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睿扶着蘇風暖下了馬車。
這一處果然是荒郊野嶺,再加上天色已晚,十分荒蕪。
葉睿對蘇風暖說,“小心點兒,地上都是茅草棵。”
蘇風暖點點頭,對鳳來問,“老祖宗,您的視線有多遠?”
鳳來頓時警醒,“你要打什麼主意?”
蘇風暖翻了個白眼,“您身懷絕世武功,我沒有絲毫武功,這荒郊野嶺的,能打什麼主意?我是想問問您,我們能走多遠,免得到時候我們抓兔子野雞抓的正盡興,您突然出現干涉我們。”
鳳來哼道,“方圓五里,隨你們鬧騰。”
蘇風暖欷歔,“老祖宗,您可別吹大話。”
鳳來不屑道,“我用得着吹大話嗎?小輩見識淺,不知武功至高境界。”
蘇風暖嘴角抽了抽,四下看了一眼,說,“也就是說,我們別出這片荒山就行了?”
鳳來“嗯”了一聲。
蘇風暖轉頭對葉睿說,“你聽到了,別出這片荒山地界,老祖宗寧願啃乾糧,也不殺生吃野味,我們躲遠點兒吧,免得她不勞作,聞到香味又來搶。”
這話簡直是小孩子怕搶糖果糕點的小氣樣。
葉睿點點頭,“好。”
鳳來又哼了一聲,“你們快點兒,我沒什麼耐心。”
蘇風暖不客氣地說,“抓來野味要褪毛扒皮,還要架火烤熟,哪裡那麼容易?”話落,又道,“再說那匹馬翻山越嶺的,走了一天了,您不歇着,也該讓馬兒歇歇。這可是一匹好馬,天下也沒有多少這種寶馬,別給累死了。”
“廢話真多。”鳳來不耐煩地擺手。
蘇風暖向那一片樹林走去。
葉睿自然跟在她身邊。
地上除了茅草棵外,還有尺寸高的小草,雖然是傍晚了,但已然到了陽春三月,江南氣候又適宜,十分溫暖,不顯冷寒。
蘇風暖也不回頭,徑直走進了樹林深處,走出大約二里地,纔對葉睿說,“就在這兒吧,這兒有塊空地,我在這裡撿乾柴搗鼓架火,你快去打野味來,真是餓死了。”
葉睿回頭瞅了一眼,已經瞅不見鳳來,但是他聰明,知道鳳來雖然人沒跟來,但強大的氣息早已經覆蓋這處荒山,他們的一舉一動,她想必都清楚的很。若是想來,頃刻間就能到。他不放心地道,“你自己待在這裡能行嗎?”
蘇風暖笑着說,“能行的。”
葉睿依舊不放心,囑咐道,“我不會走遠,有什麼事兒,你立即喊我。”
蘇風暖擺擺手,“囉嗦,快去吧。你不餓嗎?”
葉睿確實也餓了,立即去了。
蘇風暖在葉睿離開後,便開始在周遭拾掇乾柴,不多時,便拾掇了一堆,從懷裡拿出火石,開始架火。
葉睿的本事,即便手中沒有打獵的工具,但若是想抓幾隻野兔和野雞也是沒有問題的。沒用多久,便拎了兩隻野兔兩隻野雞走了回來。見蘇風暖已經拾掇好乾柴架了火,對她說,“這個要怎麼烤?”
蘇風暖說,“交給我就好。”話落,對他道,“你去那棵最大的樹下,挖個坑,會有水冒出來,到時候我扒完它們的皮,要洗一洗,才能烤,這樣乾淨。”
葉睿點頭,立即去了。
蘇風暖雖然封鎖了武功,但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三兩下便給兔子扒了皮,給野雞褪了毛。見葉睿那邊還沒好,她便將東西放在一旁,一邊等着葉睿弄好水,一邊仰頭望天。
葉睿在樹下弄出了個大坑,不多時,果然有水慢慢地溢出來,他第一次知道這種野外生存的辦法,驚喜地說,“出水了。”
蘇風暖點點頭,“如今水定然是有點兒渾濁,等一會兒,水就清了,可以用了。”
葉睿點點頭。
蘇風暖對他無聲地招手,示意他過來。
葉睿立即走到了蘇風暖的身邊。
蘇風暖對他指指樹梢,又比劃了個飛的手勢。
葉睿眨了眨眼睛,足尖輕點,上了樹,頃刻間便抓了兩隻山雀。
蘇風暖頓時笑了,想着葉睿的確是真聰明。
葉睿下了樹,將山雀遞給她。
蘇風暖又指指樹,意思是不夠,讓他再多抓些。
葉睿於是又上了樹。
蘇風暖伸手入懷,取了便攜隨身帶着的紙筆,紙是上好的絹紙,筆是用木炭做的。她刷刷在紙上寫,“已攀過九峰山出葉城,前往東境,安好,勿擔心。”
寫完,她用草繩綁在了山雀的腿上。
如今她身邊沒有飛鷹,全部放出去了,只能依靠這種山雀來傳信了,山雀未經訓練,只能多弄些。她覺得師兄和葉裳封鎖葉城後,久不見鳳來和她的蹤跡,必定會忍不住派人四處搜查。那麼,多弄些山雀,都寫上這樣的字跡,綁在腿上,早晚能被他們發現。
葉睿看到蘇風暖的動作,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停地上下樹幾次,怕鳳來察覺,還刻意地從樹上折了幾次枯枝,扔進了架好的火堆裡,讓火堆着得更旺些,噼裡啪啦的聲音掩蓋蘇風暖細微的紙筆聲。
葉睿一連抓了二十多隻山雀,蘇風暖覺得差不多了,示意他停手。
放飛了山雀後,山雀早已經驚得不敢在山林裡待了,向別處四散飛去了。
蘇風暖拎起兔子和野雞,走到水坑旁,發現水已經快溢滿那個坑了,十分清澈,於是,將兔子和野雞一起扔進去洗吧乾淨後,又拿出來,放在火上烤。
做完一切,蘇風暖拿了一根木棍遞給葉睿,對他說,“你坐去那一邊,負責翻弄那兩隻兔子,我坐在這一邊,負責翻弄兩隻野雞,一會兒我們就能吃上美味了。”
葉睿點點頭,接了木棍,道了一聲好,坐去了另一邊。
葉睿是江南葉家的公子,從小錦衣玉食,幾乎未曾踏出過江南的地界,所以,對於打野味烤來吃這種事情,他不會做,便學着蘇風暖,她翻弄一下,他也翻弄一下。
蘇風暖看着他動作生疏有些笨拙,但依舊學得有模有樣,她笑着說,“以前我和師兄遊歷時,沒錢落宿客棧,便宿在荒山野嶺,餓了就打野味,渴了就飲山泉水,”
葉睿一怔,看着她奇怪地說,“你沒錢也就罷了,大哥怎麼會沒錢?”
蘇風暖失笑,“他窮的叮噹響,比我還窮,我偶爾身上還能掏出兩個銅板,他是一個也掏不出來。”
葉睿不解,“爲什麼?江南葉家的營生遍佈天下,每一城池都有錢莊,他是繼承人,只要亮出玉佩,隨時可取。”
蘇風暖笑着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師傅將他的玉佩早就在他入師門之時沒收了,我們兩個跟着他,就要靠自己的一雙手賺錢,這些年,不說他沒花江南葉家錢莊的一文,還給江南葉家賺了不少。”
葉睿恍然,“原來是這樣。”
蘇風暖點頭,“是啊,師傅告訴我們,要在這個世道上立足,首先要學會自己不餓死。我們剛入師門時,他帶着我們在荒漠之源一待就是半年。那時候我們出了荒漠之源後,都感覺自己與塵世格格不入了,像是個野人。”
葉睿道,“一定很辛苦吧。”
蘇風暖道,“怎麼說呢,辛苦也不辛苦,無論是師傅,還是師兄,還是我,心中都有執念。師傅的執念是,將他從凌祝師祖手中接掌的望帝山帝師令早早地尋到繼承人,傳承下去,師兄的執念是,支撐起江南葉家,讓葉家數數代代累世積攢的底蘊不從他這裡沒落。他從小就知道外公對他寄予厚望,他即便再不想管江南葉家,也要擔負起這個責任。而我呢,是爲了葉裳,自從那一年,容安王和王妃戰死沙場,他在十里荒蕪白骨成山的戰場上活了下來,我隨父親一起找到他後,自此,就發誓要護他一生一世。所以,我必須學盡所學,才能爲他支撐起一方天地。”
葉睿抿脣,“原來你與葉世子的情分是從那時候就註定了的。”
蘇風暖點頭,想到葉裳,聲音不自覺地溫柔下來,“是啊,只是我沒想到,我還沒學有所成時,他便中了熱毒。從此後,日日夜夜,我所思所想,無非是爲他解熱毒。曾經,我請了師傅,請了師叔,他們都說熱毒無解,我幾乎絕望。”
葉睿道,“如今葉世子的熱毒還是被你解了。”
蘇風暖笑着說,“這是我目前爲止最得意的一件事兒了。”
葉睿看着蘇風暖,她說這句話時,揚起的笑臉十分明媚。雖然夜晚沒有陽光照耀,但他還是覺得她從內到外都透着明媚之色。他笑了笑,說,“葉世子受盡了苦痛,是該得到這世間最好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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