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閏了個月,到二月初其實可以算是三月,氣溫升高,樹葉的嫩芽,長成婆娑碧綠的葉子,園中的花兒也競相開放,奼紫嫣紅。
百花盟培育出一株同時開出紅白二花的茶花,紅似烈焰,白如皓雪。鄴繁讓侍女把花送去給昭平縣主,昭平縣主欣賞了半個時辰,就讓侍女送去東苑,轉贈給宋箬溪。
奇花難得,魏靈娟等人都委婉地表達了想要賞花的意思。宋箬溪考慮到沒有和她們正面起過沖突,不好拒人千里之外,決定二月初七在東苑的酴醿園設賞花宴款待衆人。
賞花當然不能只賞這一株茶花,百花盟又送來近百盆盛開的鮮花,有月季、有海棠、有春蘭,青翠的葉襯托着花兒,賞心悅目。
到了初七這天,衆人齊聚東苑,歡聲笑語,遊園賞花,看着到也其樂融融,一路行至酴醿園。園中的水榭裡已擺設整齊,沒有用圓桌和長案,一人一張圓椅,椅前擺着兩張漆木雕花小几,几上擺着爐瓶、攢盒、銀質掐花自斟壺和十錦琺琅杯。
大家坐定,宋箬溪笑道:“把茶花擡出來。”
侍女們小心翼翼地把茶花擡出來,放在榭中,衆人讚歎不已,有人羨慕,有人嫉妒。
“常說賞花做詩,雅趣也,我們既然已經賞了花,何不把事情給做全了?方不負之興。”明氏笑盈盈地提議。
岳氏輕嗤一聲,道:“再狡猾的狐狸,也洗不掉一身臊。”
明氏是商人之後,在幾個妯娌中門第最低,如何聽不出岳氏這話是在罵她身上有銅臭味,怒形於色,正要罵回去,魏靈娟搶先道:“二弟妹的提議好是好,只是我們不擅詩詞,胡亂做詩,錯了韻,到成了件笑話,不如行酒令,雅俗共賞,到也有趣。”
“行酒令好,說不出來的,就罰酒三杯,不能飲酒的,說個笑話也是一樂。”陳氏笑着附和。
鄴淑婷、蘇念錦和瓶兒三人都同意行酒令,宋箬溪主隨客便。
明氏拿眼刀割了岳氏一眼,斂去臉上怒意,問道:“哪行什麼酒令好?”
“再過幾日就是花朝節,今日又是賞花宴,我們就來佔花名吧。”魏靈娟拿主意。
“佔花名要人多才好玩,我們才八九個不如玩一色令,到還熱鬧些。”鄴淑婷道。
魏靈娟笑道:“行什麼令,我都無所謂,就怕毓嫺弟妹會嫌吵。”
“酒宴上要的就是熱鬧,就玩一色令吧。”宋箬溪笑道。
衆人無有異議,宋箬溪打發香朵去拿骰子,笑道:“上菜吧!”
侍女們提着食盒,魚貫而入,裡面裝的都是各人喜歡吃的幾道菜。
骰子拿了來,宋箬溪是東道,擲出個兩點來,陳氏坐在她下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了聲謝,挽起袖子,和她猜拳。
“四季財啊!”
“五魁首啊!”
“六六順啊!”
“滿福壽啊!”
宋箬溪不太會猜拳,僅兩個來回,就輸了,罰酒三杯,陳氏擲骰。
玩了幾圈下來,宋箬溪輸多贏少,已喝了近百杯酒,這桃花春釀雖度數低,如甜水一般,但飲多了還是醉人,面如紅霞,眼泛秋水,嬌溺不勝,只得借內急,離席避酒。
“弟妹等等我。”一直注意着宋箬溪的明氏跟着離席。
兩人去淨房小解出來,明氏撫額道:“我這頭有些暈,勞弟妹借個地方讓我歇歇。”
宋箬溪見她眼神迷離,醉得厲害,笑道:“請二嫂嫂隨我去暖香塢坐坐,喝杯解酒茶再回席吧。”
“多謝弟妹。”明氏扶着侍女的手,隨宋箬溪去了園中的暖香塢。
侍女們送上溫水讓兩人漱了口,又泡來兩盞釅茶。妯娌倆對坐喝茶解酒,突聽門外傳來青荷的輕喝聲,“你是誰?在這兒做什麼?”
“這是怎麼了?弟妹,出去看看吧。”明氏說着先站了起來。
宋箬溪懶懶的並不想動,可明氏起來了,也只得隨她一起走出房。走到門口,見廊下站着一個穿青布衣裙的侍女,低着頭,看不清模樣。
青荷站在她身邊,一臉警惕地盯着她。
“青荷,怎麼了?”宋箬溪問道。
青荷指着那個侍女,道:“少夫人,這個人在門口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要做什麼。”
宋箬溪見那個侍女身子不停地在顫抖,知道她是害怕,放柔聲音道:“你叫什麼名字,在何處當差?”
“奴婢叫燕子,是園中負責打掃的侍女。”
宋箬溪眸光一閃,問道:“你來這裡有什麼事?”
“奴婢的帕子丟了,在四處尋找。”
“那你找到了嗎?”
“奴婢沒有找到。”
“你打掃的是園子,又不在這裡打掃的,怎麼會把帕子丟在這裡?”宋箬溪臉色一沉,目光冷冷地盯着燕子,“去把園中管事叫來,把她帶下去,好好問問,看她還有多少謊話要編。”
“少夫人,奴婢的確是來找帕子的,奴婢沒有撒謊,少夫人要這樣冤枉奴婢,奴婢也沒什麼話好說,奴婢把這條命給少夫人好了。”說着,燕子突然撒起潑來,瘋似的朝着宋箬溪撞了過來。
“弟妹小心。”明氏站在宋箬溪身旁,伸出手臂把宋箬溪攬入懷中。
宋箬溪見燕子衝了過來,正要向左側躲開,被明氏這麼一攪和,腳下不穩,被她拉扯,倒了下去,重重地壓倒在她的身上。只是燕子撲過來時,青荷和香繡已經出手阻攔,她連宋箬溪的衣角都沒碰到。
“少夫人,您沒事吧?您覺得哪裡不舒服?”巧桃上前扶宋箬溪,着急地問道。
“嘶。”宋箬溪輕抽了口氣,腳踝好象扭到了。
“哎喲。”被侍女扶起來的明氏用手按住了腹部,有強烈的下墜和絞痛感。
“二嫂嫂,你怎麼了?”宋箬溪關心地問道。
“沒,沒什麼。”明氏強撐着搖了搖頭,“弟妹,你有沒有受傷?”
宋箬溪微微提起左腳,道:“我的腳扭了一下。”
“你趕緊坐……”明氏腹痛加重,下體處有東西涌了出來,“啊!”
宋箬溪見明氏的臉色由紅變白,“二嫂嫂,你哪裡受傷了?”
“我,我肚子,好痛。”明氏痛得聲音發顫。
“快召良醫進來。”宋箬溪揚聲喊道。
侍女們扶明氏進了房。
宋箬溪看着被按在地上的燕子,道:“把她交歐陽嬤嬤處置。”
青荷帶着人押着燕子走了。
宋箬溪慢慢挪進房去,明氏臉色蒼白地躺在榻上,淡藍色的裙子上有一大團血。
良醫很快就進來了。
宋箬溪的腳是小事,揉揉藥酒就行。明氏卻是大事,她已懷孕一個月。良醫幫她把血止住了,可是胎沒能保住。
黃昏,明氏被擡回了順公府。鄴孝順摒退下人,坐在牀邊,小聲責備道:“你怎麼回事?懷孕了都不知道。”
“夫君莫急,這樣更好,我要只是受點小傷,她未必會出城來看我,我現在失去一個孩子,宋氏肯定內疚,她就非出城來探望我不可了。”明氏臉色蒼白地靠在錦墊上。
鄴孝順聽她說得也有道理,道:“蘭蘭,爲夫沒用,讓你受苦了。”
“夫君別說這樣的話,你我夫妻一體,榮辱相共,爲了你,我什麼苦都願意吃。”明氏含情脈脈地注視着鄴孝順。
“我們夫妻同心,一定能成就大事。”鄴孝順伸手抱住她。
明氏靠在他的懷裡,脣角微揚,笑得甜蜜,用一個孩子換登瀛城城主夫人的位置,值得。
鄴孝順和明氏夫妻的密謀,無人知曉。
歐陽氏審問燕子後,沒能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燕子一口咬定她的帕子丟了,找帕子找到暖香塢,被宋箬溪冤枉,一時氣憤,才以死證明清白。
這個說辭,歐陽氏不信,宋箬溪不信,鄴疏華也不信,可是受了重刑的燕子不改口,也只能作罷。
燕子是東苑的侍女,她的舉動害得明氏流了產,做爲她主子的鄴疏華和宋箬溪肯定要有所表示,將她杖斃,又送了一堆補品到順公府安撫明氏。
宋箬溪坐在燈下,雙手托腮,嘆道:“我請二嫂嫂赴宴賞花,卻沒想到會弄成這樣?害她失去了一個孩子。”
“這樣的無妄之災,誰也不想的。只能說那孩子與二公子和明二夫人無緣吧,他們還年輕,還會有孩子,少夫人不必太難過。”蠶娘勸道。
“不管怎麼樣,她都是爲了護我才讓孩子流掉。等我腳好了,再去看看她。”宋箬溪內疚地道。
歐陽氏目光微閃,道:“少夫人,奴婢覺得這事,有些蹊蹺。”
宋箬溪看着她,不解地問道:“哪裡蹊蹺?”
“奴婢聽青荷說,那賤婢站在階梯下,離少夫人有一定的距離,她衝撞過來時,少夫人是可以避開的,而且還有香繡她們在,可以出手攔住她,根本用不着明二夫人出手保護少夫人。奴婢懷疑明二夫人明知道少夫人沒危險,還故意出手保護少夫人,是爲了施恩給少夫人,用一個孩子換取少夫人的信任。”歐陽氏分析道。
“這……這不可能吧。”宋箬溪不願相信,“虎毒尚且不食子。”
歐陽氏悲痛地道:“當年罪婦賓氏曾用過類似的一招,換取夫人的信任,害得夫人失去了第一個孩子。少夫人,您可千萬不要上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