把周憲章騙上了鎮北號。呂天慶的親信手下把郭二杆灌醉,呂天慶把周憲章哄騙到臥艙中。而周憲章毫無防備,昏沉沉睡着了。
趁着周憲章和郭二杆不備,呂天慶命鎮北號掉轉船頭,向南行駛,快到舟山羣島海域後,呂天慶命人砸了輪機室裡的航海設備,使鎮北號失去動力,除掉了鎮北號上的龍旗,懸掛上一面日的太陽旗,然後,帶着人上了救生艇,揚長而去。
丁汝昌一直乘坐定遠艦,在遠處監視鎮北號,很快,呂天慶坐着救生艇上了定遠艦,丁汝昌隨即命令定遠向鎮北號開炮。
定遠艦上的官兵看着眼前的戰艦眼熟,很像是鎮北號,可那艘軍艦上飄着日海軍的軍旗,大家不明內情,只得遵令開火。
海面上,歸於平靜,太陽早已落到了海平面之下,一輪彎月,升上幽藍的天空。
丁汝昌舉着望遠鏡,盯着鎮北號沉沒的地方,視野裡,隱隱可見散落的碎片,在海水中飄搖。
呂天慶站在丁汝昌的身邊,說道“提督大人,您可要看仔細了,可不能留下一個活物。”他手裡沒有望遠鏡,又不敢要丁汝昌手裡的望遠鏡,只要眼巴巴地看着丁汝昌。
丁汝昌放下了望遠鏡,說道:“返航!”
“要不,咱們再派幾隻小艇過去看看。”呂天慶還是不放心。
丁汝昌斜了呂天慶一眼,說道:“天色不早了,海面上要起風,定遠必須趕緊回港避風。呂大人,這定遠可是大清國的鎮國之寶,如果出了什麼差池,你我都不好向太后交待。”
“可是……”
“定遠艦的炮火能夠摧毀鬆島,那艘小小的炮艦已經成了粉末,不會有人活着的!”丁汝昌有些不耐煩:“況且,就算有人活着,他也活不到明天,海上馬上要起風了!”
“提督大人,畢竟這事非同小可!”
“呂大人,你是信不過提督了!”丁汝昌提高了語氣:“返航!”
呂天慶看了看昏暗的海面,只得悻悻閉嘴。
定遠艦掉轉船頭,開足馬力,向北疾馳而去,漸漸消失在北方的海面。
半個小時後,烏雲遮住了月亮,狂風大作,海面上涌起了巨浪。
丁汝昌坐在自己的臥艙裡,聽着外面海浪的呼嘯,把手裡的望遠鏡,狠狠地砸在了甲板上。
就在剛纔,通過這個望遠鏡,他看見了自己不應該看到的東西。
鎮北號沉沒的海面上,一根飄浮的木板上,有兩個模糊的黑影。
就在那一瞬間,丁汝昌下達了返航的命令。
至少在那個時刻,周憲章沒死!
不過,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東南風驟起,狂風巨浪會吞沒掉周憲章!
這樣,周憲章就不是死在丁汝昌的手裡,丁汝昌的良心,還好受一些。
丁汝昌呆呆地坐在臥榻上,心緒繁雜。
他不知道,他的這個決定是否正確。
周憲章活着或是死亡,對於丁汝昌的命運,都是吉凶難料。
他知道,太后老佛爺的承諾,是不保險的!
丁汝昌隱隱覺得,周憲章活着,似乎對他更爲有利一些。
周憲章不幸遇難的消息,傳遍了大清國。
朝廷向全國宣佈,周憲章乘坐鎮北號炮船,奉朝廷之命前往朝鮮安州招撫章軍,不幸遭遇颱風,船毀人亡。
朝廷追封周憲章爲世襲忠勇伯,當然,周憲章是個孤兒,趙巧兒也沒有爲他生子,爲了體現皇恩浩蕩,皇上恩賜葉赫那拉那晉的一個兩歲的小孫子過繼給周憲章爲子,承襲周憲章的爵位。
那晉家裡沒來由得了一個忠勇伯,闔家喜慶。只有老頭子那晉一個人尋死覓活,要跟着愛徒周憲章而去,鬧得一塌糊塗,最後,家人好說歹說,總算勸住了那晉。那晉倒也不再尋死覓活了,一個人跑到北京城外的大覺寺,要出家當和尚。
那晉是禮部侍郎,朝廷大員,又是有名的大儒,大覺寺的主持不敢給他剃度,這老頭就賴在寺廟裡不走。廟裡的和尚沒奈何,只得好茶好飯伺候着,小心問安,不敢有絲毫差池,那晉在大覺寺裡,倒也逍遙自在。
朝廷爲周憲章舉行國葬。光緒皇帝責成戶部尚書翁同龢,華閣大學士李鴻章負責周憲章的葬禮。
在這之前,光緒皇帝按照先前的承諾,將帽兒衚衕的一座宅院賜予周憲章,翁同龢親筆題了匾額——忠勇伯府,吳佩孚護送秦氏老太太、趙巧兒和柳英淑來到北京,住進了忠勇伯府。章軍大小將校也從朝鮮、遼東等地來到北京,爲他們敬愛的師長送葬。
葬禮就在忠勇伯府內舉行,按照皇帝的意思,京城二品以上官員、京城的大小衙門都要派人前往弔唁。消息傳開,不僅官員們爭相前往,北京城裡的士紳百姓、舉子學人、三教九流有感於周憲章忠義,也是紛紛前來致哀,此外,遼東、山東等地官員、北洋水師、以及其他各路部隊將領要麼親自前來,要麼派人前來。忠勇伯府門庭喧鬧,盛況空前。
所有的人進了忠勇伯府,見到周憲章的牌位,都是放聲嚎哭。趙巧兒卻是面帶微笑,向各路弔唁的人等鞠躬致意,落落大方,舉止端莊、氣度非凡,所有見到趙巧兒的人,都不禁被這位誥命夫人的穩重豁達所折服,都猜想這位誥命夫人不知是哪家高官縉紳家的小姐,誰也沒想到,趙巧兒原是東北農村窮人家的一個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