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大舅舅,二舅舅。舒榒駑襻”宋箬溪沐浴更衣,一身清爽地帶着端着定神湯的香繡走了進來。
雖然從老妻口中知道外孫女沒事,但紀承宣還是關心地問道:“溪兒今天有沒有被嚇着?”
“外公放心,溪兒膽子大,沒有被嚇着,外婆和舅母給嚇壞了。”宋箬溪親手將定神湯送到紀老夫人,“外婆請喝湯。”
紀老夫人笑眯了眼,接過碗,喝完湯,把碗遞給婢女,笑問道:“溪兒,你知道你外公給你哥哥定了誰嗎?”
宋箬溪明眸流轉,笑意盈盈地道:“閔氏。”
“我們溪兒好聰明!”紀蓁讚道。
“大舅舅,您這句誇獎,溪兒可不要。”
紀蓁詫異地問道:“爲什麼?”
“這麼顯而易見的事,誰都知道了。大舅舅不是誠心誇溪兒,是在敷衍溪兒。”宋箬溪撇撇嘴,抱着紀老夫人的手臂,“外婆,大舅舅好壞,還把溪兒當成不懂事的小孩子。”
“要是大舅舅把小刀送給溪兒?大舅舅是不是就變好人了?”紀蓁促狹地問道:
宋箬溪眨眨眼睛,淘氣地笑道:“做好人還是做壞人,大舅舅自己決定。”
“溪兒這話說的有理。”紀蕻唯恐天下不亂地笑道。
紀蓁笑從身上摸出一把帶鞘的小刀,“小刀可以送你,但是要注意安全,不能弄傷自己。”
“謝謝大舅舅。”宋箬溪接過小刀,“大舅舅最好了!”
“外婆就不好嗎?”紀老夫人佯裝吃醋。
“外婆最最好了,誰都比不上。”宋箬溪偎在紀老夫人身旁,討好地笑道。
紀老夫人看着故意板着臉的紀承宣,不依不饒地問道:“那你外公呢?”
“外公和外婆一樣好!”
“我們溪兒有張巧嘴喲!”紀老夫人寵溺地點了點她的鼻尖。
說了一會閒話,紀大夫人三人就回來了,事情已經處理妥當,賠了一百兩銀子和一副棺材給兩個馬伕家裡。
“兩條人命啊,就賠再多銀子給他們家裡,也不能減少失去親人的痛苦。”紀老夫人年紀大了,受不住這種生離死別,眼眶微紅,傷感地道。
“這是天災,誰也不想的。”紀大夫人輕嘆一聲,若非林孟兩位姑娘不聽勸,那有這樁慘事?平白的讓好事上添了點晦氣,只是這話不好再說,只能歸咎於天災。
“祖母,要不要請師父給他們做場法事超度?”姜氏問道。
紀老夫人點點頭,雙手合十,唸了聲佛號,道:“菩薩保佑,願他們早登極樂。”
紀大夫人三人來回奔波,勞累了一天,吃過晚飯,就各自回房休息。
這天註定宋箬溪要銘記於心,半夜腹痛醒來,覺得褻褲那處溼涼,撩高一點被子,有血腥味,心知初潮突至,忙喊道:“香繡!香繡。”
守夜的香繡聽到呼喊,醒了,翻身爬起,問道:“姑娘,是不是喝水?”
“不是,我……”一股血驟然涌出來,宋箬溪倒抽了口冷氣,該死的痛經從現代跟隨到了古代。
香繡點亮了蠟燭,走到牀邊,挽上帳幔,“姑娘,可是哪裡不舒服?”
“我那個來了。”宋箬溪皺眉道。
“恭喜姑娘。”香繡面露喜色。
“我弄髒被褥了。”宋箬溪苦着臉道。
“弄髒了沒關係,姑娘,你先躺着別動,奴婢叫她們準備好熱水。”香繡說着出門把青荷、巧兒和蠶娘都叫醒。
得知宋箬溪小日子來了,她們非常高興,這表示姑娘長大了。忙碌近一個時辰,牀上鋪好了乾淨的褥子,清洗好,換上乾淨褻衣的宋箬溪揣着暖爐鑽進錦被裡,“蠶娘巧兒青荷,你們辛苦了,都下去休息吧!”
青荷三人答應着,退出了房。
宋箬溪好奇地問道:“香繡,你什麼時候把東西準備好的?”
“姑娘就要及笄了,來小日子是早晚的事,奴婢怕姑娘來得突然,會措手不及,去年就已準備好了。”香繡笑,掖了掖被子,“時辰不早了,姑娘快睡吧!”
“香繡,謝謝你!”
“姑娘說哪裡話,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香繡放下帳幔,熄了蠟燭,摸到羅漢牀上躺下。
清晨,紀大夫人、紀二夫人和姜氏都過來給紀老夫人請安了,宋箬溪遲遲未到。
“溪兒平時都來得早,今天這麼晚了,怎麼還沒來?”紀老夫人奇怪的問道。
“該不會昨天受了驚嚇,生病了吧?”紀二夫人揣測道。
“母親,我過去看看。”紀大夫人起身道。
“一起去。”紀老夫人也不放心。
還沒等她們出門,青荷就來了,跪下道:“奴婢見過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大少奶奶,我家姑娘身子有點不舒服,不能來給老夫人請安。”
“溪兒怎麼了?哪時舒服?爲什麼不早來回報?”紀老夫人關心則亂,沒注意到青荷臉上的喜色,着急地問道。
“老夫人,姑娘是小日子來了。”青荷笑道。
紀老夫人笑了,“溪兒是大姑娘了!”
知道宋箬溪沒有生病,但紀老夫人幾個還是過去。
“溪兒啊,有了小日子就是大人了,這可是喜事,小姑娘初來小日子都會痛,過上一年半載就好了。”紀老夫人握着宋箬溪的手,慈愛地笑道。
“也不是很痛,能忍着。”宋箬溪小臉略顯蒼白,靠在美人榻上,腹部搭着塊羊毛毯子。
“想吃什麼告訴大舅母,我讓廚娘給你做。”紀大夫人笑道。
“謝謝大舅母。”宋箬溪笑。
“這幾天,不能喝涼的,衣服多穿着,不能受寒,知不知道?”紀二夫人囑咐道。
“知道。”宋箬溪乖巧地應道。
“妹妹要是覺得悶,我去尋幾本書來給你看,可好?”姜氏體貼地問道。
宋箬溪覺得她是小日子有不是得病,無須臥牀休息,可是架不住紀老夫人她們人多勢衆,只得乖乖躺在榻上,“謝謝表嫂。”
沒說上幾句話,心急知道兒媳人選的紀芸就上門了。
聽完昨天的事,紀芸一陣後怕,仔細看過女兒安然無恙,才放心。她對閔家十分滿意,閔家不是名門世家,閔大人也只是個從五品官,可娶的是媳婦,不是娶門第,只要姑娘好就行,當然這事在沒辦妥前要瞞着宋老太爺和宋綏。
母女姑嫂商量好,就派人去暗中繼續打聽閔氏的底細,明面上,用閔氏拐腳受傷當藉口,由紀家送了份禮過去,可特意說明是宋三太太的意思。這是怕閔夫人會錯意,畢竟紀家也有兩個適齡的小子,萬一誤會,弄得兄弟爭妻,那就成天大的笑話了。
閔夫人精明世故,略想了想,就想明白這其中的緣故,紀相曾是兩任春闈主考官,閔大人是紀相門生,紀相是要藉着聯親提攜閔家了,這是好事,笑着將禮物收下,又回了份厚禮過去,帶了話過去,說立夏送新茶到府上,拜會師母。
閔夫人私下跟閔氏透露了宋家的意思,宋濂在城中頗有才學,就算閔氏養在深閨也有耳聞,又與宋箬溪接觸過了,妹妹不俗,哥哥想必也不差,對這樁親事有了幾分憧憬。
又過了三日,到了三月二十六日,立夏。櫻桃紅了,竹筍鮮了,荔枝熟了,布穀聲聲,蟬兒爭鳴,蚯蚓穿地,江河魚躍,一片生機勃勃。
立夏是大日子,皇帝帶着滿朝文武百官穿着硃紅的華服,去離城三十里的景山迎夏,舉行迎夏大典。
民間在這有天嘗三鮮、吃立夏蛋和七家粥的習俗,各家各戶還會互送立夏茶。閔夫人就用送立夏茶當由頭,帶着閔氏去紀家。
這天早上吃過早飯,紀芸就說要和宋濂兄弟去紀家送立夏茶。宋老太太又犯酸,“他們姓宋,不姓紀,宋家姑娘常住外祖家不象話,出閣的女子要知道守禮,別動不動就回孃家。”
紀芸只當沒聽見,欠身道:“若母親沒有別的吩咐,兒媳就先過去了。”
宋老太太冷哼了一聲,沒搭理她。
紀芸帶着兩個兒子去出門,坐上馬車往紀家去。無巧不成書,兩家的馬車一前一後停在了紀家二門外。因進了二門,閔氏下車時就沒有戴帷帽,站在車邊等候閔夫人下車,擡眸看到騎在馬上的俊雅男子,俏臉微紅,含羞垂下了眼瞼。
宋濂早已看到站在車邊的少女,十三四歲的模樣,穿着鵝黃色交領長衫,外罩藕荷色繡杏花的對襟半袖,柳綠色繡花綾裙,挽着傾髻,斜插垂銀流蘇的雕花銀梳,戴着鑲珍珠蝴蝶花鈿,臉精緻白淨,眉彎似新月,脣角櫻紅,宛如嬌嫩的杏花,明豔中透着清雅。只是家中有宋箬溪那樣的絕色,閔氏就是再美,也只能稱之爲清秀。
紀芸和閔夫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笑意,這真是天定的緣分,不用再費心安排了。兩人說了幾句客套話,笑盈盈攜手進門。
“閔姑娘請。”宋濂做了個請的手勢,客氣地道。
“宋公子先請。”閔氏臉上紅暈未褪,但她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人,有禮地道。
宋濂看了她一眼,脣角微揚,先走了進去。
閔氏抿嘴淺笑,扶着婢女的手,跟着走了進去。
宋濂的親事因着任晚秋的原故,小輩裡除了姜氏、宋濂和宋箬溪知道,其他人都瞞着,怕走漏風聲,愛女如命的榮淑公主會上門逼婚。
宋淮雖覺得兩人都透着一絲古怪,但他畢竟年幼,就沒多想,跟在兩人往正房去。
在門口遇上的,就沒講究不宜與外男相見的禮數,閔氏行了禮後,就被紀老夫人拉到身旁坐下。
宋濂兄弟倆拜見了外婆和兩位舅母,又給閔夫人正式的行禮請安。閔夫人看到風度翩翩一表人才,行禮問安進退有度的宋濂,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喜歡,目光裡多了幾分熱切。
宋濂陪着說了幾句話,就和宋淮退了出來,去看臥牀休息的宋箬溪。卻不想,宋箬溪不在房裡。
“明知道姑娘病了,你們就該好好勸着,不讓姑娘出門,你們就這樣放任姑娘出門吹風,要你們何用?”宋家男兒在十六七歲,長輩就會給安排通房,讓他們通曉人事,可是宋濂在紀家的時間比在宋家多,又專心讀書,再者紀芸一是不願兒子早早的有通房,弄壞身體,二是她遠在廣陵,就沒人幫他安排這些,他壓根就想不到宋箬溪是來小日子了,以爲她那日受了驚嚇才生的病。宋箬溪當日是爲了給他相看姑娘纔出的門,差點出事,他深覺得愧對妹妹,纔會這樣氣急敗壞。
青荷和蠶娘不好直言宋箬溪不是生病,道:“姑娘身子已利索些了,隨四少爺到後園子裡去摘櫻桃去了。”
“只是好利索些了,那就是還沒全好,若是姑娘受寒再生病,我就告訴娘把你們全發賣了出去。”宋淮狠聲道。
宋濂轉身就往後園子跑,宋淮跟在後面。
後園子裡種着十幾株櫻桃樹,樹上結滿了又紅又大的櫻桃,看着就誘人食慾。宋箬溪手裡提着個漂亮小巧的小竹籃,站在梯子上摘櫻桃,看到宋濂和宋淮,揮手喊道:“哥哥,淮兒。”
“妹妹,你爬哪麼高做什麼?萬一摔下來可不是鬧着玩的。”宋濂跑了過去,扶着梯子,“趕緊下來。”
宋箬溪已經摘了大半籃了,就聽話地下了梯子。
紀允禮也從另一個梯子下來,手裡也提大半籃櫻桃,笑道:“早知道你們要來,就等你們一起摘了,溪表姐說,自己摘的櫻桃比別人摘的櫻桃甜。”
“那有此等說法。”宋濂笑道。
宋淮伸手抓了一個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道:“好甜。”
“洗了再吃!”宋濂瞪他道。
宋箬溪讓婢女去把櫻桃洗乾淨,裝在碟子裡,親自端進正房,“外婆,閔夫人、大舅母,二舅母,娘,大表嫂,閔妹妹,請吃櫻桃。”
“七姑娘真是又乖巧又可愛又懂事!”閔夫人讚道
“她淘氣着呢,還是閔姑娘溫柔大方體貼聽話。”紀芸稱讚回去。
兩人不要本錢地互相誇對方的女兒。
宋箬溪和閔氏抿着嘴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