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滿山紅帶着福白菊找到了金小號的主治醫生,還是那位李教授,他說:“病人脊椎嚴重損傷,情況複雜,預計需要做三次大型手術才能復位,主要原因是受傷後沒有及時搶救,能否康復好,不容樂觀。”李教授在外科幹了多年了,仍然堅守在一線看病,上手術檯,他還有一個外號,人稱“一把刀”。所以經過他確診並且下結論的病例幾乎就是一錘定音。
“請你告訴我,最有可能的後果是什麼?”福白菊根本不管人家主任不主任的,有些迫不及待的了。
“你是他什麼人?”李教授疑惑地問他。
“我。”福白菊語塞了。
“是他的熟人。我們倆都是他的熟人,碰巧遇上了。”滿山紅接過話茬說:“主任,他會癱瘓嗎?”
“癱瘓的概率佔百分之九十以上。”李教授轉過身問那個站在身邊傻瓜似看着福白菊的女護士,“這人的住院費用交了沒有?”
“沒有呢。”女護士響亮地回答,那聲音彷彿故意說給福白菊聽的,並且對李教授的話心領神會地加以發揮,對着福白菊問道:“你是來幫忙繳費的吧。”。
福白菊的本意是想過來看一看病人的傷勢情況,無非是幫助聯繫一下醫生或者表達一下問候,並沒有打算作過多的關心,盡一點人道主義的責任,現在聽到護士的話後,立即盯着女護士心血來潮地說道:“多少錢?我來繳。”
“別衝動。”滿山紅拉着他的衣袖走到一邊小聲說:“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多少?”
“一般費用在二十萬左右,你先預交二萬元。”女護士聽到了他倆嘀咕的話,心中暗暗地想道也許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臉上流露出一臉的不屑一顧,對福白菊卻淡淡地說:“沒有嚇着你吧。”
“你!”福白菊正欲發火,聽到這樣的一個天文數字時的確吃了一驚,欲言又止,望着李教授半天說不出話來。
“謝謝你!”滿山紅對李教授說,然後拉着福白菊轉身就走:“我們先去病房看看吧。”
病房裡窗明几淨,藥味飄逸,金三雁站在弟弟的身邊,猶如晚風中搖曳的野花,斜陽從窗戶照進來給她鵝蛋形輪廓的臉抺上金色的暈圈,驚豔絕倫,要多美就有多美。如果不是因爲連日來的奔波使她身心疲憊,烏髮凌亂,水汪汪的大眼晴流露出驚恐無助的情緒,那麼在這樣的場合見面更是完美無缺。
福白菊怔怔地望着她,心跳加速,血壓飈升,此刻他目光如炬,炯炯有神。他語無倫次地自我介紹說:“我是福白菊,這位是醫院的滿醫生。”說完將帶來的水果和飲品放在牀頭櫃上。
金三雁並不認識眼前的人,低頭看着雙腳,拘束的雙手輕輕搓揉着衣襟。
“你家裡還有哪些人?”其實福白菊在鄉鎮衛生院就已經搞清楚了她家的情況,躺在鎮衛生院病牀上的父親和在旁邊伺候父親的母親,以及眼前躺在病牀上的弟弟,此刻,他仍然想從她的口中知道這些情況。
“我爸爸也住在醫院裡,我媽媽陪伴着,這是我弟弟。”金三雁話未出口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了,“當天是送弟弟上班的,他終於可以有一份好的工作,這是我家期盼了多年的事,可是,可是……”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病房裡長長的沉默。
許久,總得有人打破沉默。“別哭,”福白菊安慰着說:“請放心,這位滿醫生是這個醫院的醫生,是我的同學,剛纔已經與李教授交換過意見了,醫院會盡全力治好你弟弟的,你有什麼困難就給我講,請你將我的電話號碼存着,來,加一下我的微信。也請你記一下滿醫生的電話,這樣方便一些。”
“我們走啦。明天我會再來的。”福白菊強調着說。
金三雁的弟弟金小號從病牀上的被窩裡伸出瘦弱的手來搖了搖,弱弱地說:“謝謝你倆!”
走出病房,通往走廊的盡頭,福白菊自言自語地說:“我的天啊,住院怎麼這麼貴呢?”
“這是預交呢,大錢還在後面呢。”
“福大少爺還在乎這麼一點小錢麼!”
“我沒有工作,也沒有錢,我只得找我媽借錢。”福白菊自信地說:“她有私房錢。”
“你得找一個正當的理由借錢。”
“這太簡單了,同學借錢結婚嘛。”
“對,對,這個理由好。”
二人笑着剛剛走出醫院的大門,陽起石來電話了,“快快到我們農科所來一下,有急事相商。”
“正好沒有飯吃。”二人相視一笑,“走,蹭飯吃吧。”
走了幾步,福白菊像是想起了什麼或者忘記了什麼,突然大聲地叫起來:“啊,不對,你先去一步,我回家向我媽借錢,我得先搞定醫院的錢,你們這醫院呀,有病無錢莫進來。”福白菊思路清晰起來,“救人要緊,你先去,我隨後就到。”
福白菊最害怕的就是這個場面:福長柳神情嚴肅地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默默地抽着煙。艾葉則在客廳內走來走去。
他知道接下來肯定會是暴風驟雨,摧枯拉朽,自己已經領教過好幾次了,無需解釋,無需辯解,無需作出任何說明,只能等着捱罵或者挨批鬥,如果還有捱揍的話可能也會用得上,但是父親無論多麼怒火中燒,忍無可忍,但是這一點卻好,從小到大沒有動他一個指頭,在大學之前吧,也沒有見到父親憤怒或者嚴肅的面孔,現在這種局面應該是大學畢業之後的事,他想不通怎麼自己跟老爸有這大的代溝,自己也是一個樂觀派,許多話也快樂地溝通,那麼問題出在哪裡呢?
“你現在能幹了,長腳了,滿世界跑了,可以不與任何人商量了,獨往獨來,我行我素。”福長柳站起來,滅掉煙,正式開炮了:“你這個不孝的兒子,做事靠譜一點怎麼樣,你到哪裡給你家人打個電話不行嗎?”
“我覺得我已經長大成人了,我到哪裡去需要向你彙報嗎?”
“你!”
艾葉望着忍無可忍的丈夫,立即給兒子遞過眼色,示意他閉上臭嘴,不要惹是生非,或者火上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