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軒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以“乳燕投林”之勢衝入那個洞口,當先開路,引導堂娜前進。
黑暗的洞中仍然充滿着血腥味,林軒的手掌碰觸之處,全都又冷又滑,彷彿置身於一個凍僵怪物腸道之內。腸道必然是彎彎曲曲的,所以他們前進了不到五分鐘,已經將沸騰的岩漿井遠遠拋開,暫時擺脫了危險。
林軒的決定完全正確,又爬行了半小時後,前面的山洞漸漸擴大,並且前面隱約有了光明。
他加快速度,後來已經不必爬行,可以彎着腰奔跑了。
等到他們終於出了山洞,便站在一個巨大但並不空曠的廣場裡。廣場上也有石像,但是卻跟祭壇那邊的石像不同。它們至少有兩人高,身上穿的不是盔甲,而是普通衣服。他們並非列隊操演,也非祭祀跪拜,而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動作自然無比。
這些石像彷彿是被某種魔法定格了一樣,突然停住,失去了生命力。
從身高和體型看,這些人遠遠比現代人健壯,堪稱是“巨人”。
石像至少有數千尊,林軒只能帶着堂娜繞過石像前進。他沒有具體的目標,但要想探明這廣場的秘密,就得先環繞一圈,把情況摸清楚。
“有人在那裡!”林軒一邊走,一邊低聲通知堂娜。
他指的是廣場的西北角,在一長串排隊汲水的石像身後,似乎有個身影一閃。
“分開走,截住他。”堂娜迴應。
兩人左右分開,向前方斜插,劃了個弧形之後,在那些石像後面會合。在未知的陌生環境裡,他們怕的不是“人”,而是奇形怪狀的遠古野獸。
林軒搶先與那人遭遇,但兩人一照面,他就愣住。
“怎麼可能是你?”林軒搖頭苦笑。
那個頭髮凌亂、滿臉鬍鬚的人竟然是駱原。在鏡面山洞中,駱原突然發難,林軒在千鈞一髮之際展開反擊,用長矛刺殺駱原。換句話說,駱原本來應該是個死人而已,不該出現在這個廣場上。
“是啊,是我。”駱原苦澀地迴應。
鏡面前的猝然一戰,駱原暴起,露出本來面目,給了林軒極大的震撼。他們一路從鬼湖過來,本應是同甘苦、共患難的夥伴,但駱原卻辜負了林軒的所有信任。
“到了這裡,我們之間應該已經沒有任何利益衝突了吧?你找的是元首和愛娃,當然也有納粹留下的寶藏,但我們志不在此,不會妨礙你發財。所以這一次,我希望不要再發生山洞裡那樣的事。”林軒淡淡地說。
駱原使勁抓了抓後腦勺,滿臉困惑地問:“過去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場夢,夢醒了,我就到了這裡,頭昏腦脹的,完全不知道之前做了什麼,只是模糊記得曾經傷害了你。如果那是真的,我抱歉,畢竟那不是我的本意。”
林軒擺手,不願再說什麼。
以他的經驗,要想突破那鏡面的阻礙,就必須經歷突發事件,在極度不可能的情況下發生意外,思想和身體都能進入一種若即若離的狀態。
駱原傷過他,但他不在此刻計較,姑且相信駱原的話。
“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林軒問。
駱原撓頭:“是啊,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我不知道……有些變化是在一瞬間發生的,像真正熟睡之前被噩夢一下子魘住了,做過什麼、爲什麼那麼做、怎樣做的……我都忘記了,沒有一點印象……”
他使勁敲打着太陽穴,眼神一片迷茫。
堂娜也趕過來,看見駱原之後表情略顯冷淡。
在形式上,駱原是她的僱主,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她的真實身份曝露後,駱原肯定已經不敢以僱主自居了。
駱原見了她,神情亦是十分尷尬。
“鬼湖一別,一切都好吧?”堂娜主動問好。
駱原長嘆:“你出了意外,我一直非常內疚。現在能再看到你沒事,我心裡就安頓多了。”
在他們之間有太多話值得一一解釋,而現在都不是時候。
“在這裡有什麼發現嗎?”林軒打破了僵硬的氣氛。
“我看見了一扇非常詭異的門,我用盡了各種手段都打不開它。在石壁上,我也發現了一些文字,全都是具有警告性的標語,但我覺得那些說的都是連篇鬼話。”駱原回答。
“在哪裡?我們過去看看?”林軒精神一振。只要有門,就有可能找到秘密。
駱原立刻帶路,三個人一直向西去。
駱原說的那扇門嵌在一大片平滑的石壁上,高約五米,寬約三米,是一扇精緻的石制單開大門。
世界上任何一扇門都有着地方民族色彩,不可能是千篇一律的。
同樣,這扇門有着非常濃郁的尼泊爾寺廟風格,門上的花紋一直向四面延伸,爬到了四周的石壁上,形成了極度複雜、非常妖冶的花枝、文字互相嵌合的情景。
“這是尼泊爾的花枝文字。”堂娜說。
之前駱原說石壁上的文字是連篇鬼話,可見他也是能夠熟讀這種“花枝文字”的。
林軒知道,“花枝文字”是一種奇怪的咒語,藉由尼泊爾曼陀羅花的彎曲花枝和繁複根鬚造型創造出來,詛咒對象是“神之目光”看到的所有人,詛咒的結局是讓所有人變成有思想的石頭,達到一種不說不動、肉體凝固但是又精神永存、永垂不朽的境界。
在尼泊爾語中,“神之目光”與“曼陀羅靈魂”是同一個詞語,可以相互通用。
那詛咒的最後一行寫着:“要把你們的花扔進廢墟里,就像木乃伊的屍衣被剝下丟進火堆裡一樣。那時候,天地不再顛倒,正義和公理不再缺席,讓大方自然、問心無愧的人來管理世界。”
尼泊爾咒語跟著名的法老王之咒有些近似,但卻更隱晦,每一句都耐人尋味。
堂娜向前走,到達距離石壁三米遠的位置停步,認真地讀着上面的文字。
“林軒,咱們能不能……借一步說話?”駱原輕輕扯了扯林軒的衣袖。他的樣子像是一隻受了傷的野獸,銳氣全部消失,但眼底深處仍然餘留着永不磨滅的野性。
林軒點頭,於是兩人後退,到了一尊石像後面,暫時避開堂娜的視線。
“林軒,我們究竟是在哪兒?爲什麼一切都無法相信了?在鏡子那裡,我只是受到某種力量的召喚,才傷害了你……”駱原說。
“是什麼力量?現在可以詳細描述給我聽嗎??”林軒反問。
過去已經是歷史,就算要追究駱原的罪,也是以後的事。只不過,他對駱原越來越戒備,再不敢輕易相信對方。
駱原突然雙手捂住臉,像個女人一樣嚶嚶地哭泣起來:“我不知道那力量是什麼,當我在飛機上看到愛娃的一剎那,那力量就盤踞在我的腦海裡了,原先很多美好的東西就都消失了。我無法工作,只能停下來去考慮周遊世界,找到愛娃,並且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之前,越接近藏地,我的憂慮就越明顯,腦子裡像有一千隻藏羚羊在敲鼓……林軒,我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我還是駱原嗎……”
林軒冷靜地站着,保持沉默,等待駱原冷靜下來。
在他眼中,駱原仍舊駱原。人心難測,表面與內心很難重合,一個人最大的敵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心魔不除,人就算身在天堂,其心也是在地獄。
啪的一聲,駱原猛然揮動手掌,劈向距離最近的石像手臂,石像手臂應聲而斷。
“這樣看來,可不可以說……我是活的,它是死的。“駱原說。