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疏華的到訪,讓紀芸心情複雜,她並不願意讓箬溪與鄴疏華關係親密,登瀛城是豪門中的豪門,僅次於皇宮,以宋綏的官職,女兒過去只能當妾,妻妾之間的地位,天差天別,她錦衣玉食嬌養出來的女兒伺候公婆也就罷了,憑什麼要服低做小去伺候別的女人?還好這位鄴公子潛心向佛,老太爺心思落空,女兒安全了。、、可是他向佛就向佛,爲何要拿本經書來讓箬溪看?她可不願女兒整日沉迷於佛經禪理,不問庶務,眸光微轉,道:“溪兒,明天是花朝節,娘讓你大哥帶你去馬場騎馬。”
“謝謝娘。”宋箬溪歡喜地笑道。
母女倆出了小廳,迎面就見歐陽氏身邊的婢女六順走了過來,手裡拿着幾張請帖。
六順給兩人行禮,道:“三太太,七姑娘,安順堂長房的四姑娘送了帖子來,邀請七姑娘、八姑娘和十姑娘明天過府品茗賞花。”。
“娘,我要去騎馬。”宋箬溪不想和那些姑娘們應酬。
“好。”紀芸也不想宋箬溪與宋玟嵐接觸太多,那丫頭極其陰損,敢做敢說,“明天,你去騎馬。今天,你要陪娘打字牌。”
宋箬溪陪紀芸打了大半天的字牌,輸了一堆銀豆子,不止心痛肉痛還頭痛,娘這是怎麼了?戌時正纔回院子,也沒力氣看那本經書,洗洗睡了。
次日,宋箬瀅、宋箬滿、宋箬池、宋箬涓、宋箬涵和宋箬清去了昌盛巷安順堂的長房,赴四姑娘宋玟嵐之邀。宋箬溪和宋淮隨宋濂出門,在昌明巷口時,派人去把紀允祥和紀允禮叫了出來,兄弟四個陪着宋箬溪去城外馬場騎馬。
到了馬場,紀允禮和宋淮又爲了幾句話,槓上了,非要比一場,催馬揚鞭,意氣風發。
“大哥,我什麼時候才能策馬奔跑?”宋箬溪羨慕地問道。
“什麼時候都不行。”宋濂一句話,斷了宋箬溪所有幻想。
宋箬溪怒問道:“爲什麼?”
“妹妹,馬奔跑起來,十分的顛簸,你是姑娘,手上沒有力氣,控制不住馬,萬一摔下來可不是鬧着玩的。你喜歡騎馬,以後哥哥常陪你來,等你騎熟練後,可以不讓人牽馬,慢慢走,但是策馬奔跑,絕對不可以。”宋濂不容她置疑地道。
宋箬溪嘆氣,英姿颯爽註定與她無緣,她就是遛馬的命。
“溪表妹別嘆氣,一會帶你去一品鮮吃好吃的。”紀允祥用哄小孩子的口哄宋箬溪。
宋箬溪不樂意了,撇嘴問道:“祥表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一吃貨啊?”
“當然不是,我家小表妹是清雅之人,怎麼會是個吃貨?是表哥我嘴饞,借表妹的名義,去大吃一頓。表哥在國子監餓壞了,好不容易纔吃頓好的,表妹就當可憐可憐我。”紀允祥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
“大哥,你在國子監沒吃飽飯嗎?”宋箬溪故意問道。
宋濂輕咳一聲,道:“沒吃飽。”
“那我就可憐可憐你們,帶你們去一品鮮吃好吃的。”宋箬溪忍着笑道。
“多謝表妹。”紀允祥使了個眼色給宋濂。
宋濂橫了紀允祥一眼,“多謝妹妹。”
宋箬溪輕笑出聲,爲了不讓他們擔心,她就老實地遛馬好了。
“姐姐,我贏了!”宋淮和紀允禮的賽馬已分出勝負,宋淮高興地揮舞着馬鞭,催馬朝這邊跑了過來。
紀允禮騎着馬跟在後面,“有什麼可得意的,下次我一定贏你。”
宋淮回頭衝他扮了個鬼臉,拉馬到宋箬溪面前,問道:“姐姐,我是不是很厲害?”
宋箬溪拿起帕子,給他擦了擦汗,道:“淮兒很厲害,禮表弟也不差,一會去一品鮮多吃點菜,下次再來比。”
紀允禮咧開嘴笑,“我要吃烤花攬桂魚。”
“好,叫兩碟給你吃。”宋箬溪笑。
“濂表弟,我們也來比一場如何?”紀允祥挑眉問道。
“誰輸了,中午那頓誰出錢。”宋濂毫不畏懼的迎戰。
兩匹馬飛奔而去,塵土飛揚。
宋箬溪在宋淮和紀允禮的陪伴下繼續遛馬,後面跟着蠶娘、香繡和青荷以及幾個護衛。
兩人賽了三圈,紀允祥勝了半個馬,宋濂惜敗。在馬場裡又轉悠了小半個時辰,回城前往一品鮮。
一品鮮是個賣海鮮的特色店,就在護城河畔,門前柳葉青青,人來人往,十分的熱鬧。五人在店門外翻身下馬,小二笑着迎上來,“客倌,裡邊請。”
護衛們把五人把馬系在門外的柳樹下。
“幾位是想要間安靜的,還是可以賞街景的?”小二問道。
“賞街景的。”宋箬溪搶先開口。
小二領衆人上樓,進了房,房的正中擺着榆木嵌青花花卉瓷面圓桌,八把榆木玫瑰椅,窗下襬着兩把搖椅,一個圓幾,几上的花瓶裡插足着幾枝桃花,牆上掛着一幅春景圖。
衆人欣賞了一番,坐下,侍者送上茶水熱毛巾和菜單。
“我要吃的鱸魚鱠!”宋箬溪點了生魚片。
“妹妹,生魚不能吃,會鬧肚子的。”宋濂堅決反對。
宋箬溪癟了癟嘴,只好做罷。
點了紀允禮心心念唸的烤花攬桂魚,要了水晶蝦仁、五彩墨色絲、蓮花魚卷、清湯鮑魚、芝麻魚排,還有宋箬溪喜歡吃的魚肉熬魚鰾,再配些別的菜式,就滿滿一桌菜。
“三哥,要一壺酒好不好?”紀允禮趁興逾越。
宋淮雙眼放光,看着兩位兄長,顯然對紀允禮的提議十分的心動。
“你表哥請客,你問他。”紀允祥推卸責任。
宋濂看着紀允祥,眼中帶笑,把球踢回去,“小弟聽從兄長之意。”
“還是溪表妹決定。”紀允祥把球拋給宋箬溪。
宋箬溪眸光微轉,笑道:“我也聽從兄長之意。”
紀允祥嘆了口氣,“得,這事,我作主,喝酒可以,但不許喝醉,要是惹出事來,爺爺那裡,我可兜不住。”
要了一壺梨花白,四兄弟一人倒了一杯,沒宋箬溪的份。宋箬溪不幹了,“哥哥,我也要喝一杯。”
“只准喝一小杯。”連駁宋箬溪兩回,宋濂也怕妹妹生氣,這次就鬆了口。
品着小酒,吃着菜,看着熱鬧的街景,宋箬溪沒能策馬奔騰的鬱悶一掃而空。
突然隔壁喧譁起來,非常的吵鬧,紀允禮不悅地皺起眉頭,把侍者叫了進來,“叫那邊安靜些。”
侍者陪笑道:“請爺包涵,隔壁是貴人,請爺多多包涵。”
紀允禮一聽這話,來氣了,嗆聲道:“這京城裡,貴人多了去,要都這麼吵吵鬧鬧的,還成什麼樣?憑他是誰,也不能擾了爺的清靜。你去叫他們馬上給爺閉嘴!”
侍者冷汗直冒,躬身道:“爺大人有大量,這隔壁是誠晉候帶着家眷在此,小的實在……實在是不敢去說。”
“行了,四弟,隨他們去,我們也快走了。”紀家與尹家有積怨,誠晉候名聲也不好,紀允祥敬而遠之。
只是事情偏偏就不如人意,吃完飯結賬出門,遇到上淨房回來的庹焰,他一眼就看到被衆人護在中間的宋箬溪,只是佳人戴着帷帽,長長的月白色面紗幾乎垂到她的手腕處,遮得嚴嚴實實,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拱手笑道:“紀三公子,宋三公子,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兩位。”
迎面遇上了,再不願搭理誠晉候府的人,紀允祥和宋濂這時也得客氣一番,與他寒暄幾句。
“門外可是紀三賢侄和宋三賢侄?請進來敘話。”站在門邊的下人已經告訴誠晉候是何人了,誠晉候的聖眷早已不如從前,他一直在找機會想跟紀承宣化解紀尹兩家的宿怨,好跟紀家攀扯上關係,聽到紀允祥和宋濂在外面,開口邀請。
候府流年不利,連出兩件大事,偏皇上爲了遮掩祺郡王世子的醜聞,令欽天監擇了三月十六的吉日,讓庹嬑出嫁。誠晉候和夫人不得不遵從皇命。爲了讓庹嬑能開開心心的出嫁,今日特意帶她出來踏青賞景,一家九口來一品鮮吃海鮮。
紀允祥和宋濂不想進去,可是誠晉候年長於他們,又是一品候爺,兩個白身,還是老實點,別被他栽贓一個藐視朝廷命官的罪名,剛要叫宋淮護送宋箬溪下去,庹焰道:“縑妹妹,淨蓮寺的故友在此,你還不出來見見?”
“靜塵!是靜塵!”伴隨着喊聲,一個壯實的少女從房裡衝了出來。
雖然五年不見,簡兒的容貌並無多大的改變,宋箬溪上前走了兩步,喊道:“簡兒。”
“靜塵,靜塵。”已改名叫庹縑的簡兒撲了過來,一把將宋箬溪抱住,“我好想你,你有沒有想我?”
“有。”宋箬溪笑着拍了拍她的背,“我有想你。”
“別站在門,進去再說。”庹焰笑道。
紀允祥和宋濂眼中同時閃過一絲無奈,只得進去給誠晉候和夫人見禮請安。
進了房,庹縑就要去取宋箬溪頭上的帷帽。紀允禮和宋淮同時伸手攔住,義正辭嚴地道:“這裡有外男,不可取下我姐姐(表姐)的帷帽。”
“我好久沒看到靜塵了,我想看看靜塵也不行嗎?我也沒戴帷帽啊!”庹縑撇嘴道。
“縑丫頭,不可無禮。”尹夫人面沉如水,對這個從莫名冒出來的庶女,打心眼裡嫌惡。
“簡兒,過幾天你來我家,我讓你細看。”誠晉候府不是什麼乾淨的地方,宋箬溪也就不說什麼過府拜訪的話,直接邀請庹縑到宋家來。
庹縑斜瞄了瞄誠晉候,見他微微頷首,笑問道:“你什麼時候請我過去呢?”
“我回去就下帖子給你。”宋箬溪留意到庹縑眼神的變動,眸色微沉。
“好。”庹縑笑,緊緊握着宋箬溪的手,“我可等着你的帖子。”
紀允祥和宋濂與誠晉候父子客套了幾句,就找藉口告辭離去。誠晉候見庹縑與宋箬溪搭上線了,也不再強留,讓庹焰送他們出去。
庹焰看着宋箬溪利落地翻身上了馬,揚長而去,眼中神色變了變,宋綏已是四品京官,又有紀家在背後撐腰,納她爲妾,已成奢望。耍手段他也會,只是祺郡王世子的前車之鑑,讓他清楚的知道有人在她暗中保護她,是誰,他還沒有查出來,如此的神秘難尋,手段又是如此毒辣,不是他可以招惹的,只能先放手。
回到家,宋箬溪就跟紀芸說要請簡兒過來玩。紀芸欣然同意,只要女兒不看經書,請誰過來玩都成,母女倆商量了一下,定下二月十六請客。
不能只請庹縑一人,她又是庶出,和嫡出的不是一個圈子,就給朱倩瑤下了帖子,同時請了她的庶妹朱倩玫,又發了幾張帖子請了與宋家交好的幾位嫡出的庶出的姑娘過來玩。
宋箬溪這是到京中第一次發貼請客,紀芸慎重對待,親自去跟歐陽氏說。歐陽氏與紀芸交好,又疼愛宋箬溪,手一揮,道:“小事一樁,到那天必然幫溪兒安排妥當。”
“謝謝二嫂嫂。”紀芸行禮道。
“你我之間,說這客氣話做什麼?要不是當年你出手相助,我和源兒就一屍兩命了。”歐陽氏感嘆地道。
“好好的,又說這個做什麼。”紀芸拍了拍歐陽氏的手,“你事多,我也不在這裡打擾你,先回了。”
歐陽氏看着紀芸遠去的身影,輕嘆一聲,當年她若不是生小兒子傷了元氣,何至於只有兩個兒子。
入夜,陪紀芸挑首飾挑到戌時正,纔回院子的宋箬溪挑燈翻看經書。香繡等人,隱約覺察到紀芸的意思,可是她們知道宋箬溪一旦要做什麼事,相勸是無用的,只得隨她去。
宋箬溪看着那鬼畫符似的字,雙眉緊皺,既然是經書,積善行德的好事,爲什麼不用大家都認識的文字來寫?寫成這樣是什麼意思呢?不想讓人認識,又何必要寫出來?突然眸中一亮,想起那首用五線譜寫的歌,難道這本經書也是某位穿越前輩寫的?
如果是穿越過來的人,宋箬溪細細一看,這個字體有點象刻意變異,就象醫院裡看病的醫生,寫出來的字,就是鬼畫符,除了開方的人,就只有撿藥的人認識。
宋箬溪不再走馬觀花,拿起筆,找了幾個看起來還象字的字,在紙上橫橫豎豎地劃。
“……唯就……唯就……唯就……唯就……唯就……”
“……妄語……妄語……語真……”
“……苦行……三昧……心得三昧……”
劃了一個時辰,宋箬溪眼睛都看花了,才認出幾個字來,伸了個懶腰,打着呵欠道:“好累,明天再看,先睡覺。”
幾個婢女等她這句話,等得好辛苦,趕緊伺候她睡下。
第二天,紀芸打發人去送請帖,把宋箬溪拘在身邊,教她禮儀待客之道。
“娘,這些事上回在廣陵時,你已經教過一回了,我都記住了,怎麼又教?”宋箬溪有些不耐煩地道。
“廣陵是廣陵,慶原是慶原,不一樣的地方,不一樣的風俗,不一樣的人,待客之道能一樣嗎?怎麼了,你這是嫌娘囉嗦?”紀芸板着臉,佯裝生氣地問道。
“沒有,我纔不會嫌娘囉嗦呢,娘說的話,我最愛聽。”宋箬溪討好地倒了杯茶送到紀芸手上,“娘,您說,女兒洗耳恭聽。”
“你喲!”紀芸在她額頭上用力一點,“行了,我也不說了,今天天氣好,陪娘出去走走。”
這天,宋箬溪又陪紀芸在竹隱院逛了一上午,午飯在園中亭子裡用的,下午紀芸不讓她回院子,留她在正院午睡,下午又把歐陽氏請來,三人打了一下午的字牌,這回手氣好,贏了不少銀豆子。
晚上,宋箬溪繼續在燈下譯經。
“……至……如來……”
“……不知、不見……邪……”
“……見之……終已……不能見……”
“哎,好多字認不出來了。”宋箬溪沮喪地揉着眼睛,“眼睛好酸。”
“姑娘,依奴婢所見,這寫經的人,就是在故弄玄虛,把好好的經書,寫的亂七八糟,自以爲他的知識淵博,高深莫測,其實就是在害人,不想讓人看懂。”巧桃撇嘴道。
“巧桃,不可胡說八道。”香繡在佛堂裡住了幾年,對菩薩、經書那是敬畏的很,低聲訓斥。
“巧桃說的沒錯,這人討厭死了!”宋箬溪把毛筆往筆架上一擱,“累死我了,不譯了,等師兄來,我告訴他方法,讓他自己去琢磨去。”
香繡等人鬆了口氣,太太可以放心了,她們也可以放心了。
過了一天,鄴疏華依約而至,還是在那間小廳,還是用屏風隔着。宋箬溪讓香繡把寫的經書和紙送了出去,“師兄,我學識有限,只能勉強認出這十幾個字,其他的字都不認識,幫不讓師兄的忙,實在是抱歉。”
“小僧一字不識,師弟能認出十幾個字來,假以時日,必能將這本經書譯出。”鄴疏華欣喜若狂,接過那張紙,“此經書博大精深,師弟若能將書譯出,我佛慈悲,功德無量!”
“師兄,這些字,師兄細看也能認出,它只是把字體弄的扭曲變形,十分難辨認,不過以師兄對佛經的瞭解,譯起此經書來,必定事半功倍。”宋箬溪不想要這個功德。
鄴疏華拿起紙,找到那頁經書,細細一辨認,果然如宋箬溪所言,起身雙手合十,口頌佛號,道:“謝師弟指點迷津。”
“師兄客氣。”宋箬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