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臺面向海灣,堡壘面向海灣,不管是15釐米克式大炮還是30釐米的阿姆斯特朗大炮,發射方位是固定的,無法轉向。
當藍軍出現在炮臺背後時,紅軍炮臺和堡壘裡所有的火力全都失效了,他們不僅不能阻擋藍軍的進攻,紅軍反倒畫地爲牢,成了藍軍的甕中之鱉!
而藏在軍港中的紅軍軍艦,原本可以依仗炮臺與藍軍對峙,炮臺一旦淪陷,軍艦就成了自家大炮的活靶子!
爲了印證周憲章的答案,艾德把威海衛地圖找了出來,果然,在威海衛以北,有一個小漁港,名叫榮成灣!
周憲章匆忙之間,忘記了難得糊塗的古訓,給出了一個正確答案。
這是全學堂所有學員當中唯一的一個正確答案,這個答案,讓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李鴻章陷入了極爲尷尬的境地。
威海衛耗資鉅萬,號稱遠東第一堡壘,到頭來,卻是一個豆腐渣工程!
就憑這一點,朝廷上那些清流派,就能用吐沫把李鴻章淹死。
所有學員的考卷都送到了演武堂,洋務派領袖李鴻章和清流派領袖翁同龢並排坐在龍旗下,教習把考卷送到了兩位大員的几案上。
當李鴻章看見周憲章的考卷時,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不過,李鴻章畢竟是有涵養的,他只是默默把卷子塞進了自己的袖口。
但是,他這個動作卻被翁同龢看得一清二楚。翁同龢微微一笑:“李大人,不知是哪位高足的答卷,中堂大人如此看重,還要帶回去慢慢品讀?”
李鴻章無奈,只得把卷子遞給了翁同龢。
翁同龢看了看周憲章的答卷,嘴角微微一笑:“竟有這等奇談怪論!”翁同龢不懂戰術攻防,但他看得懂卷子上的結論。
翁同龢把卷子傳視給了所有在場的官員,讓大家傳看周憲章的奇談怪論。
誰都知道,他不是讓大家欣賞奇談怪論,而是讓大家看李鴻章的笑話。
跟着翁同龢而來的清流們幸災樂禍,而天津武備學堂和北洋水師的軍官們,則是滿臉的憤怒。
誰都知道,清流派與洋務派不和,在朝廷上,雙方互相拆臺,在私底下,也是明爭暗鬥。
天津武備學堂是李鴻章的後院,應該堅定不移地站在李中堂的立場上!可是,學堂的學生卻做出一件讓李鴻章下不了臺的事!
而這個學員竟然還是學堂會辦那晉的門生!
那晉頓時嚇得腳底發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還是李鴻章大度,擺擺手說道:“我聽說這個周憲章軍事上一竅不通,四書五經倒是倒背如流,這樣的人,怎麼進了武備學堂?”
“李李李中堂……”那晉語無倫次。很明顯,李中堂的矛頭直接指向了那晉。
李鴻章不慌不忙地說道:“也罷,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看,就請這位周憲章到演武堂來,給大家演示一番他的高論,是非曲直,大家評斷!如果,他說的確有道理,鴻章自然虛懷若谷。如若是危言聳聽,恐怕,那晉大人要好好考慮考慮你們的問題了!”
李鴻章不愧是大清第一能臣,此話說出來,綿裡藏針,而且,思維極其縝密。在場的官員們都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在這種情況,如果直接治周憲章的罪,清流派必然不服。翁同龢和他的清流派都是文臣,根本不懂軍事,周憲章的答卷讓他抓到了李鴻章的把柄,可以在朝廷上參李鴻章一本,至於周憲章的觀點是否正確,是否符合軍事常識,這些並不重要。
而要堵住清流派的嘴,就必須當着他們的面,駁倒周憲章,讓大家都看到,周憲章有關威海衛的論斷,不過是一個劣等生的信口雌黃。
對此,不管是李鴻章還是北洋水師、天津武備學堂的軍官們,都有着足夠的信心。因爲,他們都知道,周憲章是個劣等生,肚子裡只有之乎者也,沒有軍事常識,他是憑着那晉門生的身份混進學堂的,而且,周憲章的論斷,完全就是天方夜譚,不值一駁。
直到現在,整個學堂裡,同意周憲章觀點的,只有艾德!就連其他的德國教習,也對周憲章的答卷搖頭。
於是,演武堂上,擺出了一張威海衛的沙盤。
全體學員在演武堂外緊急集合,傳周憲章進堂。
然而,周憲章卻沒了蹤影。
一向持重的李鴻章終於按奈不住,勃然大怒。
在他看來,周憲章發出一番奇談怪論之後就失蹤了,這裡面一定暗藏着一個陰謀!
一定是幕後有人指使周憲章,在翁同龢這幫清流派面前詆譭威海衛!這些人見李鴻章要和周憲章當面對質,生怕周憲章的說法不值一駁,就乾脆讓周憲章玩失蹤,來一個死無對證。李鴻章無法當面駁倒周憲章,清流派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彈劾李鴻章!
更讓李鴻章惱怒的是,周憲章事件證明了,天津武備學堂裡,有人暗通清流派,有反骨!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天津武備學堂和北洋水師,是李鴻章一手創建的,用的都是他的親信,這是他的資本和後院,絕對不能出問題!
於是,李鴻章下令,挖地三尺,也要把周憲章找出來。
在沒有找到周憲章之前,所有的人,官員、教習、學員,全部在演武堂罰站!
李鴻章認定,在問題沒有搞清楚之前,在場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陰謀的製造者。
如此一來,原本的問題是駁斥周憲章的奇談怪論,現在,問題複雜了,李鴻章要深挖藏在天津武備學堂裡的叛徒!
當然,這純粹是一個誤會。天津武備學堂的大小官員對中堂大人忠心耿耿,並無二心。
但是,身處李鴻章的位置,他不能不這麼想!
李鴻章貌似顯赫,其實,他的地位極爲尷尬。
表面上,李鴻章深得太后老佛爺的信任,聲名赫赫,權傾一時,在朝廷裡一言九鼎。然而,身處權力頂峰的李鴻章,卻受到各方面的猜忌。
一方面,李鴻章手握淮軍,是大清國戰鬥力最強的軍隊,而北洋水師更是大清的精華,這讓滿清貴族們對他心存忌憚。在大清國,滿漢問題始終是最大的政治問題,滿清貴族最怕的就是漢人擁兵自重。
另一方面,在漢族官員裡面,以翁同龢爲首的清流派對李鴻章極不感冒,他們看不慣洋務派和洋人打交道,在他們眼裡,和洋人打交道,先天就帶有卑躬屈膝喪權辱國的味道,更保不準這些洋務派拿着大把銀子到處買軍火,就沒有吃回扣!
就連在洋務派內部,李鴻章也顯得孤立,張之洞、左宗棠這些洋務大臣,表面上一口一個李中堂,暗地裡,卻也是對他牢騷滿腹,李鴻章一人做大,擠得其他人沒了發揮的空間。
所以,表面上風光無限的李鴻章,暗地裡,卻是遭人嫉恨得多。這些人不敢明着與李鴻章作對,暗地裡,隨時準備看他笑話的大有人在,甚至,一些人按奈不住,暗地裡下絆子打悶錘。
李鴻章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所以,他給自己定了兩條原則,第一,在對待朝臣上,處世圓滑,八面玲瓏,顧及各方的面子,誰也不得罪。第二,在他的治下,也就是淮軍、北洋水師、天津武備學堂這些嫡系系統內,採取高壓政策,要求這些人對他個人保持絕對的忠誠,絕不允許後院起火!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這一點,李鴻章體會極深。
現在,一個天津武備學堂的學員,竟然當着翁同龢的面給他難堪,李鴻章自然而然地想到,周憲章絕不是一個人,他的背後一定還有人!
軍事問題可以探討,政治問題勢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