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萬火祭壇之上,號角、大鼓的聲音已經齊齊的響起來。或許在現場是震耳欲聾的聲音,從萬火祭壇傳到哨所,則是顯得格外的悠遠。
彷彿是這聲音區分了兩個世界。
熱鬧和孤寂,都在這號角聲、大鼓聲中同時升起。
“快點回去吧!萬火焚天大典應該已經開始了!”穆扶天對炎素道。
炎素猶豫了一下,卻道:“我還是留在這裡陪你說會話吧!反正這樣也挺好的!”
穆扶天笑道:“好什麼好!你家人若是看不見你,也該擔心了!”
“他們纔不會···!”炎素聲音漸漸弱了下來,原本臉上的遲疑,全部變成了黯然。
看來自己似乎說錯話了!穆扶天稍微有些尷尬。
“好了!我回去了!你自己多注意點,身上還有傷,晚上不要出去瞎逛了。喝點酒,便早點睡吧!”炎素又露出一個和往昔一般的淡雅笑容,對穆扶天說着。
只是穆扶天感覺到,她的語氣雖然親切,臉上也帶着一副溫軟的摸樣。卻給人一種很深的距離感。和之前那般暢快的笑,暢快的交談時摸樣完全不同。
感覺之前的炎素,纔是真正的炎素。現在所看到的炎素,不過是她所爲自己穿上的一層外殼罷了。
炎素終於還是離開了。
透過強上的窗孔,看着遠處萬火祭壇的方向,那裡現在應該正載歌載舞吧!
將酒壺取過來,也不用酒杯,直接將酒水往喉嚨裡灌着。酒算不得什麼好久,度數也不高,有點酸澀的味道。不過很暖和身體,才喝了一口,渾身就感覺流過一陣暖流。
轟!
整個萬火祭壇山突然在夜空中大放光明,紅彤彤的,就像是正在燃燒的火焰山一樣。
炎神族的歡呼聲即使隔着一座山的距離,依舊像是在耳邊一樣。
從門縫和窗孔裡灌進來的風,也都帶着熱鬧的味道。
月色朦朧下,回過頭來朝着與萬火祭壇山相反的方向看去,淡黑色的起伏連山,彷彿就像是一頭頭涌動的巨大野獸,都在炎神族那沸騰的歡呼聲中,被不斷的驅散遠去。
嘈雜的歡呼聲音忽然變得淡了下來。
一種奇怪的樂器,類似於橫笛的聲音忽然響起。宛轉悠揚,卻又夾雜着來自於荒古的蒼涼,那種淡淡的悲慼雖然不至於激烈到立即催人淚下,卻給人的心裡抹上了一層淡淡的惆悵。這份惆悵只會隨着時間的久遠,而越來越清晰,直到你時隔多年,回憶起來時,才發覺自己已然淚流滿面。
燈火通明的萬火祭壇忽然暗淡下來,整座山都變得一片漆黑,黑乎乎的,彷彿比遠處猛獸般的遠山還要來的黑一些。
忽然,一個火光搖曳的在風中閃爍着,彷彿只要風力稍微再強盛一些,便足以將它完全熄滅。但是它依舊頑強的燃燒着,閃爍着,跳躍着,緩緩的移動到了山頂。
“荒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無由可考!冥昭瞢闇,誰能極之?我祖炎荒,惟時爲之。陰陽三合,火祖演化。寰宇九重,諸神締造。惟滋何功,炎初作之。八族何當,萬歲何虧?九天之際,安放神明。彼者天蒼蒼,何棄我等。歲月流轉,道盛者衰。天式縱橫,陽離愛死,大鳥何鳴,夫焉喪厥?”
古老的腔調隨着那稚嫩的火把一起,站在萬火祭壇山的最巔峰,高呼着。說不盡的蒼涼和悲慼。
他們是神的後裔,是原本該最驕傲的一羣人。但是如今卻如同豬狗一般,被人圈養在這個小時間中,生死皆有別人所掌握。還有比這更加可悲的麼?
咚、咚、咚!
三聲鐘鳴,穿透天地,宛如紀元之初音。
一朵最普通的橘紅色火光從萬火祭壇中升起,然後化作一道火流星,燒上天空。
彷彿是一個訊號。
就在這道火光升起的一剎那,紅的、黃的、紫的、白的、青的、灰的、藍的、黑的、金的、銀的各式各樣的火焰如旋轉炸裂的煙火一般,朝着天空飛去。
那猶如一張黑色大布景的天空,被燃燒成了五光十色。
絢麗的火光,將所有的一切都照亮了,它們不是太陽。所以在它們的照射下,依舊還有着整片整片的陰影。但是也正因爲如此,它們才能並排列在天空之中,各自綻放着屬於自己的美麗和絢爛。
火光和月色,似乎將空間劃分出了幾個界限,站在穆扶天所在的哨所,這裡是凡間。而那遠遠的萬火祭壇山上,那火焰盛開之處,是仙境。
別樣的歡呼聲,山呼海嘯般響起。
這樣的叫聲,即是在歡呼萬火焚天大典的開始,也是在宣泄着他們對這天,對着地,對着所有的一切的不滿。他們無法再主宰天地,但是他們永遠忘記不了當初的榮耀。
他們是炎神的後裔,是神明的族人。即使神明已經隕落,即使諸天已經蕩然無存。他們還是驕傲的,即便這驕傲,就像那最後僅剩的火星,一掐就滅。
火焰的升騰逐漸變得稀鬆起來。
每過將近個把小時,纔會有一兩顆新的火焰升騰起來,燒向天空。
看了一會,穆扶天又覺得無趣起來。
反正位列十大聖火之一的涅槃淨火必須要等到最後時刻纔會升騰出來。穆扶天卻也不急,趁着酒勁上了頭,鋪開被子倒頭便睡。
睡夢中,穆扶天彷彿看到了那轟轟烈烈的荒古紀元,那諸神大戰而隕落的亙古時代。那是一個不斷唱響着悲歌的時代,那是一個浩浩蕩蕩的時代。
與那個時代相比,現在的人族內部之間的相互勾心鬥角,顯得如此的小家子氣,顯得如此的拿不出手。
那麼屬於龍樹世界的歷史文明,究竟是在進步還在倒退?
這個問題,只怕沒有人會蛋疼的去想要考究。
熱鬧就這樣持續了一夜。
第二天,竟然出奇的是一個大陰天,厚厚的烏雲蓋滿了整個天空,就像是一個黑漆漆的大鍋。那些盤旋在萬火祭壇山頂上的烏雲,都被升騰起來的火焰燃燒一空。
穆扶天在哨所的廚房內找到幾塊乾枯的麪餅和一些肉乾,就這昨夜留下來的殘酒吃着,一邊很無聊的數着萬火祭壇頂上的那些火焰數量。
每一個熊熊燃燒的大火團代表着一種性質的火焰。
一夜之間,竟然已經升起了一千多種火焰。
哨所前的山道上,穆扶天又看到有人走了上來,奇怪的是,這一次來的竟然不是炎素,而是穆扶天怎麼也沒有想到的炎煌兒。
身穿着一身金紅色衣裙的炎煌兒還是那樣的驚豔,只是身後少了那些蒼蠅似的追隨者,讓她的美麗少了幾分襯托的做作。
“我實在沒有想到,這個時候,你居然會來這裡!”穆扶天道。對於炎煌兒的來意,他着實猜不透。如果是不放心他的話,大可以隨便派個人來看看,確實不用自己親自來。
而且這個炎煌兒實在不像是對自己有好感的樣子。穆扶天可沒有自戀到,憑藉自己現在這幅被包裹的宛如木乃伊般的樣子,可以吸引到炎煌兒這個天之驕女。
炎煌兒臉上帶着莫然,冷冷的掃了穆扶天一眼道:“你昨夜對炎素說了什麼?讓她心情那麼不好?”
穆扶天心中一定,原來是爲了炎素來的。
“怎麼了?”
炎煌兒冷笑道:“你自己做過什麼,自己不知道麼?”
穆扶天道:“我什麼都沒有做!”
炎煌兒道:“那她爲什麼會鬱鬱寡歡?就連萬火焚天這麼隆重的盛典,也託病留在家裡不出來?她可是從你那裡回來的之後,才變成這樣的!我記得,我分明警告過你,不要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難道你都忘了麼?”
說到此處,炎煌兒晶瑩火紅的雙瞳之中,殺機凜冽。
只是她這麼點殺意,對於穆扶天而言卻是一點影響都沒有,此時的穆扶天渾身剩下的法力修爲雖然百不存一,但是他的意志,卻還是那個意志,靈魂還是那個靈魂。
“我什麼都沒有說,也什麼都沒有做!如果你不信,便儘管出手吧!”穆扶天揹負着雙手道。
“你以爲我不敢?”炎煌兒大怒,穆扶天那種輕蔑的語氣,讓她渾身難受。從小被捧爲天之驕女的她,何曾被人這般對待過?
“就怕你不敢!”穆扶天絲毫不因爲自己如今實力大損而弱了氣勢。
“好!這是你只找的!也怪不得我了!”炎煌兒說着,揮袖打出一大片的橘紅色火焰,化作一道火焰半月斬朝着穆扶天掃來。
若是別的,穆扶天此時或許還真懼怕幾分,但是這種最普通的凡火,又怎麼可能傷害的到他?
指尖輕輕的燃起一絲金色的太陽真火。
那橘紅色的半月斬碰到這一絲太陽真火,就宛如碰到了活祖宗一般,哧溜一下便縮成一團,無論炎煌兒如何的驅動,它都不肯再上前一分。
“混賬!你究竟用了什麼鬼蜮手段,居然控制了我的火焰?”炎煌兒大怒的喝道。
穆扶天搖搖頭道:“我並沒有控制你的火焰,只是它自己感覺到了懼怕,因爲這···在它看來,無異於皇者!”說着晃了晃自己指尖上的一絲金色火焰,那橘紅色的一團便爆炸開來,化作基本的火元素,消散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