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按理說唐雲是不該知道的。
可是架不住當時那幾個碎月派的弟子嘴有點碎,似乎是路途乏累,心情頗爲不好的原因,倆人在後面鬼鬼祟祟的傳音抱怨,倒是讓唐雲聽得清清楚楚。
陳秀當時失神,否則他也不會注意不到這一點。
當地的洛雲宗某人跟剛剛碎月派那個帶頭的有交情,左右閒着也是閒着,對方索性就受邀過來幫忙,順帶讓弟子出門見見世面。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這件事其實算不上覆雜,歸根結底就是個找外援的舉動罷了。
洛水宗這麼做固然不地道,但其他宗派相信也不會幹坐着,所以烏龜王八都差不多,誰都別罵誰不要臉,一樣的貨色。
陳秀張口欲言:“唐……”
唐雲打斷他的話:“噓,叫我龍傲天,我在外行走,一般都用這個名兒。”
“這名兒~”陳秀咧咧嘴,強行按下吐槽的慾望,傳音道:“這件事你準備怎麼辦?”
唐雲核善的笑了:“我不是說了嗎?涼拌,什麼都不用做。”
“……”陳秀無言以對。
唐雲指了指陳秀:“掌櫃,一間上房。”
“住一起?”
“放屁。”
“那你住哪?”
“青樓。”
“……”
走到門口,唐雲似想到了什麼,忽然傳音給他:“你別忘了僞裝下,剛剛碎月派的人走得急沒認出你,但是之後就不一定了。”
甩掉了陳秀這個累贅,唐雲慢悠悠的跑到了碎月派落腳的客棧。
掌櫃的見到唐雲,不禁轉身指了指牆上的木牌,笑着解釋:“客人還望移步別家,咱這裡被包了。”
“包了?”
唐雲挑了挑眉,有些驚訝對方的謹慎,略微點頭後離開了這裡。
看來搞事是有點……誒?
他剛出門,就看到兩個小年輕,換了身尋常衣物,偷偷摸摸從客棧溜了出來,看他們猥瑣的表情,用腳指頭都能想到要去幹啥。
唐雲暗歎一聲,悄然跟了上去:“人呢,不作他就不會死,對吧?”
本來他其實就打算伺機搞事一波的,起碼挑撥一下此地宗派聯盟的關係,讓他們彼此更提防一些。
可碎月派包下客棧的舉動,讓他肚子裡的壞水徹底落了空,只能就此作罷。
然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一路跟到大名鼎鼎的咳咳咳咳~
唐雲咂咂嘴,這倆小子還挺會玩,竟然徑自去了最奢華的青樓。
老鴇在門口攬客,一眼瞅到唐雲,頓時眼前一亮,諂媚笑着迎了上去:“喲,公子您來了,快請進。”
都是人精,在這等煙花之地做生意,她一雙招子可謂火眼金睛。
比起剛剛那兩個猴急的小年輕,眼前這位爺纔是正兒八經的大佬,那倆小傢伙單就氣質都不知比唐雲差了多少,肯定得伺候好了才行。
“今兒挺熱鬧?”
唐雲望向裡頭,口中隨意的搭話,完全跟其他客人沒啥區別,還別說他其實本就有來見識見識的打算。
畢竟沿海地區,聽說還有不少異人風情~
老鴇笑眯眯的將他引到座前,解釋道:“客人請上座,今天是薇薇大駕光臨,許多客人都慕名而來呢。”
“叫個說話的。”唐雲敲了敲桌案,目光落在場中輕紗帳上,丟出一錠銀子。
“誒,得嘞。”老鴇眨眨眼,將銀子收到袖子裡,連忙擺手招來一羣花枝招展的小姐姐供唐雲挑選。
“這個吧。”
唐雲舉目掃過,隨手點了一個,目光掠過場中,若有若無的關注着那倆碎月派弟子的動態。
其實不想做太多事情,只是想給本地其他宗派提個醒,讓他們知道洛水宗的外援是碎月派而已。
一旦收到風聲,其他宗派定然會對洛水宗及其碎月派大加提防。
而作爲天下赫赫有名的六派之一,其他地頭蛇的壓力可想而知,但本就囊中之物的好處,誰甘心將之拱手相讓?
所以嘛……到時候就有的樂子看咯。
人生處處有驚喜,渾水才能摸大魚。
唐雲低聲與旁邊女子調笑着,遂似不經意的問道:“那個薇薇,你對她熟悉多少?”
女子想了想,低聲回答:“聽說從前也是官宦人家,可惜家道中落流落至此,但她一身才藝頗爲不俗,引得諸多才子俊青仰慕。
不過她性格很好,每每有人送上禮物,都會禮貌婉拒,僅是拿些許彈曲兒的賞錢,在每個地方輾轉數日,便會繼續流浪。”
“呵呵~”
唐雲不可置否的笑笑,聽完這話心裡立馬就知道,這個薇薇不是簡單貨色,起碼不會是女子說的那麼簡單,其背後若非沒有人撐腰護航,不可能走到現在都安然無事。
她到底什麼來頭,背後什麼人,到底有什麼目的,這些唐雲都不在乎,他只是需要這個媒介,讓碎月派的人曝出身份而已。
至於會導致什麼後果……關他屁事。
女子有些羨慕的盯着薄紗帳,望着那款款入席,素手撫琴的婀娜倩影,不由喃喃:“她來了。”
以唐雲的目力,這所謂的輕紗自然沒什麼遮擋的作用,不過令他驚訝的是,這女子身上有奇異的東西,竟然使得她五官朦朧,無法窺得真容。
也不盡然。
而是……
唐雲心念一動,遂產生了某個念頭,令他驚奇的是,緊接着那模糊的面容逐漸清晰,褪去那一層似水霧般的朦朧。
原來如此,心念所生嗎?
唐雲眼中泛起一絲異色,怪不得這個薇薇能搞出那麼大名頭,而且至今還安安穩穩活着,甚至有心到處溜達,原來身上還有這等奇物。
如果所料不錯的話,之所以會是這般,應該跟她眉心的吊墜有關,那上面嵌着一塊瑰麗的湛藍色寶石,在燭火折射下,閃爍着璀璨的光芒。
正所謂看人先看臉,然而寶石如此顯眼,大家下意識都會注意寶石,而後注意力被之牽引,都會不免目眩神迷。
緊接着再看薇薇容貌,在寶石的影響下,薇薇就會變成他們心目中最完美,最期望的那種……
唐雲眯起眼睛,舉杯飲酒:“這就好玩了,本身實力在八品左右,如此年紀當也算是天驕,爲何非要在身上套這層光環,且在各地青樓輾轉賣藝?”
此時滿堂寂靜,似乎所有人都被薇薇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就算是那兩個碎月派的弟子也不例外。
束音成線,傳音入密。
仿若一陣驚雷,陡然在那面容稚嫩的青年耳畔乍響,近乎本能的,他從沉浸中甦醒過來,下意識循着聲源望向他處。
側目,凝視,他看到了一雙泛着紫意的雙眸。
如同兩輪深海漩渦,能吞噬人的靈魂,甚至比薇薇給他的吸引力更大,只是一剎的時間,他的意識便不自覺被扯了進去。
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不重要。
重要的是,現實只是一剎那而已。
在旁人眼裡,他僅僅是扭了下頭,好似不適應般的打了個冷顫,緊接着便……石樂志。
見他臉龐通紅,死死盯着青紗帳中的薇薇,彷彿是歷經千辛萬苦終於要拿到珍寶一般,顫顫巍巍的從座位上站起,伸出手朝薇薇抓了過去,口中喃喃:“我終於找到你了,就是你……”
一石激起千層浪。
誰也沒想到竟然會忽的發生這種情況,更沒料到這看上去年輕稚嫩的青年,竟然有九品的實力,隨着他的動作,一股真氣驀得爆發,宛若颶風般席捲青紗帳。
薇薇也有些猝不及防,一愣神的功夫,就身不由己的被真氣捲到半空,朝那青年懷中飛了過去,她下意識紅脣輕啓,發出一聲誘人的輕呼。
短暫的沉寂,繼而周圍徹底炸開了鍋,一衆文人才俊憤而拍案,臉紅脖子粗,滿臉嫉妒恨的呵斥此人攪局,言語尖酸更是罵人不帶髒字。
更有急躁想要英雄救美者,當即提起兵刃,厲喝一聲朝青年衝去,儼然是要將薇薇從他魔爪下救出。
感受到身旁女子瑟瑟發抖,柔軟無骨的身子完全膩到身上,唐雲拍拍她的臉蛋,給她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
“無妨,不怕。”
他喃喃安慰着,注意力放在尚處半空之中的薇薇,以及已經遭遇圍攻的青年身上,狹長的眼睛眨了眨,掩去那一絲玩味。
旁邊那年長些許的師兄,見狀頓時大驚失色,連忙拔劍起身,當即身法運起將周圍遞到師弟身旁的兵刃挑開,說道:“諸位莫慌,我師弟只是初見薇薇大家,驚爲天人……”
一手提長刀的漢子,雙眼一瞪,當即罵道:“放你孃的屁,照你這麼說,老子看你家娘子長得水靈,所以玩一玩也合情合理咯?”
“放肆!”
師兄臉色鐵青,怒意衝頂,想也不想一劍斬出,澎湃真氣瞬間炸裂,橫掃周遭將廳堂搞得一片狼藉,頓時周圍賓客死傷無數,捂着傷口哀嚎不已。
忽然,一人詫異的驚呼出聲:“八品?八品實力?這劍法……你們是碎月派的人!!!”
這一嗓子完全炸開了鍋,引起紛紛議論之聲。
“碎月派?”
“他們來這裡作甚?”
“這可是洛水宗的地盤……”
“聽說詭域孤島爭榜要開始了,難道他們也想分一杯羹?”
“……”
“沒錯,我就是碎月派的。”師弟面露癡笑,意亂情迷的伸出爪子,朝飛來的薇薇纖纖柳腰攬去。
師兄聞言,登時面色青白,只覺五雷轟頂,今日帶他出來找樂子簡直是個錯誤,闖了這等大禍該怎麼跟長輩交代?
在他六神無主之際,在師弟癡迷失神之際,在旁人驚怒議論之際,作爲當事人的薇薇也有些懵逼和不解。
這到底是他麼的怎麼回事?這碎月派難不成都是和尚嗎?小年輕這般猴急是沒見過女人?大派弟子不會這麼沒有定力吧?
難道說……
薇薇悚然一驚,心裡泛生出不好的預感。
至於到底是啥預感,誰知道呢?
唐雲沒有再關注,賞了女子作陪的女子一錠銀子,趁亂悄然溜出了這裡,真可謂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回到客棧,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陳秀這廝在一樓正滿嘴流油的抱着一個豬肘子啃得歡快,瞧見唐雲走來,不禁楞了一下。
唐雲施施然坐到對面,手套的尖刺彈出,慢條斯理割下一塊肉放嘴裡,淡笑:“你這副樣子,跟你這身上的衣服不搭啊。”
陳秀搖搖頭,含含糊糊的嘟囔着:“在外面裝也就算了,吃個飯還裝,那就沒意思了。”
“看來你還挺有心得?”唐雲訝然,這豬肘子味道還真不錯,滷得入味。
不過想想也釋然了,這廝以前好歹也是碎月派的一號人物,出去還是要當牌面的那種,對於裝模作樣,估計早就爐火純青了。
唐雲淡然的說道:“明早咱們就啓程,前往孤島那邊。”
“你把他們怎麼了?”陳秀動作一頓,有些猶豫的問他。出來混了這麼長時間,他也不是傻子,唐雲的舉動他就算不解其意,但也能猜個大概。
唐雲挑了挑眉:“對碎月派有舊情?”
“只是好奇。”
陳秀突然覺得手裡的豬肘子它不香了,雖然離開了碎月派這麼久,雖然他對唐雲說可以利用自己對付碎月派,可真當這事發生的時候,他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
“碎月派的下場,並不一定是滅亡。”
唐雲給他倒滿酒,慢悠悠的說道:“這麼說吧,天下間的宗派,十之八九都會垮臺,但二門三寺六派這幾個超級宗派,絕不會滅亡。”
陳秀皺了皺眉,以他的閱歷依舊有些不明白:“爲什麼?朝廷可是跟宗派撕破臉了,大家你死我活纔是結局吧?”
唐雲搖搖頭:“俗話說手持利器,殺心自起,所謂武者無外乎如此,而宗派所造就的武者,絕大多數行事乖張,目無法紀,且還自以江湖,武林,俠客……
剿滅只是最後不得已爲之的辦法,但凡有緩和餘地,亦或者這些傢伙識時務的話,朝廷也不介意放他們一條生路。
如果將所有宗派清剿,那大部分武者必將遭受牽連,鎮武閣就算派人鎮壓,也會傷亡不小且費心費力不討好,所以說萬事留一線嘛。”
陳秀略有恍然,喃喃點頭:“比如龍陽郡的金剛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