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門,馬車轉到內城繁華的大街上,宋箬溪執意要下車,理由充足,“逛街逛街,當然要用走的,坐在車上看,那不叫逛街,那叫走馬觀花,一點意思都沒有。”
鄴疏華是爲了讓她開心才上街的,自然不會拗她的意,扶她下了馬車,陪她順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向前走。街道上店鋪林立,商號鱗次枇比,街邊的小攤兒上,各色商品琳琅滿目,不時傳來小販們的吆喝叫賣聲和有討價還價聲。
宋箬溪對路邊的小攤買的東西十分的興趣,什麼泥塑的娃娃,草編的螞蚱,竹製的果籃,木雕的筆筒,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和小吃,零零總總挑了一大堆。
只要是宋箬溪看中的東西,鄴疏華都二話不說掏錢付賬。這一條街才走了一半,不止香繡四人手中提滿的東西,就是子文四人也兩手不空。
宋箬溪站在一個賣奇石的小攤前,正要伸手去拿那塊看起來象肥肉的石頭,突然傳來一陣呼喊聲,“抓住她,抓住她,快抓住前面那個女賊。”
聽到呼喊聲,衆人扭頭看了過去,一個髒兮兮的女子從街的那頭跑了過來,有兩個男人在後面追她。路人聽到呼喊,準備幫忙抓人,可是那個女子的動作非常靈活,在人羣裡鑽來鑽去,滑不溜手的,路人根本抓不住她。
見那女子迎面跑了過來,鄴疏華上前兩步,使出一招擒拿手將那女子給逮住。
那女子被抓住了雙手,大聲尖叫,掙扎了幾下,發現掙脫不了,狠狠地回頭瞪着鄴疏華,驚喜地喊道:“少城主救我,少城主救救我。”
那女子滿臉泥垢和油污,頭髮亂如茅草,鄴疏華認不出來,“你是哪位?”
那女子急切地道:“我是豔兒,我是蔣豔兒啊。”
宋箬溪聽到這名字,猛然想起周思儀寫來的信上說蔣豔兒跟人私奔的事,走過去,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真是蔣豔兒?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蔣豔兒想到這幾個月經歷的事,話沒出口,悲從心起,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滑落下的淚水衝出一道一道黑黑白白的痕跡。
鄴疏華鬆開了蔣豔兒,退開兩步,站在宋箬溪的身旁。
這時,後面追她的兩個男子趕到了,衝着鄴疏華拱手道:“多謝公子,幫我們抓住這女賊。”
蔣豔兒躲到鄴疏華身旁,縮頭縮腦,眼神怯怯的面前的看着兩個男子,幾個月的磨難,她已識相多了,再沒有了昔日的嬌縱蠻橫。
“兩位,這位姑娘是我認識的,不知她拿了你們什麼東西?”鄴疏華有禮地問道。從姻親上論,她算是他的外甥女,既然遇上就不能袖手旁觀。
那兩個男子見鄴疏華氣宇軒昂,衣着華貴,身邊還帶着女眷和護衛,不敢託大,拱手道:“這個女子,她偷了我家二公子的錢袋。”
鄴疏華低頭看着蔣豔兒,“你爲什麼要行竊?”
“我餓了,沒有錢買東西吃。”蔣豔兒道。
“錢袋在哪裡?還給人家。”鄴疏華道。
蔣豔兒把手中緊攥着的錢袋,交了出來。
“兩位,看看裡面的銀子有沒有少?”
那兩個男子接過錢袋,打開來看了看,銀子和銀票都在,只是少沒少,他們無法確定,道:“公子,這是我家二公子的錢袋,我們不知道有多少銀子。”
“你家的二公子現在何處?”鄴疏華問道。
說話間,一個氣喘吁吁的大胖子從圍觀的人羣裡擠了進來,手裡還抓着個油光鋥亮的豬肘子,問道:“錢袋……追追回來沒有?”
“二公子,錢袋追回來了。”拿錢袋的男子把錢袋遞給大胖子,“是這位公子幫忙抓到的。”
大胖子看着鄴疏華,笑了起來,把豬肘子往那男子手上一塞,把手上的油也順便擦在他的衣袖上,兩隻肥手抱在一起,道:“鄴公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你是?”鄴疏華語氣遲疑,顯然認不出這個身穿着草綠色錦袍,眼睛鼻子嘴擠在一起的大胖子是誰。
大胖子提醒他道:“我是陳隱,在淨蓮寺我們有過數面之緣。”
陳隱!
陳陌的弟弟。
鄴疏華和宋箬溪都吃了一驚,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他。
圍觀的路人見他們彼此都認識,這事情好解決,沒有熱鬧可看,都散開了。
陳隱見鄴疏華一臉防備盯着他,摸着高高頂起的大肚子,笑道:“鄴公子,我大哥的所作所爲,我略有耳聞,我知道鄴公子懷疑我來登瀛城是別有目的。”
鄴疏華眸光微閃,抿嘴不語,默認了他對陳隱的懷疑。
“鄴公子,請放心,我不是他,他貪婪權勢,我喜好美食,我們雖然是兄弟,可是道不同,不相爲謀。他如今在赫國做他的東璧候,高高在上,我遊歷四方吃我的美食,逍遙自在。這一次我是來登瀛城是爲了四月十九的浣花宴,若非出了這件小小的意外之事,我與鄴公子也不會偶遇街頭。”陳隱撇清和陳陌的關係。
“陳二公子,這位蔣姑娘她遇到了一點意外,不幸流落街頭,因腹中飢餓,無奈之下偷你的錢袋,現在錢袋既然已經物歸原主,就請你大人大量,不要與她計較了。”宋箬溪不想與陳隱有過多的牽扯,他嘴上說的好,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把蔣豔兒的事說清楚,各走各路。
“此乃小事一樁,我不會計較的。”陳隱呵呵笑道。
“蔣姑娘,快謝謝陳二公子的大度。”宋箬溪道。
蔣豔兒沒有聽宋箬溪的話,走出來向陳隱道謝,而是向鄴疏華身旁靠了靠。她的小動作,讓宋箬溪十分不爽,掩藏在面紗下的臉色微沉。
“不用謝,不用謝。”陳隱笑着又拱了拱手,“在下就不打擾賢伉儷的雅興,後會有期。”
見陳隱領着那兩個隨從離開,鄴疏華使了個眼色給子文。子文和子武會意,把東西交給子時子日,尾隨而去。
鄴疏華和宋箬溪帶着蔣豔兒進了路邊的一家賣麪食的小店,店家見蔣豔兒狀若乞丐,不願讓她進去,青荷塞給店家五兩銀子,這才得已進店。
蔣豔兒腹中飢餓,顧不得用餐禮儀,麪條一端上桌,就抓起筷子吃了起來,吃完一碗,“我還要一碗。”
等蔣豔兒把第二碗麪,宋箬溪看了眼鄴疏華,見他沒有要開口詢問的意思,脣角微揚,開口問道:“蔣姑娘,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蔣豔兒低頭不語。
宋箬溪想了一下,道:“我們可以派人送你回慶原。”
“我不回慶原。”蔣豔兒尖聲道。
“你不回慶原,要去哪裡?”宋箬溪蹙眉問道。
蔣豔兒擡頭看着鄴疏華,“少城主,我年幼無知,聽信讒言,離家出走,如今流落街頭,已無處可去,請你收留我,我願爲奴爲婢伺候你,我不求別的,只求一日三餐,溫飽度日。”
“我們不缺少伺候的人,更何況你以前的身份,只怕也做不慣伺候人的事。”宋箬溪勾脣冷笑道。
“少城主,我真得是無路可走了,你若是不收留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條。”蔣豔兒哀怨地道。
“你若執意不願回慶原,要留在登瀛城,我到是可以幫你落個戶籍,讓你改名換姓,重新開始,可是你有謀生之法嗎?”宋箬溪對蔣豔兒本來就沒什麼好感,見她落到現在這步田地,不但知道收斂,還敢勾引男人,眸色微沉,語帶嘲諷地問道。
“少城主。”蔣豔兒根本不理會宋箬溪,用悽楚的眼神看着鄴疏華。只是她臉上全是泥垢和油污,扮不出那楚楚可憐的動人模樣,倒像是醜人多作怪。
鄴疏華連眼角餘光都沒有看蔣豔兒,他的眼裡就只有坐在他對面的宋箬溪。
宋箬溪輕咳一聲,示意他說話。
鄴疏華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我夫人所言,就是我的意思。”
“你們……”蔣豔兒似受了莫大的委屈,掩臉大哭,“你們好狠的心。”
宋箬溪對蔣豔兒的裝腔作勢厭惡之極,鄙夷地輕嗤一聲,毫不憐惜,冷冷地道:“既然蔣姑娘覺得我們心狠,我們就不多管閒事了,蔣姑娘還是去找那些心善的人幫忙。”
說罷,宋箬溪起身往門口走去,對相助蔣豔兒,她還真沒什麼興趣,能這麼甩掉蔣豔兒,她定去佛前上三炷清香,感謝菩薩。
鄴疏華緊隨其後。
“不要,不要丟下我。”蔣豔兒着急地喊道。
“蔣姑娘還有什麼事嗎?”宋箬溪斜眼看着蔣豔兒。
蔣豔兒低下頭,眸光閃了閃,道:“我要留在登瀛城。”
宋箬溪暗歎,果然這狗皮膏藥不是這麼容易甩脫的,“香繡,去找間客棧,讓蔣姑娘先住下。”
蔣豔兒不敢置信地擡頭看着宋箬溪,問道:“你讓我住客棧?”
“不住客棧,你要住哪?”宋箬溪冷笑,能不計前嫌的出手相助,她已經做到仁至義盡,這女人還想得隴望蜀,當她是觀世音轉世嗎?她可沒有引狼入室、以身飼虎的愛好。
蔣豔兒語氣尖銳地問道:“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宋箬溪勾脣嘲諷的冷笑,反問道:“你是客人嗎?”
蔣豔兒無言以對,眼底閃過一抹怨色。
宋箬溪一直留意着她,輕易的捕捉到那一閃而過的怒恨之色,更加堅信此女非善類,“既然蔣姑娘不願意去客棧,香繡拿二十兩銀子給蔣姑娘,讓蔣姑娘自行安排。”
香繡從荷包裡拿出二十兩銀子,遞給蔣豔兒。
蔣豔兒沒有伸手接銀子,到不是她不想要,只是她知道接了這銀子,宋箬溪就不會管她,二十兩銀子,用不了多久,“我願意去住客棧。”
宋箬溪早料到蔣豔兒會再一次識時務,嗤笑一聲,讓香繡去找客棧,讓青荷去旁邊的成衣鋪買衣服。
青荷爾蒙給蔣豔兒買了兩套內外換洗的衣服,香繡也很快在附近找了間客棧,付了三天的房錢讓蔣豔兒住進去,又讓店家送熱水進去給她沐浴。
安排好蔣豔兒,宋箬溪也沒興趣繼續逛下去,留下一個暗衛監視蔣豔兒,坐上馬車回家。
馬車離開客棧,宋箬溪看着鄴疏華,表情嚴肅地問道:“師兄,你不覺得蔣豔兒的出現很可疑嗎?”
鄴疏華沉聲道:“陳隱身邊的隨從不是普通人,可是他們居然抓不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任她跑到我們面前來,這就更加可疑了。”
“陳陌扶持二公子沒有成功,他不甘心失敗,賊心不死的派陳隱來登瀛城攪風攪雨。”宋箬溪眼中閃過一抹狠戾,“師兄,陳隱要是敢動手,我們就讓他有來無回,斬斷陳陌的這條臂膀。”
“子文子武會盯緊陳隱的,只要有風吹草動,就會動手除掉他。”鄴疏華皺了皺眉,“蔣豔兒,要怎麼處置纔好?”
“蔣豔兒應該是聽從陳隱的指示,有意接近我們,現在我們把她丟在客棧不管,她就失去了利用價值,等事情了結了,再來處置她也不晚。”宋箬溪詭異的笑了笑,蔣豔兒敢幫着陳隱做事,對她就不需要客氣,她不想回慶原城,還就把她送回慶原城去。
到晚間,子文回城稟報,這個陳隱如他所言,嗜美食如命,一直在酒樓裡大快朵頤。
“繼續監視。”鄴疏華道。
次日,鄴繁接到了從赫國傳來的八百里急報。
赫國的皇帝已於十數日前駕崩,登基繼位的是他年僅週歲的幼子袁協。
袁協年幼無法主持朝政,他的生母延福宮貴妃陳氏以皇太后的身份臨朝稱制,陳貴妃的生父槐裡公陳懷光和長兄東璧候陳信主持朝政,赫國政權終落入陳氏一族手中。
依照禮數,登瀛城需要派人去參加葬禮。鄴繁在詢問衆人的意見,命鄴孝恭率使節團前往赫國。
赫國發生的事,鄴疏華沒有隱瞞宋箬溪,說完事情,道:“現在他還只能挾幼帝號令天下,等再過幾年,時機成熟,他就會逼幼帝禪讓皇位給他,袁家王朝要被陳家王朝取而代之。”
宋箬溪聽他語氣有幾分傷感,道:“師父曾說陳陌命格奇貴,有帝王之相,由他取代無道昏君,是天命所歸。這世間萬物皆是盛極而衰,因果循環,從無至有,從有至無,生生不息,周而復轉,人生如此,天下亦如此。”
鄴疏華沉吟片刻,道:“天理昭昭,輪迴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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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赫國貴妃陳氏,就是陳陌的妹妹陳宜薇。
我家寶貝的燒,在服用中藥後,總算退了下來,沒有再繼續反覆,謝謝各位朋友的祝願和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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