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軒張開雙臂,緊緊摟着田夢,用自己的身體去溫暖她。
“我害怕,這樣的場景我以前就看到過,那是在小時候,父親常年苦練過一種功夫,那是早就失傳的古代輕功的一種,父親稱之爲‘馬踏浮萍’,據說是來源於南宋名將……”
不等田夢說完,林軒已經想通了一切。
他看不清濃霧中的情形,假如石頭真的排列如浮橋,那麼它們就是被人爲操控的,而這種先用內力懸空布石、再用輕功踏石飛渡的功夫,就被稱爲“馬踏浮萍”,是比“水上漂、登萍渡水”之類普通輕功更高明十倍的異術。
據傳這種異術是南宋名將岳飛獨創,在北上抗金的戰鬥中,他麾下的愛將楊再興失陷於小商河的淤泥中,遭敵軍亂箭射殺,成爲他畢生的憾事。於是,他將輕功與騎術相結合,最後練到可以騎着駿馬在浮萍上疾馳。
一人一馬的重量加起來足有數百斤,而銅錢大的浮萍承載極限僅僅爲一隻成年蜻蜓的體重,這兩者懸殊巨大,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岳飛死於風波亭之前,將這種異術傳授給好友韓世忠、梁紅玉夫婦,之後江湖上才明白了其中的訣竅所在。真正承載一人一馬重量的,不是水中浮萍,而是騎馬者使用自身內力構築的浮空之路。
這種異術,與傳說中“拔自己頭髮凌空渡江”的幻術有異曲同工之妙,可惜的是,後代人浮躁而多疑,練不到岳飛那種境界,所以將其斥爲怪力亂神,胡說八道。
在組織的調查報告中明確記載着,田雨農身懷數種異術,其中就包括這種“馬踏浮萍”。而且,林軒看過田雨農表演這種異術的錄像,神乎其技,歎爲觀止。
“你父親在濃霧中?是嗎?”驟變之下,林軒仍然保持冷靜。
“沒錯……我看到那些浮空的石頭,就想到小時候看父親練功的情景。我們田家的族譜能夠上溯到宋末元初的建康府梁紅玉家外戚。我現在相信你的話了,父親沒死,就在前面……”田夢緊咬着嘴脣,雙手在林軒胸口一撐,猛地站直。
她深吸了一口氣,右手下沉,倏地拔槍。
“別急,耐心等着。”林軒立刻提醒。
田夢並沒有扯下矇眼的圍巾,而是緩緩屈膝,形成跪姿,面向正西,左臂橫架,爲右臂搭成了射擊支架。
“假如田雨農在風洞對面,假如他能踏着浮石歸來,那麼追殺他的是誰?難道真的是他說過的地底人?田雨農真能肉眼識別虛空中的‘冷成像’通道並來去自如?他又到了地脈?他對地脈和地球軸心究竟知道多少……”林軒屏住呼吸,氣沉丹田,如一尊石佛一般,牢牢地紮根於地面。
他並不認爲自己比田雨農更高明,單純計算戰鬥力和技擊術,他承認自己遜於對方。
那麼,他不一定能擋住追殺者,救下田雨農與田夢。
如果夠聰明的話,他最正確的反應是飛奔回撤,到營地那邊與薩曼莎等人會合,共御強敵。
他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爲非常清楚田雨農不現身,田夢就不會獨自逃生,父女之情,銘心刻骨。
“拼了——就這樣拼了!”這就是他在千鈞一髮之際做的那個決定。
“三百米,二百五十米,二百米……”田夢低聲數着,“我看清了,是父親,他的右臂重傷下垂,身體有十幾處在流血,奔跑速度越來越遲緩……糟糕,我不確定他能不能凝聚內力支撐到懸崖這邊來……”
林軒垂手,從腰間抽出一條繩索,迅速打了一個活結。
風洞內壁長年累月經受朔風勁吹,表面找不到能夠固定繩索的地方。
“田夢,給你。”他把那活結放在田夢右手中,“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訊號,這條繩子約有三十米長,所以我們只能在三十米範圍內出手,而且僅有唯一一次機會。你的訊號必須無比精確,容不得絲毫誤差。”
他將繩子另一頭也打了個活結,套在自己左手上。
如果田雨農內力耗盡下墜,他就必須飛出懸崖,凌空施救。
他曾在直升機上無數次練習過這種空中救援技術,今天卻是第一次用到。
當然,就算他順利地抓到田雨農,還要看田夢能不能拉得動兩個成年男人的重量。
“我保證給你精確的信號,一百五十米,一百二十,一百一十,九十……不管這次能不能成功,也不管父親需要不需要你救,八十,七十,六十……林軒,我欠你一個人情,我願意以身相許……五十,不好了,他前面的浮石正在墜落,他後面的追殺者奔跑速度太快,四十,三十,二十,糟了,去吧,去——”田夢厲聲長嘯。
林軒雙足發力,向前助跑,隨即縱身躍起,橫空跨步,大概飛出了十米之後,便呈拋物線軌跡下墜。
突然間,他看清了前面的情況,一身灰白色緊身衣的田雨農迎面撲來,兩人間的直線距離急速接近,猛撞在一起。
林軒右臂一屈,死死地箍住田雨農的腋下,然後兩人沉甸甸地下墜,砰的一聲,重重地砸在石壁上。
石壁如此堅硬,以至於林軒感到自己的後背幾乎已經碎裂,不過還好,至少他用自己的身體充當了緩衝墊之後,田雨農的傷情不會進一步加劇。
“喂,喂,你還能堅持嗎?”他的嘴貼着田雨農的耳朵大叫。
“不死軍團……不死軍團真的存在,不死軍團真的存在……”田雨農的眼睛瞪大到極限,但卻毫無神采,空洞而茫然。
“田夢就在上面,我們已經得救了,放心吧。”林軒說。
形勢似乎已經被控制住,他腕上的繩子晃了晃,緩緩向上拉動。
林軒鬆了口氣,把田雨農箍得更緊一些。
“我願意以身相許——”他記起了田夢說的話,忽然心底一甜,嘴角浮起無法掩抑的微笑。
“不死軍團存在……不死人的世界,不死……”田雨農的精神似乎已經崩潰,脖子僵直,目光呆滯,任由林軒挾帶着向上。
“不要擔心,你一定會沒事的。”林軒告訴他。
霧氣依舊溼重,但石壁上結着的堅冰幫了大忙,使林軒的後背免受摩擦之苦,兩人得以順利上升。不過,林軒隱約覺得有些不安,畢竟風洞裡只留着田夢一人,以她的體力,應該不能輕易將兩個人拖拽上去。
“大概是營地裡的援兵已經到了吧。”林軒只能往最好處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