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風暖聞言失笑。
想着陳述還不知道安國公府已經出事兒了吧?若是知道的話,他如今就興奮不起來了。即便他與安國公父子隔膜很深,但到底是血脈至親,安國公府總歸是他的家。
他如今隨許雲初來了燕北,皇上即便仁善是個仁君,但總歸是帝王,安國公府和景陽侯兩府夥同月貴妃通敵賣國其罪不赦是沒救了。皇上不可能沒有斬草除根的心思。若是她所料不差的話,緝拿他的人已經在來燕北的路上了。
她收了笑意,看着他,半真半假地說,“二公子確定想要留在我身邊?”
陳述一怔,瞧着她,見她似笑非笑,像是打什麼主意,他頓時警醒地說,“我說的留在你身邊打磨生鏽的腦袋,不是別的意思,你可別因此打主意害我啊,被葉裳知道,非劈了我不可。”
蘇風暖好笑,“你這麼怕葉裳?”
陳述咳嗽了一聲,撓撓頭,“那個傢伙陰着呢,自己的東西從不讓別人靠近,我連抱一下他的大白貓他都不幹,更何況靠近他的人了?”
蘇風暖一時無語,好笑地說,“我知道你不是別的意思,不過想跟在我身邊的人多了,我也不是誰都收的。若是陳二公子想從我這學什麼東西,那麼,得拿出點兒讓我收了你的誠意來。”
陳述頓時睜大眼睛,問她,“什麼樣的誠意?送禮行不行?”
蘇風暖笑着挑眉,“你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禮嗎?先說說。”
陳述琢磨了一下,認真地說,“我收藏的好東西倒是不少,不過若說能拿得出手的話,不及葉裳府中的東西。不過你若是不嫌棄,我都可以給你。”
蘇風暖失笑,“二公子真大方。”
陳述道,“我是求學若渴。以前在京中時不覺得自己是沒本事的人,可是出了京城,來了燕北,才知道天地寬闊,以前我眼界過於狹小了。而蘇姑娘你年紀輕輕,見識卻高遠,本事也是極大,真正讓我見識了什麼是真有本事的人。有本事不論男子還是女子。”
蘇風暖微笑,看着他說,“我不要你的禮,你若是真有心跟在我身邊打磨的話,我只要你許個諾,三年之內,你的命就是我的。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必須要做什麼,我不讓你做什麼,你一定不能做什麼。否則,我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一旦違揹我的原則,總要付出些代價。死容易,生不如死才難。”
陳述驚訝地看着她,“這個條件?三年?”
蘇風暖頷首,“你沒聽錯,是三年。”
陳述問,“那三年後呢?”
蘇風暖道,“三年後你樂意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一切都由你自己做主。”
陳述看着她,一時吶吶無言。
蘇風暖轉過身,從旺角樓看四城外,淡淡地笑着說,“二公子好好想想,你既然想跟在我身邊打磨,我也沒與你說笑。你可以不必現在就回答我,等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陳述看着蘇風暖,她轉過身的背影纖細筆直,粉色裙襬隨風輕揚,站在旺角樓望着四城外,沉靜淺淡,就如俯瞰着世間天地,天地在眼裡,輕若雲煙。
心境到何等高遠的地步,纔能有如此風華氣度。
他想起他自從認識蘇風暖以來,見過她數面,每一面都不同,第一次他們一羣人爲葉裳在靈雲鎮東湖畫舫沉船焦急打馬進城狂奔險些馬踏一位老婆婆,是她出手相救,第二次她進京夜闖城門,冒充他的表妹,找他援手,後來他和葉裳當街相遇她與葉家嫡子葉昔一同進城,再後來葉裳爲皇上擋掌,她住進容安王府以醫術相救,再後來她公然地在他們面前調戲葉裳,再之後便是他們所見的二人共同遊湖,互餵食蓮子……
每一面,都不相同,她似乎有千百張面孔,或調笑、或淺笑、或淡然,或冷靜,或雲淡風輕,什麼都不看在眼裡,或喜歡玩鬧,性子懶散……
如今來了燕北後,他又看到了她面對北周幾十萬大軍圍攻,瀕臨險境,面不改色,沉穩有度,當機立斷,足智多謀等等不同面。
天下間怕是再沒有一個女子如她一般?男子也難以極得上。
他想着,若是他能跟在他身邊,一定能學到很多東西。
早先登上旺角樓時,他只是突然有這麼一個想法,便隨口說了,被她這樣一問,他卻愈發地覺得,若是真能跟在她身邊打磨的話,定是好事一樁……
自從他娘離去後,安國公府便不能算是他的家了,父不慈,後母不賢,安國公府的家業不會是他的,他身爲嫡子,就算想方設法繼承安國公府的家業,也不過是靠祖蔭而已,而他不想靠祖蔭,想要自己闖出一番功業來。
出了京城,才知道天寬地大,才知道自己渺小如塵埃,本事不大。
以前他頗有些看不上許雲初,覺得他靠着國丈府榮耀的門楣,被誇大了才能,沒什麼了不起的。出了京城後,一路行軍,來到燕北後,許雲初故佈疑陣,調遣有度,解了燕北的燃眉之急,他才真正地佩服了他。比起名副其實的許雲初,他覺得自己差得太遠。
他一番思索下,猛地咬牙,“三年時間也不長,我應你了,定守承諾,從今日起,三年內,我陳述這條命是你的。”
“哦?”蘇風暖轉回身,笑看着陳述,“這麼快就應諾了我了?看來二公子這一趟來燕北受的刺激不小,是真想自己建一番功業,出人頭地。不過你還是好好想想吧,應了我就不能反悔了。”
陳述搖頭,堅定地說,“不用再想了,我陳述雖然不是什麼君子英雄,但也是個一言九鼎的人。言出必行。”
蘇風暖再次問他,“確定?”
陳述頷首,肯定地說,“一言爲定。”
蘇風暖聞言頷首,笑道,“既然這樣,那就這麼說定了!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是不能反悔的。”
沈述點頭,“大丈夫,立於世,言必信行必果。從今日起,三年內,陳述甘願追隨蘇姑娘,不理世人非議,拜姑娘爲師。”
蘇風暖聞言擡手笑着搖頭,“拜我爲師就算了。我的師門收徒相當嚴苛,不是我打擊二公子,你不合格的。”
沈述一怔,“爲何?因爲我笨嗎?”
蘇風暖笑着搖頭,“二公子不笨,只是我師門有規矩,從小傳教。只年紀二公子就不符合,更遑論其他了。”
沈述想着江南葉家的嫡子與蘇風暖是師兄妹,可見她的師門不是什麼人都收的。他的年歲確實稱呼一個比他年歲還小的姑娘爲師傅不大合適,便點頭,“好,聽姑娘的。”
蘇風暖見他丟棄了京中貴裔公子的優越性和麪子,誠心實意想跟她一個女子學打磨自己,單論這一點,就常人難做到。另外,他一次未打過仗上過戰場,便能火燒了北周後方兩個糧倉的糧草,不得不說,是個可造之材,只是可惜,生在了安國公府,給誤了。
葉裳的一衆玩伴裡,與他關係最近的也就是這個陳述了,葉裳不能保他,她來保他好了。
她伸手入懷,取出一枚黑色的無字令牌,她擺弄了一下,輕輕擡手,一縷極強的氣勁注入令牌,她以手爲筆,在令牌上刻字。
陳述看着她的動作,好奇地湊上前來看。只見蘇風暖在令牌上正在寫他的名字。
他看着她寫的輕鬆,字如行雲流水,十分漂亮,忍不住讚歎,說,“好字!”
蘇風暖一笑,輕輕揚手,一縷氣勁襲向陳述的中指,陳述“噝”地一聲,只見一縷血絲順着他的手飄出,注入了令牌的字體裡。
須臾,蘇風暖收了手,將令牌遞給陳述,“這個送你了,三年後的今日,我再收回來。”
陳述伸手接過令牌,發覺這令牌質地十分堅硬,他拿到嘴邊,用牙咬了一下,頓時硌得牙疼,他又用力地捏了捏,令牌紋絲不動,他摸了摸上面刻的足有一寸深的他的名字,泛着淡淡的淺紅,他擡頭問蘇風暖,“這……你是怎麼做到的?”
蘇風暖笑道,“你剛剛不是看到了嗎?”
陳述欷歔,“這令牌是玄鐵的吧?你……你竟然能用手在上面寫字?”
蘇風暖道,“我這不算什麼,若是我師傅來寫,他能力透令牌,我的火候還是欠佳。不過我這個手法篆刻來說,也是天下獨一無二了。你收好了,若是以後跟在我身邊,便無需用他。若是在外面的話,遇到江湖中人,有人爲難你的話,就可以拿出來。”
陳述點點頭,愛不釋手地又摸了摸令牌,嘖嘖讚歎一番後,小心地收了起來。
這時,許雲初來到了旺角樓,看着陳述笑着說,“陳二公子真是好福氣。”話落,對蘇風暖說,“若是他日我有難,姑娘可否看在你我交情的面子上,也對我照拂一二?”
蘇風暖笑了一聲,“小國舅應該用不到。”
陳述瞅着許雲初,得意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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